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男仆立即正色回答,“璃月姑娘,是少奶奶她来了。”
顾辛茹抬眸迎上对方的视线,娇哼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要进去找景瀚。”
“我还以为是谁在外面乱喊乱叫呢,要是吵着爷的心情就不好了,原来是少奶奶您大驾光临。”绝俗的美颜上带着冷笑,很不怀好意。
她在讽刺她吗?真是不可原谅!不甘被人羞辱的曹家少奶奶双眸喷火地来到她面前,“是我来了又怎么样,你还要阻止我进去吗?”
“璃月当然不敢,但是爷的吩咐却不能不执行。”璃月噙着笑意淡说。
“拜托,我去见自己的夫婿有什么错吗?你根本没有资格阻止我。”其实心底根本是酸溜溜的,对丈夫这么偏袒眼前的女人觉得有些难受。
就算门紧紧关着,很努力想让心思专注在公事上,但曹景瀚仍是被外面两个女人你来我往、尖利矫斥的争吵声给震得两耳欲聋。
他火大地扔下毛笔,直起身开门出去。
“爷……”璃月一听到开门声就立即回头,声音低了八度,表情不安。
“没事,你不用自责。”知道她的意思,他淡淡道,然后很下耐烦地瞥向脸红社的正妻,“你很喜欢打扰我吗?我工作了近六个时辰,还没休息,时间真的没你想象的那么多。”
“我——”顾辛茹一时语塞,鼓起粉颊生闷气,心底的难过更强烈了。
他一出来就这样责备自己,可是却对璃月那样体贴。
他脸上满是疲惫,“你来找我做什么?”
她心底悒郁更盛,他干嘛老对她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真是讨厌。
“没事的话不要来打扰了,我没空陪你。”迟迟等不到她回答,揉揉眉心,曹景瀚扔下话后就进门。最近因燕京那边的几间商户财务上出了点纰漏,他赶着把原有帐册都对照了遍,以找出问题所在。
自己被这样严重忽略和不重视,顾辛茹终于被气红了眼,她忽然失控尖叫,“我以后都不来打扰你了!就让你跟这个女人在一起,我懒得再理你们!”
人家她只不过关心他,想和他在一起,或者她那么聪明,也许可以帮他解决难题,可是却被误解、被排斥、被责备、被……
她一边快速走着,一边抹着眼泪,在心底偷偷咒着没良心的男人!她好为自己感到难过,她是笨蛋,曹景瀚是猪头,他不明白她的心意。
气死她了!以后,她才不要多看他一眼!
被她在心底怒咒的男人则站在门口望着她疾走的身影,脸色一片铁青。
“爷,少奶奶她……”璃月呐呐出言,她也没料到顾辛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这一尖叫令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红秀,你去跟着少奶奶,看紧点。”曹景瀚深吸口气,当下郁闷不已。
“是,爷。”红秀不敢耽搁,急急再度去追上王子。
*
后园里,顾辛茹坐在鱼池旁的古桌边生气。
只是她在这边想哭,另一旁的红秀也想哭,只见她深觉不安地看着池里的鱼,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少奶奶……鱼、鱼被砸晕了。”
“晕就晕,没死就行了。”顾辛茹没好气地回道,等定下心一看,池里果真浮起条锦鲤,翻着白眼似望着她。
这一望,手中的石子立即落下地。“我、我不是故意砸中它的,它死了吗?”心慌地看着鱼,她有些语无伦次。
红秀稍微宽心,只要少奶奶不继续哀怨就好了。“鱼儿没死,只要少奶奶不继续丢石头就可以了。”
怕自己再次无意识犯下罪孽深重的事情,顾辛茹赶紧离开鱼池。就在这时,阳淮楼的另一名婢女紫香匆匆来到她们面前,“少奶奶,刚才海甯布庄的甯老板差人送这个给您。”
闻言,顾辛茹眼睛一亮,脸上黯淡神色瞬间消失。“我记得了!”她娇呼着打开烫金请柬,果真看到上面写着邀请她去参加画舫活动聚会的字样。
“红秀,快点帮我梳理一下,我要去参加甯公子他们的画纺聚会。”把请柬扔到她手中,兴匆匆地说。
