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响少爷……你是不是口渴了,小小给你倒杯茶好不好?”见到岳一鸣的喜悦,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不必了,你们不是还有话说。”寒天响不愿看她的眼。
“话?”曲小小眨眨眼,抬头瞧瞧岳一鸣。
“小小,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却只字未提回家的事,这叫我很为难啊。”岳一鸣真的为难的笑了笑,她不会以为他真的只是单纯来“找”人的吧。
“回家去?”曲小小重复。
“当然了,这么长时间你连个口信都没捎回去,当然要回家才能让二老放心了。”曲小小低下头暗骂自己真的太不孝了,思考事情总是不得周全。是啊,当初寒天响救了她后,她就应该捎个口信回家报平安的,想到家中的爹娘日日为她的安全担忧,她真的好难过。一直想着好好的报答过寒天响她就回去,于是也就忽略了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间已经这么长时间了……
但她所谓的报答,到底怎么样才算是报答,又要报答到何时呢?
“你要带她走?”寒天响早该猜到他的来意,但真正听到时还是心头一震。
“是回家。”岳一鸣笑,道:“也不好叫小小再继续打扰寒堡主,等小小平安到家,日后曲家二老总会亲自上门答谢寒堡主的帮助。”曲家二老,没有曲小小吗?
“不行的呀!”曲小小猛的回神,拉住岳一鸣的衣袖,“岳哥哥,我还没有报答天响少爷,不能离开,我爹教过的,做人要讲信誉,要言而有信,”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他,也不知要报答到何时。但她知道,自己现在还不想离开,她不想离开平枫堡,不想离开寒天响!
“但是你留在这里又能帮到什么呢?”岳一鸣宠溺的叹气,“你把自己搞得如此憔悴,怕是忙没帮上自己就先出事吧。”
这句话像把利剑刺进寒天响的心里,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曲小小跟在他身边能得到什么呢?这么想来,这倒真成了一个问题。
他能给她什么呢?叫她放弃家中的荣华富贵,离开将她养到大的爹娘,他能拿什么来换取这些呢?
他是做不到、给不了,也不知怎么给。
“这是你们的家事,我还有事先离开了。”他仓促而生硬的落下这句话,只想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天响少爷!”曲小小唤他,口气有些急。他装作听不见,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入夜,曲小小敲入了寒天响的房门。
今天他掉头而去,是生气了,她不知道原因,是因为岳哥哥想叫她回家而她不肯,因此恼了他?也是有可能的呀,对他来说她一直都是一个累赘不是吗?如今这个累赘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却还赖着不走,他当然会不高兴。
她总想着能多为寒天响做些什么,却从没考虑过寒天响是不是需要,是不是稀罕,如今事情摆在眼前,倒是给了她一个冷静思考的机会。
这一冷静的思考,曲小小对自己失望透了,想来想去,她一直是任性、固执的,而其他的人一直在忍耐着她的任性。她缠着寒天响跟在他身边,一厢情愿的给他帮一些倒忙,又因自己的心情而死赖着不走。
说到底她哪里是来做下人,分明还是个被人捧在手心的大小姐,他忍她,是因为他是个好人,而今她该为他断了这个麻烦,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也想让她离开。
如果他真的这么想,她不怪他亦不恨他,只为自己能做一件真正帮到他的事而高兴,那就是离开这里。
门开了,曲小小步入屋内,今天这间屋子有些奇怪,烛光似乎暗了些,阴沉了些,而她刚一步入一股酒味就窜进了她的鼻里。
“天响少爷?”她小声,看到寒天响竟坐在八仙桌旁喝酒。
他不是用杯喝,而是用壶喝,除了手中的那个壶外,桌上还七七八八摆着很多的酒壶,其中几瓶倒在桌上却没有酒流出,显然是早已被喝得见底。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喝的,又喝了多少?
“天响少爷,你……还好吧?”她小心的靠近,在桌上烛火能将他俩都拢起来的位置停了下来,因为寒天响在看她。
“你来做什么,你那个岳哥哥呢?”寒天响确实有些醉了,说话也不像原本的他了。
他知道岳一鸣住了下来,所以他知道曲小小今天不会离开,但也说明她总是要走的,他近乎于逃避,不去见曲小小,不去问她是如何打算,只是不见不代表不想,他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尚理不清自己内心为什么如此烦躁。
然而在最不对的时候,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出现了。
“在客房歇下了。”曲小小专注的看着他有些奇怪的脸,“天响少爷,你真的没事吧?我去给你熬些醒酒汤来。”
“不必,我没事。”寒天响挥了挥手,“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来给天响少爷读帐本。”那是她唯一派得上用场的地方,就算厚着脸皮她也要来。不过现在看来,自己果然是不受欢迎的。
寒天响笑了起来,“我还奇怪你为什么认字,原来是曲家的大小姐,让你给我读帐本,真是委屈了你。”
“只要天响少爷爱听,我读多少都可以!”曲小小有些急了,“天响少爷说我的声音好听,我很高兴,一点都不委屈,我爱给天响少爷读帐本,”
寒天响沉默了会,是因为不太清楚的头脑,也是因为她一长串叫人无法消受的话语。
一个金枝玉叶的富家小姐,一个丫环所生,在外漂泊半生,赶鸭子上架的堡主。
“算了。”他说:“到底是用不起的人,你走吧,日后也不用来了。”
“那帐本……”
“平枫堡除了人多没别的可夸耀的,其中识字的也不少。”
曲小小觉得眼睛酸酸的,“但天响少爷说过,别人读的你听不进去。”他要她走,是走去哪里?他说她以后也不用来了,是不是说她已经没用了呢?
