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餐帮你准备了燕麦粥,可以补充蛋白质和热量。”
“这个我不喜欢吃。”这声抗议似乎小了一点。
“没有什么不想吃的,谁教你之前糟蹋自己的身体成这个地步,每次复健课程做不到五分钟就哇哇喊累,这些都是补充你体力必须的营养,给我吃光光!”
“不吃行不行?”虚弱的声音又更加微弱了。
“你说行不行呢?”欠修理吗?“最后说一遍,给我吃!”
声音窒息了一会儿,随后小得几乎听不见,“我吃就是了。”文以风瞧著眼前盛满满的燕麦粥,一双眼忍不住朝他面前晃过来又晃过去的美腿偷瞄过去,心中不禁一叹,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说好要赶她走,却没想到是留她下来,他还得对她的命令百依百顺!
这都得怪那一天——
这个秦双双果然是个狠角色,拿了钥匙不是开门,而是故意把他困在书房里,让他想出去却出不去,急得他在书房都快尿裤子了,这才不得不答应让这女人照顾他的起居。
可悲极了,他这个主人的声音还不如她的一声“吃”来得了亮有威严。
“你这就叫作一只猪成千古恨!”不算小的书房内,此时一名休闲装扮的男人手指著文以风,一脸慎重的说道。
一只什么?猪?“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文以风叹气。
他要是哪天真成了猪,一定都是那女人喂出来的——成天要他吃吃吃以补足热量,总有一天他真会胖得连自己都认不出。
“有什么差,声音听起来差不多就好。”男人两手一摊,不懂文以风为什么那么爱纠正他。
“你都回台湾这么多年了,中文怎么还是跟中学时一样的烂?一点成长都没有。”瞪著眼前几十年的好友,文以风真不晓得该说什么。
“有时间批评我的中文,还不如说说你家的小看护是怎么让你这么顺从、听话的?话说你这个看护还真是难得,搞不好这次你舅舅找来的不是一般看护,而是那种可以提供特别服务的……”沉云杰故意露出色迷迷的模样。
文以风眉毛一揽,视线闪过好友别有意图的表情,他推著轮椅来到窗边,往下瞧著正和老管家清理“鬼屋花园”的秦双双。
然后,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她不是那样的女人,而是真的来做看护的工作。”
“哦?你怎么知道?”
问他怎么知道?开玩笑,他可是亲身体验秦双双严厉督促下的证人啊!
拿他的早餐来说好了,记得第一天,他坚决不吃淡而无味的麦片粥,那个看护卯起来就撤了他所有的食物,连午餐、晚餐都不准管家准备,饿得他半夜偷偷摸摸来到厨房想找东西吃,但橱柜、冰箱里全部空空,只剩一锅麦片粥,够狠!
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小小一个女人,个性却悍得很,变起脸来还真是几个男人都呛不过她,像是不达目的她是不会罢手似的。
这两次经验让他明白,他是怎样也不会跟自己的肚皮过不去——所以早餐,他乖乖吃;午餐,他也乖乖吃;晚餐嘛!他也听话的吃光光。
“话说回来,这回那个老狐狸安插一个这么另类的奸细在这里,你可得小心点应付啰!”沉云杰对上那张苍白的脸庞,完全看不出来好友心底在想什么。
“我自有分寸。”
“我当然知道你有分寸,不过老实说,每天面对一个身材这么棒的女人,你当真心头都不会痒痒的?你们不是有句话说什么葱蒜来著,愈老愈辣,老狐狸这招高呀!找了个美女过来,一边监视还可以一边诱惑你。”
“我是个残废,你说我能怎样?还有,是姜还是老的辣,你不要乱冠蔬菜名。”
“管他什么菜,意思不都一样,就像你是残废又如何?还不是男人一个,她每天穿得那么清凉,故意在你面前秀身材,这不是勾引你是什么?”一件T恤、一条短裤,穿在她身上就只有一个字——辣!
就可惜老狐狸想监视的人不是他,不然他很乐意被诱惑的。
“秦小姐说现在是夏天,不穿短裤、短裙,难道要她穿冬衣吗?”文以风重述秦双双讲过的话,口气却难掩不满。
虽然他是残废,也相信管家会谨守本分,但那个女人穿得这么轻松随便还是不好,每天看她那模样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有时候眼睛都不知要往哪里摆。
“别告诉我你从没被她火辣辣的身材勾住,你瞧瞧,她弯腰拔草的模样实在养眼呀!”