“少奶奶,那爷这边……”红秀怯怯地提醒,却让她想起刚才那一幕,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少奶奶,那奴婢帮您换衣服吧。”她宁愿面对爷的怒意也不想看到少奶奶生气,因为让人又心疼又恐怖。
心疼是因为少奶奶生气时令人觉得舍不得,而恐怖则是——因为太孩子气了,少奶奶偶尔的无理取闹让人很受惊吓。
碧湖是城内最大的一个内湖,水质清透乾净,湖里鱼儿浅游,而且是每年的端午赛龙舟及元宵放花灯之地,湖上遍布着各式豪华的画舫游船,全是有钱人置放于此的。
她们赶到那里后,有一名年轻男仆立即迎到她们面前,恭敬有礼道:“是曹少少奶奶吗?我们主子久候了。”
“他们现在在哪?”顾辛茹好奇地望着湖上众多华丽的游船和画舫。
“曹少奶奶,我们老板就在船上,您请小心走好。”说着便引她俩上了一个凉亭,湖面上有一雕檐画柱的画舫,简直就是把一座楼台搬到湖中一样。
男仆把厚重的门帘撩起让她们进去,就见里面装饰得一样华丽,大概两层,共四十余个位置,都是梨花木的座椅,上面铺了锦缎的垫子,坐上去甚是舒适。
“嫂夫人来了,这边坐。”甯仲泉看到她后立即站起来招呼,他一出声,旁边几名男子也随之纷纷直身,
“你们这里好热闹。”顾辛茹扬眸打量着四周,娇颜上有着兴奋之情。
“人多自然热闹嘛,曹兄呢?”甯仲泉迎上来,斯文俊脸上漾笑,十分殷勤。
说到这个,她立即不悦抿唇。“他忙,不会来了。”
他朗笑,“曹兄不来也罢,待下次我们再罚他酒。嫂夫人这边坐,不用客气。”
他很喜欢跟她说话,她娇憨天真的性子令他觉得十分有趣,而且她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娇柔和羞赧,更显出落落大方,神情自若的气质也令他很欣赏。
对她的到来,他是十分重视和欣喜的。
此时画舫已经开动,如一座水中楼台,渐行渐远,向湖心游去。
在这里被轻快欢乐的气氛感染,顾辛茹心里的悒郁也消除了下少,她边喝着丫鬟送上的银耳莲子汤,边对甯仲泉说:“本来景瀚也会和我一起来参加你的画舫聚会,但刚才我跟他大吵了一架,所以……”
他笑着望她,“你们吵架了?”
“是啊。”说到这个立即觉得委屈,她放下瓷碗,有些生气地道:“他老是嫌弃我,不要我靠近他。可是那个女人又经常留在他身边,真的很讨厌!人家还辛辛苦苦给他熬了甜品,但他连感谢都不说一句,还要我三催四请才勉强喝下去。”
甯仲泉看着她气呼呼的俏脸,觉得十分好笑。“曹兄也真是的,嫂夫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他竟这样对你,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对璃月姑娘也着实偏心过头了。”
他的口吻似乎只是顺着顾辛茹说话而已,但她却如遇到了知音一般,对他的话猛点头。
“原来你也知道啊,他明明就很偏心,那个璃月虽然……”语气顿了下,很不愿意承认,但还是不太乐意说出来,“虽然她很美嘛,但我明明很聪明很贤慧好不好,他干嘛这样对人家。”
他扬手命丫鬟过来倒酒,“有时间我会替嫂夫人跟曹兄说说的,毕竟瞧你受委屈,我也看不过去。”
顾辛茹示意丫鬟不用倒酒给自己,口吻郁闷地说:“他要是跟你一样想就好了,我现在也不用这么难过。”
“那你在我身边开心点也可以的,来,试一下?”他举起酒杯对她眨眼。
她一笑,决定放下烦郁的心绪。她一向不是悲秋伤春的人,所以对于令自己不快乐的事情都会避而远之,或者努力想办法去解决。“我可以出去外面看一下吗?”
“我陪你。”他爽快点头。
室内的人都在谈笑风生,对他们的举动也没有人觉得突兀,甯仲泉跟他们讲了声,便随顾辛茹一起出到舱外去了。
“我跟你说哦,我在娘家时?每到节庆,全家都会在画舫上度过,有年中秋我们夜里在河上看月亮,觉得好美好美,月亮倒映在水面上,感觉离自己很近。”她伸手挡在额前,让眼睛能适应过于明亮的光线。
“那时候你很小吧?”他命丫鬟搬来凳子给她坐,站在一旁笑问。
顾辛茹感激地对他一笑,然后坐下。“你怎么知道那时候我很小?”
