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出夜府的高阶门槛,像被枣子砸到头的罗琉玉还有些晕陶陶,难以置信会这么顺利,完全不用多费口舌,她开门见山的阐明来意,抱着不妨一试的心态与之周旋。
谁知,事情超乎意料之外,她真呆得像个傻子,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陷入错愕之中。
夜华玉人如其名,清雅之气与生倶来,如高山上的雪莲,在冰雪中傲然而立。
那短视好名、愚蠢张狂的陈太傅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学生,他是走狗屎运吗?才会捡到天资卓越的宝贝。
“把你的下巴收一收,满地的口水快淹死蚂蚁了。”打她出了宰辅府的大门后,脸上的傻笑就没停过,叫人看了十分刺目。
还是不放心的陆东承早先跟了进去,他脸涂黑,黏上假胡子,眉毛画成凶神恶煞般的倒八字眉,装作侍从跟在身边。
他一脸张飞相的确和以往的儒将大不相同,因此并未被认出,只是狐疑佳人身侧为何多出一个剽焊大汉。
“哪有口水,你那是嫉妒,人家长得真好看,比起你是略胜一筹,看起来非常赏心悦目。”一颦一笑皆如画,随便往哪一站都是引人入胜的好风景。
“再好也不是你男人,生不了年哥儿、莲姐儿。”他吃味的说着,拿孩子来争一时意气。
“幼稚。”居然和人比这个,他还没断奶吗?她替他羞耻。
看到妻子的鄙夷神情,他顿时满面通红,“咳、咳!我是说夜大人心胸宽大,见到故人仍以礼相待,并不因你娘家遭逢大难而有所避讳,拒不见面让你知难而退。”
夜华玉的品性足以列入君子谱,不忮不求、不骄不矜,即使已是皇上面前的第一人,可是仍秉持着光风霁月的作风,不会因此而自傲,让人难堪得无地自容。
“嗯!的确是个好人,他一见面就问我过得好不好,又问父亲在岭南一切可好,清冽似流泉的嗓音真是好听。”像轻轻拨动的琴弦。
“你就注意到他的声音?”陆东承很不是滋味的拈酸吃醋。
“还有他的眼睛,深邃得有如两道漩涡,像要将人吸入他的眼眸深处。”她一看就入神了,真是好美的眼。
“陈婉娘,你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咬着牙,他低声提醒,见不得她对别的男人沉迷。
罗琉玉不耐烦的挥手,“罗嗦,我知道,人家是玉瓷,你是粗陶,还真是没得比,要看开。”
他似笑非笑地磨着牙,“粗陶耐用,玉瓷一碰就碎,我们是一个锅配一个盖,天生一对。”
“你倒是捧着自己呀!也不怕摔下来,陶碗落地还是会碎的,小心点。”为什么是锅和盖,不能是珍珠和宝石?前者是家常用具,锅碗瓢盆,后者是光鲜亮丽、珠光宝气。
“你瞧他很顺眼?”他语气略沉。
“总好过你一脸落腮胡。”一看就像江洋大盗。
“我剃了。”他瓮声瓮气的抗议。
“是我剃的。”要是她没动手,他还不晓得要瞒到什么时候,还敢用深情款款的眼神恶心她。
望着妻子不快的神情,陆东承无奈的笑笑,“好了,别纠结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我们顺利的与夜华玉搭上线,相信皇上很快就会没事,一定能撑到三皇子回京。”
“你那么相信我那来路不明的水?”她担心灵液也有失灵的一天,因为她也不知道会不会用尽。
一天两滴真的不多,集满一小瓷瓶就要月余,最近这半年用得最凶,最后一瓶刚给了夜师兄。
接下来若再有状况便是但凭天命了,她没法救人,珍贵的灵液一次又一次的用,以前的存货已经一瓶不剩。
“为何不?”他便是死里逃生的见证人。
“你不问那灵液从哪来吗?”这灵液疗效太神奇,谁能不好奇?
陆东承浅笑地以指轻触她粉色玉颊,来回抚摸,“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我不问是相信你不会害我。”
“谨之……”她低声一唤。
“不打紧,你的就是我的,我的是你的,我们夫妻一体,谁有都一样。”他不逼她,语气轻柔。
他需要时,她还会不给他吗?
为之动容的罗琉玉轻轻扬起嘴角,“好,那就不说了,让它成为一个无解的谜。”
他一怔,失笑,“你高兴就好,我不强求,但我们不能一直依赖甘露水。”
“你总算说句人话了,真是难得。”罗琉玉取笑道。
“取笑你夫君,娘子忒大胆,为夫的今日要重振夫纲,教教你为妻之道!”他作势要挽起袖子,来个人前教妻。
“得了吧!你就摆摆花拳绣腿,到街头卖艺。”她一说完,伸手一推,笑声娇脆地往前跑。
“小娘子,你完了,等我捉到你就知道什么叫夫字是天出头!”他随即迈开追上去。
“来呀、来呀!谁怕谁,天在上、你在下,拿了天梯也爬不上。”一时玩兴起的罗琉玉边跑边回头,不忘挑衅。
“我不用爬,拿了你就上天了……”陆东承不快不慢的跟着,眼中满满是眼前女子飞扬的笑靥,夫妻多年,他们从未这般玩乐过,他也没见她笑得如此恣意,两眼发光。
蓦地,他的视野中出现几个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他们正在妻子的前方,可一直回头的她没注意……
“婉娘,留神!前方有人……”
“什么——”她才想问什么人,可已经来不及,撞上了对方。
“啐!哪个不长眼的小贱人敢撞小爷,想在家门口多几幅白幡吗?”哎呀呀!他的背又疼了。
“你贱人,你全家都贱人,贱到神佛都绕路走,说你是天下第一贱!”敢诅咒她家死人,她先用口水毒死他。
“老寿星上吊,找死,你敢骂我……哟!我道是谁,这不是我那死了丈夫的二嫂?喔,我说错了,是我们陆家不要的弃妇,你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进城?”冤家路窄,被他撞个正着,看她还往哪里跑!
