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瞧这个坐垫很丑又怪,因为它是依照人的身形而制作,靠在腰后可是舒服得不得了。”
他怔然的盯著她将坐垫塞在他的背脊和轮椅中间,困惑道:“这是给我的?”
“当然啦!我注意到你每次坐轮椅坐久了,腰杆就会不舒服,我记得以前有个病人跟我强力推荐过这个坐垫,非常的符合人体工学,不仅不会让你的背脊不舒服,又能调整你的坐姿……”
秦双双自顾自忙著将坐垫调整好,没去注意文以风脸上由诧异转为笑意的表情。“不过就是麻烦了点,因为得订做,所以得把你的身形和轮椅的机种告诉厂商;我早在一个礼拜前就订了,结果都过了一个礼拜,今天还差点拿不到,如果不是我在现场催,恐怕还得再过个几天呢!”
文以风盯著她的眼神不自觉变柔了,原以为这女人出门是去向舅舅通风报信,没料到她竟然还会带这个回来。“那你等很久了?”
“可不是,足足耗在那里一个多小时呢!”她吐吐舌,“结果害我跟人约会迟到,不过幸好那个约会一点都不重要,而重要的是,这个坐垫终于可以让你用到了,以后你就可以更舒服的跟我去院子晒太阳啰!”
谁说秦双双不是个好看护,他就觉得她真是好极了。
“你那什么表情?”看得她突然觉得不自在起来,“不会是太感动了吧!”
他点头,“如果我说是呢?”
秦双双突然笑了出来,手指头往前一比。“那就从今天起,乖乖给我做上半个钟头的复健课程……”
呃?她傻眼的看著空空的休息室,那家伙居然推著轮椅就这样溜了?猛一回头,她急急追上那个仓皇逃离的背影,“文以风,你这个懦弱的胆小鬼,给我回来!”
砰一声,书房门就在她的面前关上。
望著紧闭的门,文以风好笑地听见她在外头不断的碎碎念和咒骂,骂到她累了,他听见钥匙喀啦一声。
她以为自己还会笨到再被锁一次吗?他早就请管家准备了一把特别钥匙,用来打开书房和隔壁空房间的隐藏小门,嘿嘿!
“以为你可以从旁门逃出来吗?你那个意志薄弱的管家早就被我逼供出家里所有的门锁位置,就算你打得开中间的小门,你也打不开客房的门,因为那里也被我用钥匙堵住!最后,你不用寄望管家会去救你,除非你乖乖跟我去做复健,不然你就等著一整天都被关在里面,连厕所和餐厅统统不准去。”
文以风的笑容一僵,他的伎俩居然被她给识破!
不到五秒,他却蓦地笑出声,这才是他认识的秦双双——独立又强悍,为达目的,什么狠手段都会使出来;但有时却细心得让人不得不震撼和感动。
怎么办?那个曾让他心动的少女,现在这个有趣的看护,他好像愈来愈不想赶她走了。
***
人家说,再坚强的人也是有弱点的!
但他万万想不到秦双双的弱点是……怕黑?
停电了!
不用怀疑,即使再豪华、再高级的别墅,线路出现问题,一样会停电,黑漆漆得伸手不见五指。
吃完晚饭在书房阅读书籍的文以风面对一片漆黑的景象,也只能安分的放下手中的文件。
“少爷别担心,我马上去找手电筒。”郝管家的声音宏亮得从大老远就可以听见。
“没关系,你慢慢找,小心楼梯。”停电对他而言只是早点上床休息罢了,找不找得到手电筒其实一点都没关系。
不过当眼睛看不见时,听觉却是异常清楚。
隐约间,他听见重物坠地的声音,他凭著记忆小心翼翼的把轮椅推出书房。
砰砰!这回听仔细了,像是什么东西相撞,接著,他听见闷哼一声。
面朝前方,文以风想起那是秦双双的房间,轮椅在黑暗中缓缓停在她的门前。“双双?”出于关心,他毫不迟疑的敲起门来。
没有回应。
“双双?”