文以风抿唇,很不喜欢好友那副口水快流地的表情,看向秦双双的垂涎目光像是要把人家剥光似的。
秦双双虽然是受雇于舅舅,但几日相处下来,他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个尽职的看护,看来他真该找时间好好和她谈谈,在家里,尤其是有客人来的时候,要记得多穿一点,最好把自己包起来,免得被人在言语上吃了豆腐都不知道。
“别说我没提醒你,憋久了会憋出病的。”沉云杰突然一脸正经起来,语重心长道。
“什么憋出病?”
“我是怕你太饥渴了,半夜偷偷摸上小看护的床。”
苍白的脸悄悄浮现一点红,他才想驳斥朋友的说词,一张让太阳晒得红通通的笑脸出现在门口。“文先生,院子已经清理好了,晒太阳时间到了!”
***
“文先生,那位是你的朋友喔!”秦双双将轮椅推到院子里,一只手指向正离开文家别墅的高大背影。
“他是我高中同学,沉云杰。”
“高中同学,这样算来,那位沈先生和你认识了十几年了耶!”
“你做什么对我朋友这么感兴趣?”斯文的脸庞多了些困惑,迷惘而慢慢转为了解!要嘛就是舅舅要她牢记他和哪些人交往,要嘛就是这个女人也跟其他人一样,拜倒在沉云杰俊帅的面具下。
“因为一个礼拜里,我见到他来找你两次,这就表示这个人应该是你很要好的朋友,我原先还以为像你这样不肯接受治疗的病人,都是那种自我心理封闭,不肯接受外界关怀的病人,看来你还没病到那种地步,了不起就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有疑心病重。”
他摇摇头,眼神在她身上兜转一圈,“你这是在褒奖我,还是在贬我?”
她笑笑,“你也不笨,应该懂我的话,我很鼓励病人多交些朋友,亲友的鼓舞可以增加病人的意志力,这样对你的复原机率有很大的益处。”
他苦笑,“小姐,你是指我的意志力不坚定?”
“可不是,每回一开始做复健,你总是推三阻四,一会儿说这里不舒服,一会儿喊头痛,再不就是做不到两分钟就气喘吁吁给我喊累,如果有沈先生在一旁为你打气、鼓励,搞不好你就能多撑个几分钟……”
“都跟你说过我这双腿是好不了了,你偏不信!”跟她在一起,他总是要摇头,“劝你别费工夫在那种人身上,他呀是标准的花花公子一枚,什么花都采,你这样的鲜花送到他面前,他不咬上几口怎么可能罢手?”
他顿了一下,最后还是补上几句,“以后你在他面前别穿得这么凉快,小心哪天你被他盯上,我就救不了你了。”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关心我!”她的表情挺讶异的,这男人还懂得对别人关心,不赖!
她将他的轮椅推到树荫下,自己倒是一点也不避讳强烈的阳光,执意做个阳光美少女,毫不优雅的躺平在草地上。
“小姐,你好像挺享受的!”不知情的人搞不好还会以为她是这里的主人,她还真是一点看护的模样都没有,他真的很好奇舅舅到底是从哪里把她找来的?
“晒太阳对身体有益呀!”她一脸“你怎么连基本常识都不懂”的瞪著他,“也不枉费我连著一个礼拜七早八早的爬起来,把这里大大的整顿一番,现在多好,那些死气沉沉的杂草全没了,可以舒舒服服躺在地上享受阳光。”
是喔!可怜他家管家明明事情已经一大堆,还得跟著她一起操劳。
“以后每天下午,我都会带你出来晒晒太阳,瞧瞧你那副惨白的模样,简直跟快死的人没两样,让太阳晒一晒,看能不能把那副死白模样赶走。”
她讲话还真是一点含蓄都没有,什么死人模样,他摸摸自己的脸,秀气的眉毛攒在一起,“我的样子真有那么难看?”
“难看死了。”真不懂,明明都那么惨白了,郝管家每天在他外出前,还坚持要替他上一层厚重的乳液,乳液有没有用她不知道,只知道这家伙的脸色超级白。
她瞧见文以风攒眉难过的模样——一个病态文弱的男人揪著心口发愁,看起来是挺可怜的——于是难得的一丝怜悯心突然出现。“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常常跟我出来晒太阳,包管不久后,你就会有健康的肤色,绝对脱胎换骨。”
“是吗?”