“你谁啊……”有点面熟,但不认识。
“你竟敢忘了小爷?你可别忘了我爹的腿被你害残了,我今天就要跟你算这笔帐!”
“哟,原来是陆东阳?不是说你被你爹打得很惨,皮开肉绽,这么快就好了?果真祸害一千年。”偷人偷到父亲的小妾,理蠢棒打死,本以为这人至少要躺上半年养伤,没想到是个皮厚的,怎么打就打不坏?
哼!这次不行,下一回让他去爬六皇子宠妾的床,看他有几条命可用,送顶绿油油的帽子给六皇子。
“嘀嘀咕咕在说什么,陈婉娘,今日你落在我手中别想逃了,我爹那双腿你也该有个交代,我看你长得不错,把你打残了再玩死你……”陆东阳伸舌舔唇,露出一脸淫相。
“交代什么?我只是让人打跑了一群强盗,光天化日之下也敢登堂入室抢劫,我打的是匪徒,你爹陆二老爷是土匪吗?”罗琉玉理直气壮,根本没拿他当回事,要不是杀人得似命,她会直接砸爆陆建生的脑袋。
“谁是强盗?胡言乱语,那庄子是我陆家的产业,我们去收粮有什么不对?偏你这贱人百般阻拦,还敢动手伤人,我今天非让你给我爹下跪磕头。”呵呵!把她绑回去,爹肯定不会再生他的气,还会对他讃许有加。
陆东阳被打得腰背、大腿还有些隐隐作疼,看他走路的怪模怪样就知道尚未好全,一用力扯动还是会痛不欲生。
他爹太狠了,几乎要将他打死,幸好他娘及时赶来拦下,要不然他跟他爹一样都要成了废人。
只是他是闲不住的人,伤势刚一好转就想往外跑,呼朋引伴,与狐群狗党一同找乐子,如今六皇子势头最高,是储君的不二人选,身为六皇子脚下的狗,他见谁都要吠几声。
“知道你们不要脸,但不晓得脸皮厚得能扯大旗,那明明是我亲娘留给我的嫁妆,京兆府衙门都查证过了的,要不要我把嫁妆单子拿出来比对比对,看短少的东西在哪里?啊!你腰上那块翡翠是我祖母给的添妆,是先皇后所赐,内务府应该查得到……”
当初她那些嫁妆由京兆府勒令陆家归还,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你、你胡说,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只不过长得相像而已,别以为只有你陈家有好东西。啊!我忘了,你们陈家没了,你这小贱人还拿什么跟我叫嚣?我要你死就得死,还能留你到明日……”他还没玩过哥哥的女人,不知尝起来的滋味是否销魂?
“你……”见他要对自己动手,罗琉玉忙往后退了退,举起手臂对准陆东阳,打算用连弩将他射穿,渣到无药可救的渣渣就让他尘归尘,土归土!
就在她准备扣下弩机时,一只男人的手压下她雪白的手指,一道暗影挡在前头,宽大的背挡住她的视线。
“是男人就对男人出手,不要对着柔弱女子逞威风,你也就一两重的胆,别出来丢人现眼。”他都替他觉得丢脸,曾经陆家的忠肝义胆成了仗势欺人、横行霸道。
父亲、兄长一战死,这个隔房的弟弟就跪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地说他爹的腿断了,没法上马打仗,他不想没有爹,求哥哥成全,他会给他点长明灯,祈佑他早日凯旋归来。
那时的陆东承没想过陆东阳只比他小一岁,叔父去不了,理当就由儿子代替,一见到哭到两眼红肿的陆东阳,他的心就硬不起来,不自觉地点了头,答应弃文就武。
他一答应,陆东阳就笑了,拍拍膝盖站了起来,随手丢掉手中的姜块,他方晓得上当了。
可是话说出去,收不回来,叔父他们将准备好的盔甲往他身上披,把出征旨意塞给他。
“呵!你想替她出头?也要先掂掂自己的分量,这是我们陆家的家务事,没你的事,滚!”
因为陆东承今日出来做了乔装,是以陆东阳完全没认出来,欺善怕恶的他一见对方这一脸凶样,心生胆怯地想先把人赶走。
“路不平,有人踩。”呵呵!谁跟谁的家务事,这家伙如此胆小,能成什么大事?
陆东阳故作凶狠的冷笑,“啐!我看是奸夫吧!陈婉娘,这下你不能再说是我们污蔑你了,事实俱在,还是把休书拿去,别把我二哥气得从死人堆里跳出来,你根本就是淫荡妇人——”
“闭嘴!”
重重的一拳挥过去,陆东阳惨叫一声往后摔,他痛得以舌一舔牙,满嘴的血,张开嘴,吐出带血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