仍是死寂一片。
方才的声音绝对不是他的错觉,她的房间内应该有什么东西跌倒或是摔落,文以风扭了扭门把,察觉门并没有上锁。
怕她在淋浴时遇到停电匆匆出来,要是没穿衣服的话……虽然看不见,文以风还是很有礼貌地大声道:“双双,我现在要进去啰!”
还是静悄悄。
管不了那么多,他推开门,轮椅慢慢的朝黑暗里前进。
不久,当双目习惯黑暗,能够藉由窗口透进的月光视物,他眯起眼环顾四周,担忧的心因见到床上缩著的人影而松了一口气。“双双?你还好吗?”动也不动的缩在床角,看来不太好。
她还是没回应,文以风开始担心了。
“双双?”他缓缓靠近,轻轻伸手拍了她一下。
“是谁?”
还能说话,那就可以放心了。“这房子是我的,你觉得我是谁?”
“你……文以风,你做什么进来?”她的声音掺杂著慌乱。
敢情这女人是将刚刚他的敲门和说话声都当作空气了。“我刚刚在房间外听见有东西掉到地上,而且我也说了要进来看看……”注意到她的声音不似以往的嘹亮“你还好吧?”
“我没事!”她回答得太快,有欲盖弥彰的感觉。
“你一直坐在床上……没动过?”是因为黑暗让她有这样的反应吗?
“现在不是我的工作时间,秦双双要请假,你快滚开啦!”她选择把头埋进膝盖间,蜷曲著身子缩回床角。
他好笑道:“你在说什么?我是要问你刚刚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你摔倒了吗?”
“我说过秦双双不在,你快滚出去啦!”
仓促赶人的声音中夹杂著害怕,月光洒在隐隐瑟缩的身影上,令他恍然大悟,原来她怕黑呀!
怪不得常在傍晚见到她在房里测试手电筒的亮度,他还笑她要手电筒跟管家拿就好,为什么要自己准备,原来是以防万一。
“手电筒呢?我记得你房间里有一个。”他好笑又好气的望著把自己隔离在小角落的女人道。
怕就怕,有什么好逞强的?一直赶他出去又不能减低她的恐惧。
许久,闷闷像是在哭的声音从蜷曲的人影那边传来,“没电了。”
“郝管家已经去找其他手电筒,很快就上来。”
他似乎听见了嗯一声。
真好笑,那个连蟑螂、老鼠、蜘蛛都不怕,一跳脚就让人皮皮挫的女人,居然会怕黑耶!讲出去恐怕会笑死人……
可是他却笑不出来,眼中那抹惧怕的身影让他感到很不习惯也很不喜欢,更有一种烦躁感出现在他的胸口。“双双,你别担心,很快就会有电了。”关心的话就这么自然的说出口。
她没说话,但他知道秦双双听见了。“这栋房子几十年没停过电,可能是附近工地在赶工,挖错了电路,这种事以后发生的机率不高,你不用再担心。”
“我没事……你别说得……我好像很怕黑一样。”
你是呀!没有戳破她逞强的自尊,文以风缩短了轮椅和蜷曲身影的距离,他撑起身子,一屁股坐上床缘。“双双?”
“干嘛?”
“你在发抖吗?”
“……胡说,我才没有。”
第一次感觉到她是如此的倔强,文以风不晓得心中的烦躁感是什么,只知道他控制不住自己,大掌已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在这里;只是停个电而已,没什么好怕的;待会儿我会叫管家多放一支手电筒在你床边,以防下次发生同样情况;另外也会准备好电池,让你方便替换。”
也许是他熟悉的温柔声音,也可能是他温热的手温,抚平了她的恐惧。“我没有怕。”
她仍然在逞强,但掌中的小手却停止了颤抖;文以风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也跟著消失了。
真是来得快,也去得快。
“少爷,手电筒找到了!你人在哪?”
“我在双双房里。”
“哦!双双房……啊!”
一抹灯光照来,刺眼得让文以风一时睁不开眼,伴随著的是杀猪般的叫声。
掌下小手因尖叫而颤了一下,文以风有一丝的不悦。“你叫什么?”
