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时观也没有笨到去相信这些表面的事,但这样等于调查没有结果,他只能全盘接受许知府提供的证据去向皇上回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显示了他的无能,届时宫里那些反风城王的大官知道这件事,一定又会大书特书。
即便吊儿郎当如时观也是好面子的,所以他相当“顺应民意”的发了一场脾气,气冲冲地回王府。
到了晚上,时观像是赌气一般,扩大了夜宴的规模,城里那些贵族男女自然闻风而至,这一天不知道又气白了多少个长辈的头发,明日弹劾风城王的奏折大概又会如雪片般飞往京师吧。
身为主人的时观也难得出现在大厅,因为今日王府请来了享誉风陵七州的名伶凤菲儿献舞,这也是吸引如此多宾客的主因之一,甚至连平时对风城王奢靡作风不屑一顾的人都折节而来。
而宾客之中最风云的就数人称“东云四大才子”的赵义、时君熙、钱贯中及许智,四人未必都来自风陵七州,身分却都不凡,许智还是许知府的亲生儿子,一般来说这种夜宴他们是不屑参加的,怕与那些轨裤混在一起有辱清名,但这次为了凤菲儿,反倒是许智主动相邀,才让四大才子齐聚王府。
时观的身分要比这些人都高多了,他并不会主动去攀谈,大多是想要巴结他的人会自己来敬酒说笑,所以那些自命清高的人与时观这些自甘堕落的,明显成了两个团体。
不一会儿,奏琴的琴师退了下去,改由手执古琴、琵琶、二胡、洞箫的几名白衣少女上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也全集中到大厅中央,嚣闹的声音静了下来,大家都知道凤菲儿要登场了。
一声琶音飘扬,如银瓶乍破,激越的乐声一下子揪住了所有人的心神,跟着所有乐器合奏,如鹰鸣的洞箫之声落下后,一名身着彩衣、身段窃窕的女子轻盈的飞越而出。
这便是凤菲儿了,风陵七州第一舞伎,只见她随着音乐舞动,抬手、弯腰、旋转、跳跃,每个动作都是那么的流畅美好,再加上那倾国倾城的容貌,只要眨一下眼就让人心悸,唇角一勾便令人迷醉。
她的舞蹈并不落俗套,而是别具一格,如花蝴蝶般在宾客之间飞舞,来到四大才子的面前时,音乐恰好到了幽怨之处,她抛给四人的眼神如泣如诉,几乎让他们都要为她把心给掏了出来。
尤其是许智,他迷恋凤菲儿已经很久了,却从来没有机会与她如此接近,几乎是在她靠近的时候,他就伸出手想轻抚心心念念的可人儿,不过被她一个轻巧的旋身闪了过去,只留下迷人的香气,令他扼腕不已。
接着凤菲儿舞到了时观面前,音乐转为轻快,她如同一只百灵鸟,跃动扭腰好不可爱,嘴角牵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更是迷死人了。
可惜许智所在的位子只能看到凤菲儿的背影,而与她正面相对的时观,却似个乡巴佬一般,极为杀风景地击掌喝采便罢,还不断说些美人献舞不甚销魂的浑话,气得某些以才名为傲的才子们浑身发抖,认为他亵渎了凤菲儿。
终于,一曲舞毕,凤菲儿停下了舞步,向宴会的主人风城王一福。
时观一脸坏笑的瞅着她道:“跳得好!不枉费本王花费重金请你来。这长得也不错,身段更是一流,不如今晚陪陪本王吧。”说完,他猛地伸手将人拉入怀中,惹得凤菲儿惊呼一声。
宾客们见凤菲儿被风城王给欺负了,莫不发出惊讶的低呼,只是大部分人碍于风城王的权势地位,不敢多说什么。
不过那些原本就与风城王不对盘的人可就没那么隐忍了,以许智为首的四大才子首先跳了出来,正色喝道:“王爷请放开凤姑娘,她卖艺不卖身,请王爷自重。”
时观与他们的年纪差不多,但时观的气势硬是高出他们许多,他根本不把几人当一回事,还故意在她的纤腰捏了一把,一脸邪恶地笑道:“卖艺不卖身本王更喜欢!她收了本王的钱,就是本王的人了,她都没叫了,你们叫什么?”
