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晚香在机场看到徘徊的狗仔时,已经不感到意外了,也有可能他们想逮的目标是别人,但她如果就此轻忽而露了行迹,那绝对是自寻死路。
她比下飞机的时间还迟了两天才回到柏家,这中间她变装过好几次。托她现在在纽约学造型设计,七十二变也难不倒她。
柏凛风的车和柏家人共享的两辆BMW都在,看来他是真的辞去总裁这职位了。
柏晚香的归来,立刻让在丑闻之后变得死气沉沉的柏家大宅刮起风暴,她没有偷偷摸摸地回来,而是大大方方地搭出租车走大门,再由佣人通报。不出所料地,等她一进到大厅,柏家所有人都到齐了,柏家父子最为激动,几乎是第一时间同时朝她走来。
“小香……”
“晚香……”
她不敢、也没空和他们叙旧,只是扬了扬手中的报纸。“这是真的吗?”
“这是你应得的。”柏东海依然固执地不看向儿子,“我马上就把这个孽子逐出家门,我们家没有这种不要脸的东西!”
“我不在乎把那些全都给你。如果留着那些破铜斓铁的代价是要我娶一个我不爱的女人,要我一辈子骗自己会对晚香死心,那你全收回去吧!”
柏晚香看向魏青琳,后者心虚地移开视线。
“那你呢?”她走向母亲,“你怎么说?”
“唉唷!”魏青琳夸张地喊道,“关我什么事啊?你又不是不晓得他们父子俩是什么脾气,我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
柏晚香才不信她这套,她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我答应你保守秘密,那时你又答应我什么?”
魏青琳脸色一绿,柏晚香的话让所有人摸不着头绪,但魏青琳就怕她再爆出更多料来,她们母女俩不只会千夫所指,只怕还会被扫地出门、流落街头!
“我……我……”情急之下,她扶住娥头,“唉呀,我头好晕……”
柏晚香早知道她会来这招,冷笑地道:“妈,其实我前天就回来了,只是去了一趟南投,有个人很想见一见你呢……”
魏青琳这会儿真的是头晕目眩了,而当她再看清走进大厅里的人时,整个人干脆咚地一声,装死地晕过去。
“柏老爷,柏夫人,你们好。”进到大厅的,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妇人,除了外貌上因为不像魏青琳经常出入高级沙龙保养而显得较为苍老之外,简直就是魏青琳老了十几岁之后的模样。“我是青琳的亲姊姊,我叫魏紫琳,晚香……你们的小香,其实是我的女儿。”
二十年前,富豪柏东海在各大媒体刊登寻找妻女的新闻惊动了全台湾,原来那时他的情妇魏青琳为他生下一个女儿,孩子出生没多久,魏青琳就抱着女儿离家出走了。
“我……我那时太生气了嘛……”柏东海说了几百次会和妻子离婚,结果都是骗她!
“我也说了,因为我父亲不让你进门,所以隔几年他老人家走了,我立刻就刊了广告,只要你回来,晚香会是我的继承人之一,我也会让你风光进柏家大门。”
魏青琳当然回到柏东海身边,只不过她没带着自己的女儿回去。
“晚香……也就是你的亲生女儿,因为某个失职的母亲而早夭了,我的女儿刚好和你们家晚香差不多大,那时我未婚怀孕,一个人带着女儿日子实在不好过,青琳就说服我把女儿过继给她,让她带回来跟你相认。”
事情水落石出了,魏青琳答应姊姊,每个月带女儿回去让她看看,柏晚香从小就知道这个秘密,她甚至不明白她为什么有两个妈妈,只是魏青琳总是恐吓她,要是她敢说出去,她心爱的王子就会一辈子不理她了。
那天,柏东海又气到昏倒了,柏晚香几乎不敢奢望柏凛风会原谅她,当她和他的视线短暂交会,他冰冷的眼神让她的心沉到谷底,碎成千万片……早知结果是如此,可是她还是不后悔啊!
本来为了弥补“母亲”失去后半辈子的靠山,柏晚香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给了魏青琳,不过这对习惯了挥霍的魏青琳来说根本只能塞牙缝。幸好魏紫琳看不下去,她收留了没脸留在柏家的魏青琳,索性就把女儿赶回台北。
“那些钱你拿去自己创业干嘛的,都行,年轻人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用顾虑我们。”魏紫琳没了拖累,后来嫁了茶园主人,要收留妹妹是不成问题,前提是她当然不能好吃懒做。“你小妈我会照顾。”顺便教她重新做人,不要再好吃懒做当米虫,尽想着怎么挖人家财产!
