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李晓玟……喔,曾经是李晓玟,一个活在二十一世纪、刚满三十岁的礼仪师。
一场车祸意外夺走了她的生命,却又离奇的让她的魂魄穿越了时空宿进这个二十二岁的夏就赢的身体里。
夏就赢,光听名字就知道帮她命名的人肯定是个自以为是赌神的赌鬼,果不其然,原主的爹是赤石城出了名的赌鬼。
夏家做的是丧葬的行当,这本该是独门的行当,可是生意却一年比一年差,这绝不是因为赤石城的百姓变长寿了,该死的、会死的,终究都要死,可因为夏长寿无心工作,还曾经让一个高寿一百零三岁的人瑞往生者从棺材里滚了出来,以致于大家都不放心将丧葬事宜交托给他。
福全葬仪一直都靠黄娘撑着,可早已入不敷出,捉襟见肘,现下还愿意待着的伙计,就只剩下丁大牛跟刘阿海两个人了。
她没有原主的记忆,但是凭着她聪明的脑袋,但是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她倒也把自己的处境了解了一个大概。
对于夏就赢的“死而复生”,黄娘等四人一开始虽然受尽惊吓,但很快地又感到开心不已。
可是围观的那些路人可没这样的胆子,大家都说她是从阴曹地府回来的女人,对她十分忌讳,也因此福全葬仪的生意越来越差了。
李晓玟上辈子是礼仪师,如今又宿在夏家女儿身上,她想,或许这是老天巧妙或是仁慈的安排吧?
没生意上门的时候,她开始研究古代的葬仪,比较古今差异,并从中找到优缺点加以改革。
她还会自己制作精美的、古人不曾见过的纸扎屋,还有各种交通工具,但她可没忘记她现在人在古代,所以这些东西都是依照古代的形式,例如马、马车等等。
黄娘等人看了都忍不住啧啧称奇,惊叹不已,原因无他,只因夏就赢从来就不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她长得好,但笨手笨脚的,也没什么心思想法,日子一天一天闲散的过,从来不急也不慌。
若要说她从前是踢一下走一步的牛,现在可说是日行千里的良驹,她从不浪费丁点时间,每天忙着将死气沉沉、杂乱无章的宅子重新整顿,做些他们不曾见过的丧葬品,不只是栩栩如生的纸宅子、纸马车,还能用各色的纸折出一朵朵漂亮的莲花跟胖元宝。
“赢儿,你是从哪里学到做这些东西的?”黄娘惊奇的问道。
“在阴曹地府学的。”她总是开玩笑的这么说。
对于她不记得所有人所有事,大家也没觉得怪,只想她许是不小心喝了孟婆汤,才会忘却前尘往事。
这天,距离夏就赢死后复生已经足足过了两个月的时间,金寿棺材店的小老板邵三德来了。
他乍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心惊,心想她人虽然活了回来,但该不会身体里宿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他曾听说回魂的人有些时候已不再是原本的那个人。
他家虽是卖棺材的,但他对这些事多少有些顾忌跟恐惧,所以始终不敢去夏家一探究竟,若非夏长寿总说他女儿就像脱胎换骨了一般,他也不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上门来。
他来到夏家时,夏就赢正好在教黄娘和夏全赢折莲花跟元宝。
“欸?邵少?”瞥见他进门,黄娘惊喜地起身迎上前,“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好不容易有人要娶女儿,而且还是平妻,她不知道有多高兴,没想到一场意外坏了一桩好事,女儿复生后,她一心想着邵家会再次登门正式提亲,岂料却毫无动静,如今见邵三德终于来了,她心里又燃起了一线希望。
“夏大娘,我来看看贵行最近生意好不好。”邵三德说话之际,目光一直盯着只瞥了他一眼便埋头折纸莲花的夏就赢。
她虽去阴曹地府走了一遭,可依旧是那么明媚动人,巴掌大的鹅蛋脸,秀眉明眸,唇红齿白,秀鼻高挺。
黄娘轻叹一声,“好不好,邵少哪里不知道?”
邵三德蹙眉一笑。确实,他家里是做棺材生意的,福全葬仪已经许久不曾跟他家订货了。
“现在跟金寿往来最频繁的应该是祥鹤葬仪吧?”黄娘问道。
“确实。”他干笑一声,话锋一转,喊道:“赢儿姑娘。”
闻声,夏就赢抬起头来,她现在已经比较适应了这个新身分了,她疑惑地望着他,眨了眨眼。
“赢儿姑娘?”他听说她复生后什么事都不记得了,难道是真的?
“你是……”她压根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
“赢儿,”黄娘急道:“他是金寿棺材店的小老板邵三德少爷。”
“喔,失敬。”夏就赢一听,心想他应是跟福全葬仪有往来的生意伙伴,立刻礼貌地起身一揖。
她的反应让邵三德愣了一下,再次确认的问道:“赢儿姑娘,你真的完全不记得我们的事了吗?”
夏就赢顿了一下。我们?他是指他跟她吗?他们之间会有什么事?是关于棺材买卖吗?
“呃……”她试探地问道:“我有欠你货款吗?”