“凤姑娘,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我们会替你作主的!”许智心疼的对一脸委屈、眼眶含泪的凤菲儿说道。
“我……”
凤菲儿才刚开口就被时观打断——
“凤菲儿,别忘了你几名侍女都还在本王的府上,本王瞧她们几个姿色也还不错,还是咱们几个来个大被同眠?”
“不!”凤菲儿倒抽了口气,她与那几名白衣少女名为主仆,但所有人都知道她们情同姊妹。
“所以你今晚到底陪不陪本王?”时观有些不耐地道。
凤菲儿哀怨地看了表情不豫的许智一眼,再看了看时观,最后银牙一咬。“菲儿……任凭王爷安排。”
时观搂着凤菲儿,得意地朝场中众人挥了挥手。“好了好了,凤菲儿举世无双的舞技你们也都看过了,接下来继续狂欢,本王玩的和你们不一样,就不奉陪了。”说完,他就要揽着佳人回房,一副色中饿鬼的样子。
许智看不过去,出声拦阻道:“王爷此举无异强抢民女,我们会向京中反应的!”
时观冷哼一声,“你是许知府的儿子吧,你爹都管不了我,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小心太多嘴,明日本王让你全家在风陵七州再无立足之地!”
撂下话后,时观懒得再理会脸色铁青的许智,大大方方的带着凤菲儿回到自己房中,在房门关起的那一刹那,时观相信自己听到许智内心的怒吼。
一进房,原本我见犹怜的凤菲儿马上端起一张冷脸,不客气的一把推开了时观。“你演戏就演戏,为何要毛手毛脚?”
扮成凤菲儿的解烟这一路上被他又捏又摸的,却又无法吭声,简直气死她了。
“今天若是真正的凤菲儿,本王还不想摸呢!”时观一点也不介意她的薄怒,只觉得这小妞生起气来别有一番风韵。
意思就是,因为今天是她解烟,他才会上下其手?她也知道王府不是没请过凤菲儿来献舞,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把人给带进房中,这是否也证明他确实对艳若桃李的凤菲儿没有非分之想?
解烟表情有些难解的瞪着他,这个臭男人无时无刻都要拨撩她一下,非要破坏她的冷静才甘愿。
她的反应让时观很满意,他也确信这小妞对自己并非无意,否则那一夜她不会愿意陪他入睡,偶尔撩拨一下她,也不过是情趣,所以并没有步步进逼,只是饶有兴致地转了个话题,“本王想不到你那么会跳舞。”
听他的语气正经了几分,她才放缓了表情,正色回道:“身为一个影卫,什么技艺都要精通,否则如何扮得像。”
“什么技艺都要精通……”他抚了抚下巴,打量了下她现在华丽的装扮,语出惊人地问道:“那你会不会吞剑、跳火圈?”
“什么?”解烟不由得楞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是来一招胸口碎大石给本王瞧瞧?”用这件舞衣来胸口碎大石应该不错,只是她那不知是真是假的胸部会不会跟着消气……时观颇有些恶趣味地想着。
“你……”她终于意识到他又在逗弄她,不禁气结,一张俏脸又沉了下去。
“好吧,和你闹着玩的。”他哈哈大笑,终于言归正传,“你说,本王抢了许智的心上人,他会如何反击呢?”
解烟拿他没法,没好气地回道,“许知府派儿子来,可能只是想来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不过许知府恐怕没料到儿子蠢如猪,竟然会同你争风吃醋,更没想到你这般奸诈,恐怕要被你倒打一耙了。”
“那本王就等着看吧,时间也差不多了……”时观才这么说着,外头还真的喧哗了起来,而且一阵脚步声匆匆忙忙的往他房间而来。
时观与解烟对视一眼,前者是智计在握的自信,后者则是隐隐有些佩服,这个男人的算计,她估计可能连燕峰大哥都要自叹不如。
不一会儿,脚步声停下,应该是被挡在了院外,然后福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启禀王爷,厅里的宾客似乎有人中了毒,闹腾起来了,王爷要过去看看吗?”
