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阵子的胃口是越发不好了,可要传太医来诊诊?”贴身大宫女莲花担心的直蹙眉。
“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成皇后环顾富丽堂皇的四周,眼里有丝冷意。“这里,跟冷宫一样。”
“娘娘……”莲花也不知说什么才好,甘泉宫成冷宫都二十多年了,这是任何人都无能为力的事。
“天色尚未黑透,奴婢陪娘娘到御花园里走走散心可好?”莲花小心试探地问。
成皇后脸上透着倦色。“不必了,本宫哪儿也不想去。”
就在主仆俩相对无言时,宫外一声接一声拔尖的通报——
“皇上驾到——”
成皇后蹙了眉,起身出门迎驾。
“皇上驾到”这四字,对她而言是十分刺耳,没有真心的探望,比不来还叫她难受。
“皇后,朕来了,快平身。”萧廷天亲手将她扶起,很温和的看着她。
成皇后暗暗吸了口气,起身后将背挺得直直的。
两人进了内殿,萧廷天熟门熟路的在帷幕前坐下,莲花连忙奉茶。
萧廷天先转动杯盏嗅闻了好一阵子才品啜道:“皇后这里的茶叶就是好,别处都没有这样好的茶叶。”
“皇上过奖了。”成皇后在萧廷天对面坐下,两人隔着矮几,就像一对寻常夫妻在喝茶话家常。
但她恨这个男人!她刚入宫时,他对她也有过短暂的真心,可是青妃出现后,一切都变了,他不再看她一眼,她不甘心,弄死了青妃,他虽然没有对她发作,可从此她就看不透他了,他没有为青妃的死伤心欲绝,反而开始大肆临幸嫔妃,甚至只要稍微平头整脸些的宫女,只要他想,他就临幸。
她受不了再有人女人怀他的孩子,所以那些侍寝过的女人全被她灌了避子汤,若有不小心怀上龙种的,也让她一尸两命的弄死了。
“适才朕见到昊儿和姗儿出去,他们两人真是有心,时不时便来向你请安。”萧廷天嘴角啜着一丝笑意。
“还不是来说琉璃令之事。”成皇后不紧不慢的说道:“盛儿带了个平民女子回来,看似对她十分重视,臣妾想将那女子绑来,威胁盛儿将琉璃令交出来,皇上觉得如何?”
“这种小事皇后看着办便是。”萧廷天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啜了口茶又道:“昨儿个才入宫的成兰是成侍郎的孙女吧?”
成皇后一僵,点了点头。“不错,是成侍郎的孙女。”
那是她祖父的意思,她祖父是成氏一族的族长,往宫里送人来巩固族人的地位是惯用的手法,只是送进来的人年纪越来越小,也叫她无法忍耐,这回竟把成侍郎的孙女送进宫来,仿佛在宣告她的迟暮,让她心中的恨意更甚。
“成侍郎真是有心了……”萧廷天把玩着杯盏,笑得叫人玩味。“才十四岁,真是含苞待放……既然是成氏一族送进宫里来的人,朕自然要关照了,就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朕也得率先临幸她,是不?”