柏晚香其实不想回台北,但她的亲生母亲早就有了自己的家庭,她在那儿也是个外人。
结果她为了保住柏凛风的一切,自己倒落得一无所有,被从小生长的家庭舍弃,又不可能回到亲生母亲的怀抱。最惨的是,她心爱的王子真的一辈子不理她了。她呆呆地看着她的行李,其实哪一样东西不是柏家的?就算是她那点小小的积蓄,也几乎都是她在担任柏凛风特助时存的,她自己刚毕业时在外头找的工作,付完房租水电,加上台北昂贵的开销,一年下来存个两万块就偷笑了。
连她的手机都是柏凛风办给她的,只是这几日她一直不敢开机罢了。
柏晚香叹气,怎么说还是得给柏家人一个道歉,不管他们接不接受,她和母亲这般连夜逃出柏家,倒还比较像畏罪潜逃呢!柏家要告她们都行啊!
怀着忐忑的心情,本来想搭出租车,想到自己已经不再是大小姐了,还是跟人一起挤公交车吧。
按了柏家的门铃,佣人来帮她开门,只奇怪大小姐怎么没带钥匙。柏晚香心想,佣人应该都还不知道那天发生的事吧?毕竟这对柏家来说可是家丑,那天柏夫人一听到魏紫琳开口讲了第一句话,就立刻遣开了所有下人。
大厅里,柏东海坐在轮椅上,柏夫人也在,柏凛风想必上班去了。一见柏晚香,柏东海只是哼地一声,撇过头,连忙要看护推他的轮椅离开。柏晚香几乎要开口喊出爸爸了,却终究只能愧疚地看着老人,“对不起,我很抱歉。”
“哼!”老人家头又一撇,嚷嚷着看护的动作怎么这么慢?他干脆自己推起轮椅离开。
“你们不要误会,我只是来道歉的。”
“道歉就能解决事情了吗?把我女儿还来!”柏东海脸红脖子粗地吼道。
“嗳,你不是说不想和小香说话吗?”柏夫人竟然取笑起老公,柏东海脸胀红,更是使尽吃奶力气把轮椅推走,还不要看护多事。
柏夫人转向她,“怎么站在那里呢?进来坐啊,你不要理你爸爸,凛风的脾气不就是像他?”
柏晚香低下头,柏东海都这么生气了,真难想象柏凛风会如何?
生气还是不幸中的大幸,最怕他是对她心灰意冷,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爸……伯父还好吧?”怎么严重到要坐轮椅了呢?
“他那个脾气再不改,哪一天要躺加护病房都有可能,动不动就气得大声嚷嚷的……”
“咳!”大厅外,传来柏东海一阵干咳,原来老人家一副气呼呼地要走到天边去的模样,结果也只是躲在屏风后罢了。
“会好起来吗?”柏晚香真的很难过,她没办法回报对她有二十年养育之恩的“父亲”也就罢了,还害他气得坐轮椅。
“还不至于有大问题,只要记得饮食清淡、少发脾气、定期复健……能使得上的方法我们都不会少,就是缺一个撒娇的小女儿。”
“我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表姊怎么死的。”
“她夭折时你也还在襁褓中吧?怎么能怪你呢?”
柏晚香低下头,“我那时候不懂事,我妈叫我不能说,我就一个字都不敢提……”但后来她懂事了呢?“我知道这不是理由,也不是借口,可是我怕我母亲被赶出柏家……”
“你母亲人呢?”
“在我亲生妈妈那里,我亲生妈妈让她和其它女工一起工作,她会提供她吃住和薪水。”只是母亲八成忍受不了吧!
柏夫人叹气,“她年轻时就跟着你爸爸,哪里有什么机会去外面磨练?”柏晚香想了想,母亲好像真的什么都不会,最拿手的就是跟一群富家太太打麻将,精明地指使佣人忙忙这儿、忙忙那儿……
“你母亲的事我作不了主,就等你爸爸气消了再说,你先搬回来吧。”
“可是……”
“如果我说凛风也不是柏家亲生的,你怎么想?”