“相信我,我就是为了让你重拾健康才来这里的呀!”她说得理所当然。
文以风却困惑了,她是舅舅精心挑选派来这里监视他的,怎么可能没有其他目的?还是她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如果你能配合我的进度好好做复健,让你的双腿离开轮椅,那就更好了,你该知道你舅舅有多关心你,你不该意志消沉下去,积极一点才是。”站不起来就给她爬起来。
他垂下眼,“舅舅的确是很关心我。”
“这就对啦!不想让他失望,就更该努力站起来,这就是对他最好的报答。”秦双双高举手臂,说得慷慨激昂,难得走了感性派。
励志片都是这么演的,最后当然是皆大欢喜,亲人拥抱互相哭泣,有够感人的说。
“你不懂,我知道自己是好不了……”
“那是你不肯面对现实!”她语重心长道:“那场车祸不是你的错,我能明白一夕之间你失去了疼爱你的父母亲,难免会无法接受;加上你一心以为是自己和司机讲话,导致司机分神,来不及踩煞车而酿成那场车祸,自责让你失去人生目标,所以打算从此一蹶不振,放弃复原的机会,活在自暴自弃中……”
他一怔,脸部表情显得相当讶异,“你从哪听来我家的事?”
“从郝管家那里。”
“他跟你说的?”
“是我听来的,年纪大的人都爱说梦话,有一天晚上我去厨房找水喝,就听见郝管家一个人梦游到厨房这么说的。”
“胡说!我年纪又不大,而且也不会梦游!你别诬赖我,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这些话!”郝管家赶紧跳出来澄清,若非有事出来找人,恐怕他还不知道这女人居然背著他在少爷面前胡说八道。
开玩笑,他为人正直这么多年,最不喜欢说长道短,更不会把少爷的伤心事到处跟人讲。
“那晚我明明亲耳听见你说梦话。”
“胡说,我哪一晚梦游说梦话了?”
“就前天晚上嘛!我半夜出来喝水,遇见梦游到厨房的那个影子,不就是管家您啰!”
前天晚上……郝管家一怔,态度似乎没有方才那么坚决,“胡说,我那个才不是在梦游!”
秦双双红唇轻轻上扬,“不是梦游,难不成我见到你在厨房拿著拖鞋打小纸人,嘴里碎碎念著『打你个小人头,打你个小人手’口口声声喊要打我这个狠心欺负你家主人的小人,都是真的啰……
“咦?摇头呀!那就奇怪了,这里就你跟我,难不成你是要打你自己,这样不好吧?哪有人自己咒自己……”
“胡说,那个小人当然是你……”郝管家一出口便僵住了,眼角悄悄瞄了一下少爷不敢置信的模样,自责懊悔这么多年来建立的威信全都毁于一旦,郝管家还想挣扎替自己解释,“不是,我完全不记得这件事,我只是……”
“只是什么?”秦双双追问。
管家怯怯的瞄了文以风一眼,随后双肩一垮,“是,我想我只是在梦游。”
“文先生,我没说谎吧!”秦双双在文以风面前两手左右一摊,“的确是郝管家梦游时候说的呀!他一边打我这个欺负主人的坏小人,一边又把你的家世叽哩咕噜的说出来,为你抱屈不平,还誓言要把我这个妖女小人给赶出去。”
眼见自家管家一张脸已经涨红不已,文以风不出声也不行了。“郝管家,你来花园找我们有什么事?”
管家一愣,对喔!怎么忘了重要事。“秦小姐,客厅有找你的电话。”
“找我?”双眸闪过一丝讶异,谁会打来找她?
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进屋前留下几句话,“你的身边还是有很多关心你的人,多想想他们,就可以有多点勇气面对未来;站起来不难,难的是你有没有这个想法。”
文以风若有所思的望著秦双双的背影,直到她的人影已闪入屋内消失不见,才缓缓开口道:“这几晚,你都有照我的吩咐去做吗?”
“当然,少爷要我做的事,我一定都会办到。”郝管家拍著胸脯道。
“那她的反应?”
“这个……可能要少爷亲自看过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打从她住进去开始,从来没有对脏乱的房间抱怨过,而且她的脑袋不知是怎么回事,居然一次也没有被吓到,甚至还会跟我放进去的几十只蟑螂对谈……咳咳,总之,我只能说少爷绝对意想不到她的反应,那些女人害怕的东西,她一点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