成皇后寒眉紧蹙,“臣妾代成兰谢过皇上恩宠。”
萧廷天欣赏着她恼火的样子。“你放心吧,临幸过后,朕明天就封她为贵人,绝不会失了你的面子。”
成皇后嘴角轻勾,言不由衷地道:“皇上周到,令臣妾十分感动。”
“那么朕走了。”萧廷天起身前拍了拍她的手。“夜里凉,皇后一个人睡,要注意保暖,不要着凉了才好。”说完他愉快的哈哈一笑。
成皇后强撑着目送他离宫,整个人才像虚脱似的瘫下。
这二十多年来,她一直是自己一个人睡的,睡在这偌大又凄凉的寝宫里,而他总是让那些他临幸的嫔妃伴驾到天明,让她知道,他在享受温存。
她恨他,她真的好恨他,她一定要把他从龙椅上拉下来,她要让他失去一切,还要让他的亲生儿子弑父夺位,等她当上皇太后,她要凌迟处死青妃那贱人生的儿子萧英盛,她要让萧廷天和青妃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袁郁姗极美,但若我是男人,也不会喜欢她。”离开百想堂远远的之后,丁沐儿便说了心里话。
萧英盛一笑。“你没追着我问为何没对她心动,我就谢天谢地了。”
“刚见到她时,我确实这么想。”丁沐儿并不否认。“‘美如天仙’这四字用在她身上再恰当不过了,你对她无动于衷确实是件颇为奇怪的事,你们这样势如水火还能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我都不知道要说谁比较厉害了。”
“我说过,她不值一提,以后咱们私下也不需浪费时间说她。”萧英盛面色一整,严肃地说道:“沐儿、小阳,不管袁郁姗多有心计,你们只要记住,不要离开我的住所范围就行了,这里我设了很多机关,她进不来,也不敢贸然进来。”
“竟然还设了机关?”丁沐儿叹为观止。
夫妻做到这样也算绝了,她再也不会怀疑他和袁郁姗之间有什么。
“孩儿一定谨记在心。”小阳十分乖巧地点头应承。
丁沐儿眼睛四处浏览。“进来时我就发现了,这庭园处处精巧,是何人设计的?”
远近景色合一,又巧妙地将建筑融入其中,这等设计功力在现代都未必有人做得到,设计之人必定是胸怀丘壑,又或者是见多识广。
“是母妃。”萧英盛对丁沐儿暖暖一笑。“在怀我的时候,她便亲手给我绘制了日后建府时的府邸模样,母妃过世不久,父皇便命人造了跟图纸一样的府邸,在我成年之后,便赐我为府。”
丁沐儿霎时若有所思,“这样听起来,你父皇待你也不算坏。”若是当真厌恶他,又哪里会把自己最珍爱之物交给他,这充分说明了他父皇对他的信任不是吗?
嗯哼,有猫腻。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父皇怎么会厌恶他?
萧英盛倒是没太多情绪,淡淡地道:“这座宅邸是为了怀念我母妃而造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父皇虽不喜我却将他极其珍视的宅邸赐我为府,是因为他知道,我是唯一会爱护这宅邸之人,将宅邸交到我手中,他最为放心。”
丁沐儿清润的双眸一眨,“所以,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萧英盛不置可否,领着他们入了他的住所——础润楼。
萧英盛牵着小阳在前,丁沐儿跟在他们身后,穿过月洞门,立即见到一处开阔的园中湖,湖上置了竹桥,搭了水榭,她不由得想象夏日满池荷花盛开的美景,不过,届时她和小阳还会在这里吗?以做客的名义她能待上多久?若是袁郁姗下狠心要把他们母子赶走,她也没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留下来……
所以,她得自找出路,不能由着他安排,要他安排,以他大男人主义的性子,肯定是安排她留在府里就好,至于袁郁姗,他也一定会说交给他处理,她不必想那些,只要留在他的身边就没问题。
丁沐儿正在胡思乱想,没一会儿,天色便暗了下来。
不像她在安然村的时候,天暗了便是天暗了,除了自个家里,出去便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出门一定要点灯笼,眼前是园中各处灯火皆燃,明亮得如同白昼。
“础润楼虽取名为楼,事实是个院落的统称,里面有‘辨奸堂’、r壶天居’、‘点墨阁’、‘十韵馆’、‘声色轩’、‘初探苑’这六个院落,平素里我人若在京城,多半会在辨奸堂看战报公文,夜里便寝在点墨阁里,你和小阳的处所是初探苑,就在点墨阁旁边。”
一路行进,回廊假山、景致错落,出了倒座房,沿着抄手游廊,萧英盛领他们进初探苑,简单的说明。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丁沐儿前世出身书香世家,也算是饱读诗书了。“这可是础润楼的由来?”