时观低低一笑。“许智这家伙果然沉不住气,这么快就出招了,是不是怕拖了太久本王会吃了你?”
解烟杏眼圆睁,啐了一声,她身为影卫的冷静,在他面前是别要想维持了。
“少啰唆!这不就是你要的结果?只不过用下毒这个理由,许智当真是恨你入骨了。”
“本王自觉得满讨人喜欢的,许智真是不懂事。不过经过本王这回的调教,他很快就会成长了。”他朝着她眨眨眼。“凤美人儿,乖乖在床上等本王回来临幸啊!”
“滚!”
没多久时观又回到大厅,他的衣服还有些凌乱,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真仿佛好事被打断了。
四大才子其中的三个脸色发白,被扶坐在椅子上,时君熙甚至还昏了过去,一旁的仆从正着急的照料着。
“这是怎么回事?”时观皱起眉头,锐利的目光看着众宾客。
许智阴冷地瞪着风城王。“他们都是吃了王府提供的膳食才中毒的,王爷恐怕要为此负责。”
此话一出,宾客们都紧张起来,议论纷纷,想着自己也吃了,该不会也要中毒吧?
“那其他人怎么没事?”时观不以为然地道。
“因为我们四人不喜饮酒,所以特别向王府的下人要了茶来喝,我看全场的宾客也只有我们四人喝茶,而我没有中毒,恰好是因为只有我一个人连茶都没有喝,足见问题一定出在王府的茶水上!”
时观好整以暇地瞪着许智。“本王也喝了茶,本王怎么没事?”
“草民略懂医术,看得出来时君熙他们三个是中了无花草之毒。此毒无色无味,难以防范。”许智摇了摇头,话锋更为犀利地道:“无花草并不常见,只有被刻意下毒才有可能。我们四人的父亲都是朝中或是地方官员,并非属于王爷的派系人马,甚至家父还是最近才调来风陵七州,被王爷多所刁难,草民斗胆,只怕事情不单纯。”他无疑是在暗示风城王主导了中毒一事。
众人看向虚弱的钱贯中、昏了过去的时君熙,还有开始呕吐的赵义,又想到风城王实在不怎么样的名声,还真有些人相信了许智的话,再看向风城王的目光不由得带着怀疑及批判。
许智很满意众人的反应,他倒要看看风城王怎么应付这个局。
即使在千夫所指的情况下,时观仍旧泰然自若,他习惯性地抚了抚下巴后,居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轻声道:“本王已经命人请来了大夫,不如让大夫看看。”
许智眉头一皱。“王爷,据草民所知,许神医及名声卓着的赵大夫此时都不在风梁州,无花草的毒可不是其他的庸医能分辨得出的。”
时观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这还是他来到大厅后第一次正眼看向许智。“喔?连大夫不在风梁州你都知道,看来你们四人为了中这毒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许智难掩愤怒,咬着牙回道。
“本王请的是东云王朝名声卓着的第一神医梁大夫,如果连梁大夫都要质疑的话,本王才真要怀疑你的用心。”时观的语气并不严厉,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气势,让许智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一会儿,福贵真的带进来一名外表儒雅的老者,此人虽然头发全白,但精神矍烁,目光炯炯,的确是名震东云的第一神医梁大夫。
梁大夫医术高超,妙手仁心,受人景仰,所以即便在场的宾客许多都是世家子弟,见到他也是执晚辈礼,丝毫不敢逾距。
也只有时观这个任性王爷见到梁大夫只是微微点头,指着瘫倒在椅子上的三人说道:“梁大夫你终于来了,快看看这三个家伙是怎么回事,说是中了什么无花草的毒,在我府里又昏又吐的。”
梁大夫气度不凡,并未把风城王的不礼貌放在心上,略微颔首后便上前一步,分别替三人把脉,又看了看他们的一些身体特征,接着缓缓收手,长叹一声,“王爷,此三人中的的确是无花草之毒。”
若说众人方才还有些怀疑,梁大夫此言一出,犹如一颗大石丢进了静水之中,激起相当大的涟漪,大伙儿无不惊呼连连,还有人掐着喉头,想将刚才吃下肚的东西全吐出来。
至于许智却是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时观对四周人的反应视若无睹,只是对着梁大夫问道:“那还有得救吗?”