寒天响又笑了,“人啊,只要习惯了就什么都能接受了,你说是不是?”
“我、我……”她能说什么呢?除了她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这点外,她还能说什么,“但是,小小想要报答天响少爷”
“别再提那两个字,我不需要!”寒天响突的低吼一声,曲小小吓得退后两步。
是的,他不需要她来报答,他最恨从她口中听到报答二字,他不要这两个字绑住她、牵制她,也不想她因这两个字才靠近自己!
她可以什么都不会做,但她不可以因为想要报答他,而强逼自己去做那些不愿做的事。
他看不到曲小小眼中的泪,他不敢去看这个时候的曲小小,他怕自己会真的利用“报答”这两个字而强迫她留下来,哪里都不要去,他唾弃心中那样一个可怕的自己。
曲小小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她只能奔出了门外,让自己也消失在他的眼前。
原来,他不需要……
那一夜寒天响独自一人喝到很晚,喝到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然后在太阳升起前他醒来,发现自己仍趴在桌子上,一身的酒味。
脑子还是很混乱,有些隐约记得昨夜曲小小来过,但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记不清了。
她好像很难过,他好像说了什么很残酷的话。
寒天响去园中散步,想借此清醒下头脑。园中几个家丁正在清扫花木间的石板路,边扫边聊着天。
寒天响没有刻意去听,只是那个名字一下就灌进了他的耳里,他的脚不受控制的停了下来。
“喂,你听说了吗?堡主带来的那个小姑娘曲小小,实际上是江南曲家的大小姐。”
“这事谁不知道,岳家少爷要来接她回去,现在全平枫堡的人者随讨论这事呢。”
“真没想到那小丫头这么有来头,不过我还蛮喜欢那可爱的小丫头的,她一走咱们就该寂寞了。”
“你们都觉得小小会离开这里吗?”另外一个扫地的人走过去问。
“废话,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在这受罪。”
“可是,堡主对她很好,也不差于江南的家中吧……”
“这你就不懂了,在这过得再好终究不是她自己的家。”
“这倒也是。”那人点了点头,“小小肯定也很希望能回家一趟吧,都那么久没见着自己的爹娘了,只是她这一走,怕就不会再回来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她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寒天响全数听了进去,想不听也不行。是啊,回到了安稳的家中,两地相隔这磨的远,她是不会再回来了。
这一走,他便再也见不到她了。
“不过这事也不一定。”另一个人又说:“咱看得出来的,小小对这堡中的人都有感情,也许她不舍得走,就像咱们都不舍得她走一样。”
“原本我也跟你一样的想法,不过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
“这话怎么讲?”那人神神秘秘的,周围都是自己的同伴,他也就没压低声音。
“昨晚我起夜时,不看到小小不知因为什么事,哭着往自己房那边跑,跑到一半就撞上了昨天来的那位岳公子。”
“岳公子老早就在那了,我昨晚也见到他了,他说是在赏月,要是两人约好,他不可能早到那么多的!”
“我又没说他们约好了在那见面。”那讲事的人不乐意了,“我是说小小见到了那个岳公子,就扑进他怀里哭了起来,岳公子就忙着问她是怎么样,那咱也很关心小小,自然就躲起来竖着耳朵听,结果你们猜小小说什么?”
“什么呀,你就别卖关子了!”
“她没说哭的原因,就是沉默了半天,等哭得不是那么厉害了时吐出三个字,她说‘我回家’。”
那人瞧瞧其他人,“这可是我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寒天响想笑,又怕吓着了这些下人,于是他无声的走了,走去了一个真正无人的地方,才一个人傻傻的笑了出来。
她要走了,她真的决定要走了。
一切都是骗局、一切都是谎言。她曾经说过要一直跟着他,他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她为此追了他好几条巷子。
一直跟着他,做他的丫头,供他使唤,一切都是谎言啊,他怎么真傻傻的相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