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用毕,她坐车回到了严洛华的住处,开始着手整理行李。收拾完毕,她忽然有些感慨地看着桌上的笔电。
犹豫了片刻,她开启计算机,联机进入网页,点下了严洛华的电子邮件地址。
看着空白的信件内容,她知道自己要离开了,就算无法亲口向他道别,还是该让他知道,也希望他别来找她,她真的不愿见到他和童童因为她的关系,再受到任何一丁点的伤害。
她清楚地明白方岚是爱洛华的,如今她离开了,方岚一定不会再为难他们叔侄才是。
千言万语,尽在心湖里波动翻飞,可当手指覆上键盘时,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惯于敲键盘的手指竟是如此的不听使唤。
一字一句好似不是打在信里,而是凿入了自己的心坎。
管宸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着沉重的心情,鼓起勇气将打好的信件寄出。
阖上笔电,她回过头看着方才已经打包好的行李,仍是止不住心中的那抹怅然。
明天方岚会到医院去和童童解释,后天童童也会顺利出院,姊姊答应她,愿意先将妞妞托给妈带,先替洛华再帮忙照看童童一阵子,直到他找到新的家教为止,而她自己必须依照妈的要求,搬回家里住。
一切看似都已安排妥善,只要她一离开,就好像再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可是心为什么会这么的痛呢?
她有些无精打采地望着自己寄宿的房间。
这里的液晶电视、方便她写剧本时可以用的护自台灯、遮阳效果十足的进口窗帘,甚至就连床单枕头这里所有的一切物品,都是洛华一件件为她增添的。
如今她必须离开他亲手为她打造的地方,怎能不痛?可纵使内心有再多的难过与不舍,都已成惘然。
她踌躇地又看了熟悉的房内布置一眼,才带着惋惜拉着行李箱,一步步的踏出严家门扉——
这一刻,她更是深深的体会到,原来对一个人的在乎和思念,是无法用任何文字、言语所能形容的,原来爱上一个这么好的男人,又必须忍痛离开他的感觉,竟是这般蚀心蚀骨的滋味……
步出了大楼的门口,心情低落的管宸君这才发现,稍早停歇的雨又落下了,忘记带伞出门的她,抬首看着略微昏暗的天际。
今年的雨季似乎来得特别晚,仲夏的午后,早已不再是艳阳四射的光景,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又一阵的断续雨势,热情不再,徒留惆怅。
但她并不打算回去拿伞,只是径自地踩着坚毅的步伐,踏入雨中走到了管理室。
「麻烦您帮我将这个,交给三十六号八楼A座的严先生……」她将钥匙放入事先备好的信封袋里,交给管理员。
「好,没问题。」管理员边收下被委托的东西边登记在簿子上,抬头发现她在下雨天却没撑伞,连忙关心的说:「小姐,你要出门是吗?管理室里有备用的伞,我拿一把给你,你回来之后再归还就好。」
回来之后?管宸君涩涩地想,自己应该是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谢谢,不用了,雨势没有很大,我走到路口拦辆出租车,不会淋到什么雨的。」她微笑着婉拒对方的好意。
礼貌的道别后,她拉着行李箱走到马路上,不到须与,头顶上的雨势忽然消失,她蓦然被黑影笼罩。
管宸君直觉的抬头看向上方,原来是一把有点眼熟的褐色大伞,为她遮去了风雨……
等等,这伞是严洛华的!惊诧之际,她愕然地回过了眸——
伞的主人,严洛华此刻正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出现在她眼前。
「你、你怎么会……会出现在这里?」她简直震惊得快说不出话。她的信不是才刚寄出去没多久,他怎么会这么快就出现了?!
「那么你这个时间,提着行李出现在这里对吗?」他脸色难看地问。
若不是管仲玲私下通知他,他还真不知道管宸君竟然选择了悄悄离开!
