一道颀长黑影停驻在天涯镇富商路崇游的宅院屋顶上,在若隐若现的月光映照下,可以窥见黑影的锐利眸光正落在其中一间厢房上头,眼神之中还渗出了些许狡猾神情。
确定过四下无人之后,黑影俐落地翻身跃下屋顶,攀着屋檐,跳进二楼走廊,然后迅速闪身于廊柱后头,隐藏起自己的身形。
他小心翼翼地挨近目标的厢房,只见里头烛火摇曳,有个曼妙身影正在里头走动。
黑影挨近门边,将门一推,立刻窜入房内,然后反身关上门。
他蹑手蹑脚地越过小厅,往里头走去,一名姑娘正在桌边倒水喝。
黑影躲在帘后,确认过房内就只有这位姑娘,他自袖中掏出一枚暗器,往桌旁的蜡烛射去,瞬间房内突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啊!怎么回事?”
许是忽然没了照明,路玉蝉惊慌起来,茶杯也跟着摔落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嘘!跟我走。”黑影一个箭步奔出,上前抓了她的手臂,便拉着她往外跑。
“什么……啊!等等……”惊呼声迸出,她挣扎着想逃走,却被对方捂住了嘴巴,硬是将她拖出了房外。
“唔唔……唔嗯……”路玉蝉发出闷叫声,却无法挣脱这名黑衣人的箝制,只能被他硬拉着离开房间。
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压住她的双臂,黑衣人趁着外边月色让云给遮住,四下一片幽暗,抱着她跃上屋顶,然后又从宅邸高墙翻出。
街道上冷冷清清地没半个行人,不似白昼时的繁华,黑衣人抱着路玉蝉闪过几条小路,来到一条小巷里,这才将她轻轻放下。
“到这里就安全了,姑娘。”黑衣人松了手,不再箝制住怀抱里的姑娘。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绑出来?”路玉蝉重获自由,却没有开心的感觉,反倒立刻回头对着黑衣人吐出疑惑。
原本她还担心自己会遭到什么不测,毕竟她是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硬被带出来的,但听他说“到这里就安全了”那句话,感觉又不像是要加害于她,所以害怕的感觉平抚下来后,心里自然就浮起了疑惑。
“在下黑箭。”黑衣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是迸出了自我介绍。
“黑箭?”路玉蝉微愣,指着他有些错愕地道:“你是那个贼?”
众所皆知,天涯镇上有个叫黑箭的江湖人,练得一手好箭法,时常穿梭在富商或官爷家中,为的却不是行窃行抢。
黑箭最常做的事情,是教训人,像是仗势欺人的官爷、为富不仁的富商等等……
所以对于这个贼人,官府感到很头疼,百姓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得放他逍遥。
由于神秘来去,至今没人知道黑箭生得什么模样,因为他作案时,总是一身夜行衣再加上黑色的面罩,什么都遮住了,只留下一双锐利如鹰的瞳眸。
“姑娘要怎么看在下都好,不过在那之前,我先送你回家吧!”黑箭抬手,示意眼前的姑娘往小巷的另一端走。
今天下午,他听说路崇游在南街强抢了个卖菜姑娘,虽是恶行,但由于路崇游有丢下一袋银两,说是聘金,就把姑娘带走,因此在姑娘的爹娘告上衙门时,也只得个给过高额聘金,算娶不算抢的结果。
百姓对于此事相当不满,偏偏又拿官府没辙,因此南街一带骂声连连。
他正巧路过南街,听了这事,便趁夜进了路宅,想帮这卖菜姑娘的忙。
现在人既已救出,接下来只要把她平安送回家就行了,毕竟夜已深,总不好放她独自走夜路。
黑箭原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事情却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卖菜姑娘没因为他的仗义相助而露出感谢之情,仅是诧异地眨了眨眼,然后朗声迸出一句令人错愕的回答。
“那个……你弄错人了。”
“什么?”黑箭微愕。
“我并非路崇游掳回家的姑娘。”路玉蝉先是轻叹了口气,才露出了苦笑。
“你不是南街卖菜的小姑娘?”黑箭锐利的眼瞳头一次流露出讶异的反应,甚至少了几分冷静。
亏他还特地翻墙进屋,先偷听过下人们的闲聊,得知卖菜姑娘被关在什么地方,然后直接找上门,没想到却劫错人了?