他呆了一下,摇摇头,“不,没有。”
“是吗?”夏就赢安心一笑,“那就好。”
“邵少,”见邵三德有点不知所措,黄娘又道:“赢儿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我听说了,只是没想到她忘得这么彻底……”邵三德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时,夏全赢闷闷的插了一句,“有些事,忘了也好。”
“全赢!”黄娘眉心一拧,“怎么这么说话?”
夏全赢没回嘴,继续折着纸莲花。
听见夏全赢没头没脑的说了那句话,夏就赢也有点疑惑,可是她没有想太多,只是客套的向邵三德道了歉,“邵少,非常抱歉,我去地府走了一回后,很多事都记不得了,不过我想日后会慢慢想起来的。”
邵三德沉默了一会儿,有点无奈地道:“希望如此。”
赤石城南有座广阔的大宅,正是赤石城巨贾区家的宅邸。
区家宅邸除了主院,还有三大院三小院及五处庭园,其中还不包括仆婢居住的院落及厨房。
区家三代经商,以茶叶、布疋及南北杂货发家,累积了难以计数的家产及物业,在城里及其他城镇拥有数十家店铺、房产以及良田,不过区老太爷已去世多年,区老爷也在十几年前病逝,现今管理家业的是年近三十的区得静,而掌家的是区得静的祖母区太夫人常氏。
区家家大业大,唯一缺憾是人丁单薄,区家老太爷夫妻俩膝下只有一双儿女,儿子区碧辉与妻子赵净玉又只生下一子区得静。
虽说女儿区碧岚跟女婿周适才也住在区府,且育有一双儿女,外孙周学贤早已娶妻傅传玉,生下一子周晁光,可对思想传统保守的区太夫人来说,女儿嫁了便是外人,就算都在身边,终究是外姓人,而外孙女周慕曦年届十六,也差不多到了婚配的年纪。
也因为这样,她心心念念着唯一的嫡孙能早日为区家延续香火。
年近三十的区得静在二十岁那年娶了第一任妻子廖秋霜,她跟区太夫人一样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礼,四艺俱全,个性温柔婉约,和区得静相处融洽。
廖秋霜身子不好,婚后三年才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却因难产而母子双亡,这事虽然带给区得静不小的打击,却浇不熄区太夫人亟欲为区家延续血脉的热情。
两年不到,她又帮孙子作主,将马商之女楚燕娶进府里。
区得静在商场上是个冷厉之人,行事一丝不茍,从不犹豫留情,在他的掌持下,区家的事业规模益发庞大,他在父亲死后的十几年间,在赤石城及他城共开了五家茶楼、十家布庄,最近更筹划开一家客栈。
凡是跟他做过生意的人,无不对他说一不二的行事作风印象深刻,可这样坚硬如钢的他,对着丧夫丧子的祖母,却是很难违逆其心意,对她近乎有求必应。
虽然还没准备好要续弦,但仍旧依了祖母的意思娶了楚燕,可是廖秋霜的一尸两命对他造成阴影,致使他一直不愿与楚燕圆房,甚至最后分房,过着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
楚燕性子刚烈好动,由于是马商之女,善于骑术,为解愁闷,经常出城竞马,而他也一直由着她,怎料婚后不到两年时间,她在一次出游竞马时摔下马背,当场跌断了颈子,伤重不治。
从此之后,他克妻的传言便不胫而走。
这天一早,随从备好马车等着区得静上车,要前往邻城巡视几家店铺及放租的田地。
出门前,区得静依照往例前往祖母住的潇湘苑向祖母及母亲问安告辞,母亲通常一早就会去陪祖母说说话。
“静儿,有件事本来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你,不过祖母想想,还是提早让你知道吧。”区太夫人神情愉悦地道。
“祖母喜上眉梢,应是好事。”他淡淡一笑。
“那是当然,因为是喜事。”她说。
区得静顿觉不妙。“喜事?”
“祖母已经帮你觅了门亲事。”区太夫人兴高采烈地道:“女方虽不是富贵人家,但也是身家清白的小家碧玉……”
“祖母……”
他眉头一皱想拒绝,可是区太夫人不让他插话。
“我知道这是你第三次娶妻,应该也不想大张旗鼓,祖母倒是不勉强。”
“祖母……”
“幸好对方也不在意,只说女儿能有个好归宿便行,不在乎那些……”
“祖母。”区得静声线一沉,终于打断了她的话,“请您不要这么做。”
区太夫人目光一凝,“静儿,你知道祖母几岁了吗?”
“祖母身体康泰,准能高寿。”
“你看看学贤,他年纪比你小,可是都有个两岁的儿子了,祖母能不急吗?”
“祖母,我目前未有续弦的打算。”区得静神情严肃地道。
“你是区家单传,至今却未帮区家延续香火,你难道一点都不……”
“祖母,婚事急不得。”他的态度略显强势,“这事,请您老人家勿一意孤行。”
区太夫人又气又急,忙着找一旁的媳妇帮腔,“净玉,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你这为娘的还不说说他吗?”
赵净玉向来是个不出头的,由于婆婆当家,她性情又温顺怯懦,所以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她都不过问。
突地被婆婆这么一喊,她有点慌张,“静儿,你……你就乖乖依了祖母的意思,别……”
“祖母、母亲,婚事不可儿戏,这事待我回来再议。”说完,区得静向两人告辞,旋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