「我……我真的必须要离开……」她尽量保持语气的镇定,却隐藏不住神色的惆怅哀伤。
她为难的表情,令严洛华的眸色不禁转为深浓。
「我知道自己并不算一个条件优秀的男人,倘若我自私的要求你留下,对你而言并不公平,如果留在我和童童的身边,让你觉得是种漫长的煎熬,那么我愿意放手让你走……」
不让雨水继续打湿她纤细的肩头,他心疼的让伞往她的方向靠过去些。
或许她还不明白,他是多么想留住她的人、留住她的心,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她是他这辈子所遇见的女人之中,最令他舍不得放下的。
无论是她的择善固执、她偶尔生气时所流露出的自然娇媚,或是凡事总是为别人着想的温柔,让她在他眼中是那么的美好和与众不同,可她迷惘痛苦的神情,却令他无法开口勉强她继续留下。
在这个非常时刻里,留下了她,或许对她而言会是一种更深的伤害。
管宸君好想大喊——不是的,和你还有童童共度的时光是我最美好快乐的回忆,离开你们对我来说才是煎熬!
「谢谢你的体谅。」但她着实有苦难言,本想解释的她,只能硬是压下快要脱口的话语。
「不过,你不能连最后一句道别的机会都不给我。」严洛华停驻在她身上的目光,始终流露着内敛的情意与苦涩。为了她好,他是该放手,也不得不放手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不告而别的,只是我、我实在是无法亲口对你说……」她长睫低垂,只能咽下心中不断涌出的苦涩。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离开他的身边,她多想和方岚说自己后悔了!
她想留下来陪他、甚至是嫁给他,陪他一起面对解决问题。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自私,目前唯有她离开了,才有机会还给他们叔侄俩一个平静的空间。
严洛华似乎心有灵犀的读出了她的挣扎。
「既然说不出口,那就别说了。」他以食指按住了她的唇,深情地道,「无论多久都可以,我会一直守候着这份情感,等你想清楚再回头找我,哪怕是一年也好、两年也罢,五年、十年,我都愿意等。」
他知道自己这么说,对她而言可能是种负担,但他不想放弃能与她交集的最后机会!就让他为了他们彼此的未来,自私这一次吧……
管宸君因他情意深重的话,感动得红了眼眶。
「你不需要这么做的,我……我不希望你这样……」她抬起晶莹的眸子望着他,忍不住哽咽了。
他则是轻抚着她被雨水浸湿的冰凉脸庞道:「对你,我觉得很值得!」
一句深情的告白方落,他倏地吻上了她惊讶的唇,深深的重重的彷佛像是要将她的气息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她的一切一切,都会封存在他的心底最深处。
他会用心去记忆,上苍曾经把一位这么美好的女人送到他的身边,让她陪着他走过这些难忘的日子,而他也明确的在心中告诉自己,有一天他会重新迎回她的……这是他对自己最重要的承诺!
柔荑攀上了宽广坚毅的肩膀,管宸君起初有些彷徨,到最后却是顾不得礼教的约束,忘情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深情地回吻那彷佛像是要将她吞噬的炙热唇瓣。
在人行道上吻别——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或许这足以成为她一生最深刻的追忆。
细雨纷飞的蒙蒙街景里,一把伞挡去了悲愁的离情依依,是道别,也是将彼此收入了更深的记忆里。
不要问我为什么不告而别,也无须再来找我,就让我们彼此留给对方一点空间好吗?
就算我们相爱的痕迹,终究会被岁月的洪流逐渐吞没,我也永远不会忘却曾经爱过你的心情,那是深深蛰伏在心底最真的悸动。
因为你的包容与体谅,让我不忍心见到你为难。
因为我不够好,所以只能忍痛离去。
这段时光将是我这辈子最美好、也最深刻的回忆。
只愿你和童童能够珍重且永远的幸福下去……
宸君
管宸君离去那夜,严洛华点阅了她寄来的电子邮件,郁郁的他直到去医院替严家童办理出院手续那天遇见了方岚,他才明白,管宸君为何会选在这个时候离开他和童童,原来仍然全是为了他……
你真傻!你真以为你走了之后,就能解决我和童童之问的问题吗?
如果我的平静是用你的离去换取的,那么我宁可日日夜夜活在水深火热中,也不愿放开你!