“我是路崇游的女儿。”摇摇头,路玉蝉歉疚地迸声,“我叫路玉蝉。”
“什么?”黑箭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你是路富商之女?”
这会不会太不凑巧了?
没救到卖菜小姑娘不说,居然还劫到了路崇游的女儿?!
向来帮着他的老天爷是怎么了?
今天居然这样整他?
而且,路玉蝉在这里的意思是……
那卖菜的小姑娘还在路府里?
不成!若他不快点回头救人,那姑娘就要出事了,他可没空跟路玉蝉瞎耗下去!
匆忙转过身,黑箭打算早早赶回路府去救人,至于路玉蝉,反正上梁不正下梁歪,谅路崇游那老头也教养不出什么温良恭俭的好女儿,这女人八成跟她老爹一个德行。
所以他大可扔下路玉蝉不管,反正她这种大小姐一定会高声尖叫,引来家丁助阵,好抓他这个“贼人”送官,因此他还是趁早离开好。
只是,黑箭决定刚下,前脚才刚抬,身后的路玉蝉却开口了。
“慢点,你不必太担心,因为那个姑娘,我已经先一步放走了。”
她早耳闻过黑箭的名声,自然很容易就猜到他是为何上门。
“什么?”黑箭停步,疑惑地回头。
这女人真是路崇游的女儿吗?
怎么态度似乎与她那老爹的行径有所差异?
“我真是路崇游的女儿。”仿佛看出黑箭心里的疑问,路玉蝉一脸没辙地迸声。
仰起脸,她望向黑箭解释道:“我爹什么都好,就是色心太重,丝毫没想过自己的年岁不轻了,还做这些有损品德的事情,所以我就偷偷放走那姑娘,然后在房里等着,原本是想乘机说说我爹……”
“你会数落你爹?”黑箭越听越讶异。
“这算是数落吗?也许吧!因为爹常嫌我啰唆呢……”路玉蝉苦笑,“不过我没想到鼎鼎大名的黑箭,居然会主动找上门来。”
一双晶莹的黑瞳好奇地往黑箭脸上打量,却只能瞧见黑色的面罩覆住黑箭的脸孔。
天色昏暗,令她识不清他的身形,只知道他比她高上许多。
但是从刚才他硬抱着她逃离家中的结实双臂看来,他应该是个很健壮的男人吧?
怪不得能够这么俐落地抱着她跳上跃下的。
“看来你跟路崇游一点都不像。”黑箭不由得扬起唇角。
他的笑音闷在面罩后,显得有些低沉,却仍是让路玉蝉听见了。
“常有人这么说,我爹对这点似乎也挺头疼的。”路玉蝉摇摇头,表情显得无可奈何。
明明是一家子,还是血脉相承的父女,偏偏她这个女儿老是对爹亲做的事有意见,总免不了多说两句、多提醒一点。
虽然她爹老嫌她啰唆,要她明明是姑娘家就别管事,但毕竟她还是女儿,又是唯一的掌上明珠,因此疼她的爹对她骂也不是,气也不是。
撇开这些私事不提,路玉蝉对于意外结识的黑箭,倒真是佩服极了。
“黑箭,你真的跟传闻说的一样,是个好人呢!怪不得天涯镇的百姓这么拥护你。”
“路姑娘明理,我这一步倒显得多此一举了。”黑箭鹰眸扫过在黑夜之下辨不清的面庞,隐约只能瞧见路玉蝉大略的轮廓,但那清亮的眸子与果决的声调却令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路玉蝉非但不像一般富家公子、小姐那样,是个纨绔子弟,或是任性又自私,反倒是个明白是非正义的女子。
“怎么会呢?你是想帮她啊!”路玉蝉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平时小老百姓遇上这种事,总是只能乖乖被欺负,偏偏现任的县令又不怎么帮着他们,才会这么需要你。”
“一般而言,姑娘家都是在家从父,路姑娘倒是好心肠,没让自家爹亲的习性染上身。”黑箭知道路玉蝉不认同路崇游的作法,所以也就说得直接。
“我怎么说都是个姑娘家,将心比心,就会知道被人强行掳走当小妾的遭遇有多心酸啊……”说着,路玉蝉忍不住叹了一声,“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能来个人点醒爹,让他明白这样有多么造孽,有多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