“因为只有小孩子才会那么纯粹的快乐啊,连看到月亮都觉得那么美。”
“不会啊。”她摇摇头,认真反驳。“你这样说只会让人觉得你很复杂和无奈,看到事物美并不只是小孩子的能力,你啊,让自己少烦恼些就可以了。”
甯仲泉微讶,“你又怎么看得出我很会为自己找烦恼?”
她嘟嘴娇哼,“你自己讲出来的,以为我很笨吗?”
他大笑,显得很开心。她不笨,而且还聪明得很,她的聦明是体现在对于人生活着的目标上,真是一个很孩子气的女人,纵然性子骄蛮任性,跋扈得令人头疼下已,但骨子里永远消失不去的,却是那份旁人无法得到的认真、专一、坚持和自我。
“我没说错吧。”顾辛茹睨了他一眼,得意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聪明?很多人都这样认为的,我一点也不会意外啦。”
甯仲泉抚额,强自忍笑,“可是我没觉得你聪明在哪,你会意外吗?”
她顿时皱眉,“你是恼羞成怒吗?如果是我的话说进你内心而令你觉得不快的话,你可以不必追究的,你这样做真的很令人不耻——”
他忍不住再度大笑。“是是是,在下错了,在此向嫂夫人您致歉,望请莫在意。”
她还是很不开心,对自己被质疑觉得是种耻辱,嗔道:“你以后不要乱讲别人的不是,今天还好你碰到的是我,要是别人的话不一定会这么幸运。”
甯仲泉拼命点头,“在下知错了,谢谢嫂夫人的提醒。”
扫了他一眼,然后似很不在意地问一句,“那你真的觉得我不聪明吗?”她还是十分在意被人家质疑自己脑子的事,很小气的在意!
他这次一点犹豫都没有,“嫂夫人别介意,我是被你说中了才会恼羞成怒的。你看人眼光很准,我遇到的女子中未必有如你之人,”
顾辛茹这才红唇扬笑,娇颜上很是得意。“我就说嘛,不过下不为例哦。我最讨厌不敢承认自己错误的人,这种人不但不够勇敢,而且过于自卑,才害怕被别人看出自己的无用之处。”
他忍不住轻咳了声,俊脸上故作平静,“嫂夫人说的是,在下以后会注意的。”
和他一起聊天说笑,她觉得心情好愉快,在阳淮楼的阴郁心情一扫而空,直到太阳渐渐落下,画舫才回到搁置的凉亭下靠泊。
顾辛茹与红秀下了船,甯仲泉也上岸送她。
“我今天在这里过得很愉快,谢谢你,我们下次再见。”心情明显轻松了很多,她对甯仲泉十分有好感,觉得他像哥哥们。
在扬州娘家时,家中两个哥哥也如他一般对自己纵容和疼宠,他令她想哭,因为想到了娘家。
甯仲泉命人送来一个礼盒,亲自递到她跟前,“嫂夫人客气了,这是我特地让下人送来的一样小礼,望请笑纳。”
“为什么要送我礼物?”她好奇接过,打开礼盒一看,里面竟是只手拳头大,以玉石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玉兔,玉质带绿,明显是上好的翡翠。
看到这,她不禁笑起来,很孩子气地拿起玉免放在手心中抚摸打量。“它好漂亮。”
他看着她的笑颜,也被她弄得带笑。“这是前些时候我从外邦带回来的,本来就是拿来把玩的小玩意儿,嫂夫人若喜欢就收下。”他也弄不清自己为什么忽然想送东西给她。
也许是想让某样东西留在她身边,令她能时刻看到而开心悦笑吧。
“谢谢你。”顾辛茹开心地把玉兔收进盒子里,很真诚的道谢。
甯仲泉看到她们上了马车,然后朝自己挥手再见,他含笑伸手朝她致意,看着马车渐渐驶远。
怱然,心中嫉妒起曹景瀚。瞧他捡到了什么宝,这样一个女子如希罕宝物般可贵,可是他竟不懂得珍惜和爱护。
如果是他,如果——
想到这,他不禁又笑了起来,有些自嘲。
因为根本没有如果。
他做生意时走南闯北,哪里都跑,与人之间尔虞我诈,已经极少能见到这么单纯的心灵了,就因为太无垢,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去接近。
原因只是,也想让自己变得与她一般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