郝管家吞了吞口水,一双眼目不转睛的瞪著前方的景象。“我叫是因为……”当然是因为见到了不该见到的恐怖景象!
首要恐怖的是,他家少爷的手居然和小护士的手紧紧相扣,教他怎么不抽气;其次,秦双双的模样也太吓人了吧!
“因为什么?”
“因为她!”手一比,郝管家把自己失常的表现全都往秦双双身上扔。
光线往秦双双身上照去,清楚可见蜷曲的膝盖上,白色的棉质长裤沾了点点的红迹。
那是血!
文以风飞快的将她的裤管卷起,这时候已经顾不得礼貌了。
映入眼帘中的是一片不知怎么刮伤的痕迹,他气急败坏的问:“你怎么弄伤成这样?”
目光牢牢盯著她膝盖上的割裂伤,文以风发现,烦躁的感觉又莫名其妙回来了。
“我没事。”有了一丝光线,秦双双没那么紧张了,苍白的脸蛋上仍有著不愿妥协的固执与倔强。
想抽回脚,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秦双双,这个时候你还逞强什么?为什么受了伤不告诉我?”
就在此时,电突然来了,光明重新回到文宅。
房间里是大眼瞪小眼,秦双双这时才像是从大梦中初醒,发现自己的衣衫……还算完整,但却和眼前的男人维持了一种奇怪的姿势。
两人的距离好像靠得太近了,她的一条腿还在别人的掌握下,她狼狈的扭开头,但却抽不回让温暖大掌紧紧扣住的腿。“不过就是小伤嘛!是我刚刚不小心摔倒弄伤的啦!”
实情是因为停电,她一时慌了手脚,只顾著冲上床,完全没注意到桌上的玻璃杯,在撞上桌子、弄破杯子,也跌了一跤后,就把自己弄伤了。
文以风紧抿著唇,完全猜不透他对这样的答案有什么看法和想法。
“请问,我可以抽回我的脚了吗?”
不行!文以风突然下令,“郝管家。”
“我知道了,去拿医药箱过来。”管家就是管家,少爷的一个动作、眼神,都能摸得一清二楚。
秦双双叫著,“不用了啦!我都说是小伤,拿医药箱来做什么?”
“你给我闭嘴别说话!”烦躁让文以风头一回在她面前失去耐性,态度坚硬道:“从来不知道你这个护士也会有欠人骂的时候,受了伤就该上药以防细菌感染,这个道理你怎么会不懂?看看你,停电就不该莽莽撞撞的,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叫我呀!为什么受了伤都不出声?”
秦双双闭紧嘴不再说话,因为他的话并没错。
偷偷瞄了一眼碎碎念完,便仔细从医药箱中取出碘酒的男人,好意外他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尤其是他替她上药的神情好专注。
但是疼痛让她呼叫出声,无法偷看下去。
“对不起,你再忍一下,得先消毒才能涂药,现在痛总比之后感染细菌的痛来的好。”
他小心翼翼的哄著她,擦药的动作却是一刻也没停过。
“没想到你还会哄人耶!”秦双双说出自己的内心话,最没料到的是她居然要让病患照顾,难为情的羞红难得出现在她脸上。
“你还好意思说,有什么事不能叫人来帮你,非要自己在房间里冲来冲去,黑暗中跌倒是最危险的你不知道吗?”在碎碎念当中,上药的工程终于完成了。
文以风满意的瞧著自己的上药成果,随即将该收拾的东西交给管家,继续念,“是护士就该更懂得小心谨慎……”
“停!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婆婆妈妈耶!”秦双双阻止他的唠叨,随即比了比自己的膝盖,“虽然你真的很唠叨,不过谢谢你。”
见她恢复生气,露出笑容,文以风再一次发现心头上的烦躁感又神奇的消失了,真是太诡异了!
瞪著她膝盖上自己精心上药的杰作,文以风的心中倏地一惊——那种烦躁的感觉原来叫作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