“若是有足够的药材,老夫开一张药方,徐徐图之,半个月可好。”梁大夫一脸苦恼。“只是其中猫绒草及化水土这两味药非风陵七州所有,就算从外地送来也要花费不短的时间,而且三位公子服下的无花草分量甚大,恐怕救不了急。”
时观的脸色终于有了点变化。“梁大夫,还有什么办法吗?”
“无花草之毒老夫也甚有研究,既然缓和的方式如今无法采用,有一个比较极端的方式,可以很快去除他们体内的毒素,只不过事后必须休养好几个月方能痊愈。”
“那总比死了好,快说,是什么方法?”时观连忙问道。
众人包含许智也都竖直了耳朵听着。
“以毒攻毒!”梁大夫露出了个几不可见的笑。“无花草之毒恰好与鹤顶红相克,只要服下鹤顶红,身子自然会将污秽之物排出,只是会大伤元气,不过……鹤顶红皇宫里才有……”
“王府就有鹤顶红。”时观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仿佛府里有这种绝顶的毒药就跟有一瓶酱油一样寻常。“福贵快快取来,本王亲手替他们一个一个灌下去,保证药到病除。”
听到似乎有解决的法子,宾客们也松了口气。
倒是许智的神色不知为何变得铁青,被毒倒的三人面色好似也变得更加惨白了。
福贵很快取来了鹤顶红,那红得透澈的颜色,注视久了都令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时观嘿嘿笑了两声,拿着鹤顶红先靠近了钱贯中,接着命令福贵,“给本王掰开他的嘴。”
福贵领命将双手伸向了钱贯中,想不到都还没碰到他,钱贯中突然大叫一声推开了福贵,一身冷汗地道:“我好了我好了,不用服药了!”
众人见状一阵哗然,不晓得现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时观冷冷地一撇唇,纳闷地道:“这么快就好了?要不要多少吃一点鹤顶红,免得毒又复发?”
钱贯中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我中毒没那么严重,不用服也会好。”
“喔?那看来另外两人比你严重得多,应该要让他们多服一些。福贵,帮本王掰开赵义的嘴……”
他的话都还没说完,赵义便跳了起来,也是满脸惊恐地道:“我也不用了,我也没那么严重。”
时观再看向昏迷的时君熙。“那就剩你了,你最严重,是吧?那就三个人的分量你一个人受了。”
时君熙顿时双眼一睁,整个人弹了起来。“我、我、我……我也不用药……”
“你该不会也要说你中毒的情况没那么严重,不用服药也会好吧?”时观没好气地道。
“自然是。”时君熙连忙点头。
“够了!你们几个根本没中毒,演这场戏想诬蔑本王,真当本王是傻子吗?”
时观沉下脸,冷冷的道:“要不是梁大夫相助,本王还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梁大夫向四周拱拱手,表示自己只是尽力而为。
要换成真的梁大夫,这场戏说不定还不屑演,但这梁大夫是解烟扮的,当然要多配合有多配合。
三人吓得腿软,齐齐跪下,平时自命清高瞧不起风城王是一回事,但栽赃嫁祸被识破,惹火了王爷,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谁是主谋?你们陷害本王又是为哪桩?”时观怒火中烧地喝问。
“是……”赵义牙一咬,指向了许智。“是许智要求我们假装中毒诬陷王爷的!”
时君熙见状,也跟着附和道:“就是许智!因为许智迷恋凤姑娘,怕凤姑娘被王爷你……呃……所以出此下策,以保全凤姑娘的清白。”
钱贯中更是不讲义气,哭叫道,“王爷饶命,都是许智一手策划,我们也只是一时糊涂被他蒙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