「童童在里头吧?我昨天临时有一点事所以今天才来,不过我还是遵照和管宸君的约定来了。」方岚尽量放低姿态,温婉地道。
今日她以一身低调的运动服和淡妆出现,就算只能在这里才能见到严洛华,她仍是难掩心中想与他复合的期待。
「你和她的约定?所以是你逼良君离开的?」在严家童的病房门外,严洛华语气冰冷地追问。
听他一开口便是管宸君,方岚原本热情的心,又再次被浇了一桶冷水。
「这是你逼我的!我说过我方岚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她赌气地道。
「那么恭喜你,你得逞了,随便你想怎样吧,我要去替童童办理出院手续了。」不想再多费唇舌,他无情地转身就走。
「你、你等等!」方岚在走道上,急忙的喊住他。
「你还想怎样?我的生活被你弄得还不够糟糕吗?如果现在你还痴心妄想的认为我会回到你身边,那我也只有一句话——办不到!」对她一再伤害,早已心死的严洛华虽停顿了脚步,却懒得回首再多看她一眼。
他生命中最在乎的女人,已经为了他而离开,就连最亲的侄子,也未必能谅解他的苦心,那么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你要怎么报复我,都无所谓了。」
他心灰意冷的语气,直直刺入方岚的心脏,冻得她的心狠狠一抽。
「我真的无法挽回你的心了……还让你这么恨我?」她颤抖着唇,好不容易逸出一问。
「我们两年前就已经分手了,我不再是过去的我;而你也不再是过去我所珍惜的女人,别逼我说出更难听的话,我不想当个丧失理性的人,那太可悲了。」话落,他毫不留情的迈开步伐扬长而去。
她不值得他珍惜了吗?因为她是个丧失理性的人?原来在他的眼中,她已经沦为这样可悲的女人了……
她成功的从严洛华身边赶走管宸君,却还是唤不回他们逝去的爱情……看来自己处心积虑的相逼,只是让两人的关系跌至了无底的深渊。
心己痛到麻木的方岚,茫然地望着严家童的病房门——这扇门她还有必要进去吗?
不,她必须进去,就算再怎么痛苦不堪,她也要留住自己最后的尊严,完成她的承诺!
于是她强忍着难受,推开了门——
见进门的人不是严家童的家长,看护小姐客气的上前询问。
「小姐你是来探病的吗?他已经准备要出院了,你要不要等他回家后再去看他?」她考虑到严家童目前情绪较不稳定,委婉送客。
「不好意思,请给我五分钟的时间,我只是想和童童说几句话。」方岚尽量克制自己失落的心情,表明来意。
「这样啊,那我先替童童整理行李,你们聊。」
「坏女人,你来找我做什么?」坐在床上的严家童不屑的撇过小脸,不想看见方岚。「若不是你的出现,我现在可以很快乐地和叔叔、管老师在一起,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讨厌鬼害我的……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对于严家童的强烈排斥,方岚不禁有些气恼自己当初的意气用事,竟然伤害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小男孩!
「对,我是一个坏女人,所以我之前说的话,都是骗你的!你的父母其实并没有死……」她不疾不徐地说出善意谎言。
闻言,严家童有些惊愕地看向她,却还是不肯轻易相信。
「你骗人!如果我爸比和妈咪没死,为什么叔叔都不告诉我?也不带我去找他们?」他瞪着她道。
方岚被他犀利的质疑逼得有些喘不透气。不愧是律师的侄子,才小小年纪,思绪就这么敏捷有条理!
稍作思考,她深吸口气,继续解释,「那是因为他们在船难的时候受了很严重的伤害,你叔叔怕你知道了会难过,才不告诉你。或许等你再长大点,就可以亲自去见他们了。」
是这样吗?知道自己的父母仍然在世,严家童安心许多,即便他们可能受到极大的伤害,还卧病在床,至少比死去了让他永远见不到面的好!
严家童的小小脑袋想着,难道是自己最近都不理叔叔,所以才让他没有机会和他解释这些事情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