“啊?”柏晚香傻住。
“他那种臭脾气除了我,还有谁生得出来?”老人家又在屏风后嚷嚷。
“哎呀,偷听人讲话的最没礼貌了!”柏夫人又取笑他。
“哼!”
柏晚香看着柏夫人和柏东海的互动,突然间觉得她母亲还是别再回来比较好。柏夫人没了以前的压抑,柏东海经过这些风波,对妻子的尊重也更多了。
“如果凛风不是我们亲生的,难道我们就会把他赶出去吗?你喊了二十年的爸爸难道是喊假的?”
“可是那是因为你们没被蒙在鼓里。”
“说不伤心是假的,只是你其实可以选择不揭穿这一切不是吗?”
“我妈答应我,她只要能保住自己后半辈子的依靠就好,不能动到凛风和您的权利,可是她却食言了……”
柏夫人叹气,“还不是因为那两头牛吵到要打起来了?那时你爸爸一直要凛风再去和那些女孩子吃饭,凛风就说他这辈子谁都不娶,你爸就威胁他,要是不结婚,就收走他所有继承权。”其实也只是气话,老头子活了大把年纪,对付儿子的手段也不见得就高明多少,还向媒体乱放风声……最好亲生儿子的继承权他可以说不给就不给!
柏晚香低下头。说到底,祸水仍是她!
“凛风的亲妹妹夭折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东海当初登了报说要找你母亲,可没说要找亲生女儿吧?”那篇寻人敔事她当然也看过,还剪下来,过去看着看着就倍觉羞辱,自虐似的日日看着以泪洗面,这些年大概有音乐陶养,加上修身养性已久,她也不想这把年纪了还跟家人计较。
“挑我的语病……”屏风后的老人咕哝着,自知理亏,也没敢大声吵闹。
“总之你母亲是带着你进来了,那时你瘦瘦小小,好像营养不良,看了你爸爸多心疼啊!”是啊,柏东海自她进了柏家,真的对她很好,有求必应,别人的父亲可能重男轻女,柏东海却永远重女轻男,把她当小公主宠。柏晚香不禁眼眶有点红了,自她懂事以来,她也只有一个爸爸啊。
“他没缘分养自己的女儿,一部分是自己造的孽,怪谁呢?能够把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养得漂漂亮亮,让他积点阴德来抵过,还真是便宜了他呢。”
屏风后又是一阵咕哝。
“再来是你母亲,怎么说都是东海当年承诺她的,没了女儿,难道不用算在一起二十多年的情分吗?这些年就算她住在柏家,也是东海欠她的,以后他们冤家要怎么去讨债还债,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只是我想替我丈夫把他的小香女儿找回来,顺便也替我儿子把害他失魂落魄好几天的老婆找回来,你答不答应我呢?”
宁愿得罪君子,莫要得罪小人。
真不知道这句话是叫人避开小人好呢,还是叫人当一个小人好?当君子要谦谦大度,打落牙齿和血吞,当小人怎么讨债都有理,那谁还要当君子?结果她和母亲这两个小人,倒还得到柏夫人的谅解。柏夫人请她帮忙送个东西到公司给柏凛风,想来也只是个借口,要她亲自和柏凛风谈和。
柏晚香绕到甜品店买了泡芙,拿在手上却不禁有点忐忑。依她过去对他的了解,柏凛风不知会不会以为她是想拿这小孩子的玩意儿安抚他?她还没解下他脖子上的颈圈呢。
不过他真想解,那颈圈是皮制的,一刀也就剪开了吧。
因为已经辞职,柏晚香还是透过柜台和警卫通报,不过柜台和警卫一看见她,问也没问就立刻放行了。
开玩笑,最近他们整楝大楼陷入低温警报,再冻下去企鹅都能搬进来了,一见到救星,连扫地的欧巴桑都快快帮忙把路障扫开,只求柏晚香快把他们的春天带回来!
“柏特助!”嗷呜!方秘书快飘泪了,“总裁就在里边!”不用通报,她也不想通报。
“麻烦你帮我……”
“柏特助,我刚刚才被狠狠地刮过,我想总裁现在非常不乐意听到我的声音,我相信你也不忍心看到我一再被当成出气筒吧?”方秘书双手合十,泪眼汪汪地道。
柏晚香很清楚柏凛风吼人时多可怕,她叹气,“好吧。对了,这是给你们的小甜点,跟以前一样。”
还是有柏特助好,她们已经好久没在春天的阳光下快乐地聊八卦,吃甜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