萧英盛十分讶异,“母妃的手绘图里确实写了这两句。”
丁沐儿一笑,“那辨奸堂肯定是出自苏洵的《辨奸论》了……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着。”
萧英盛已是诧异得说不出话来。“沐儿,这些你都知道?”
丁沐儿尚未回答,便听见小阳惊喜的喊声,“小黄!”
她见到小黄在不远处猛摇尾巴,元嬷嬷领着一些下人在门口迎候着,小楼的屋檐下挂着八角玻璃彩穗宫灯,发出柔和的光线,他们这样还真像一起回家的男女主人。
院中花木繁多,丁沐儿第一眼见到那两层精巧的阁楼建筑已是喜欢,其实王府里多半是这样的建筑,可见青妃偏爱阁楼多些。
萧英盛一左一右,牵了他们两人的手由大门进去。
至此,他的心总算踏实了。
他终于把他们带回来,带来他住的地方,日后这里是他们的家了,只要他早上睁眼便能看见他们,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能获得这样的幸福。
“见过王爷、夫人、小公子!”下人们齐声问好,屈膝行礼。
丫鬟打起帘子,丁沐儿顿觉一阵暖香扑来,橙香伺候她脱了披风,另有个手脚伶俐的丫头服侍小阳脱外衣。
她看过去,榻桌上已摆满饭菜,榻上放置了厚软的垫子和靠枕,她也是一眼就喜欢,总觉得她跟青妃心意很相通啊,这是怎么回事?
三个人就自在的在榻上落坐,一块儿用了晚膳,丁沐儿看到元嬷嬷边使唤下人给他们布菜,一边还偷偷的拭泪,敢情是喜极而泣?
她不由得看向萧英盛,他正夹了块红烧羊肉往小阳碗里放。
他是很久没人陪他吃饭了是吗?不然元嬷嬷怎么高兴成这样?
等到饭毕,又上了热茶和水果,还是丁沐儿来这里之后就从没见过的枇杷,小阳也没吃过,吃得很欢,见萧英盛耐心的给小阳剥枇杷皮,好几个下人都看直了眼,好像吓傻了。
丁沐儿心里也觉得好笑,他不是会做这些事的性格吧?难怪下人们个个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得下巴都快掉了。
“母亲,孩儿吃好了,孩儿要沐浴了。”小阳欢快的宣布。
萧英盛对小阳笑道:“跟父亲一道去吧!”
小阳高兴的眼睛一闪一闪。“好!”
他以为到了王府就不能跟他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父亲一块儿沐浴了。
一路上晴姨一直告诉他,今非昔比,他的信叔是皇子、是王爷,他住进王府里,要有礼貌,不能再粘着他信叔,这样才会讨人喜欢。
“你们就去吧!小阳这一路也累了,沐浴后该歇下了。”丁沐儿也没阻止他们一块儿洗澡,既然是他主动提出要跟小阳一块儿洗,那应该就是可以。
萧英盛牵着小阳起身,对她道:“这里的净房和茅厕都照你的设计打造过了,你不用担心会用不惯,我已经让人备下热水,待会儿去泡个澡吧!”
丁沐儿沐浴时,见到净房果然和她在安然村打造的一样,还连着蹲厕,有道木门隔着,且设在她的寝房后,实在太方便啦。
难怪他要让元嬷嬷先回来,要布置他们住的地方,也是得费一番工夫。
她至今仍不习惯让人伺候沐浴,便对橙香道:“外头不是还有元嬷嬷和好几个媳妇丫鬟伺候着吗?你一路跟着我们回来,肯定也累了,快去洗漱用饭吧!今晚你就睡在外面的耳房,不必进来伺候了。”
橙香有些犹豫。
丁沐儿对她实在是有些内疚的,便温言道:“你放心吧!如今都已来到王府,我和王爷也说清楚了,我保证不会再逃跑,行吗?”
“奴婢告退。”橙香这才安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