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区得静答应一声,立刻迈步来到潇湘苑,除了祖母,就连他娘、他姑母也在,瞧这样的阵仗,他就知道她们又是要商讨他的婚姻大事,幸好他最大的对手只有祖母,他娘跟姑母都只能助阵,但影响不了决定。
“祖母、母亲、姑母。”他欠身请安。
“静儿,祖母就不拖泥带水了,”区太夫人神情严肃,“祖母近来听到许多风声,心里十分不安,所以……”
区得静抑白道:“祖母,如果您要说的是娶妻的事,那就不用说了。”
“你……”区太夫人看向坐在一旁的媳妇,以眼神示意她说些什么。
赵净玉怯怯地道:“静儿,你怎么这么跟祖母说话?你都三十了,祖母担心你的婚事,担心区家无后也是正常之事,难道……”
“祖母,”区得静神情严正,但平心静气地道:“我的前两任妻子都是祖母作的主,但从现在开始,我要为自己作主。
区太夫人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儿,激动地道:“你以为祖母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我告诉你,你跟那晦星的那些事我都听说了,你——你简直胡来!”
“祖母,她不是晦星,她充满生气,就像让人感到温暖的太阳。”
区太夫人气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她指着他骂道:“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你真的是被鬼迷了心窍!”
“祖母,您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总之,我喜欢她。”区得静说得更直接了。
虽然他对夏就赢有意,众人都感觉得到也看得出来,但听到他亲口承认,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她是个很特别的姑娘,我没见过像她这样的人,我喜欢她。”他不疾不徐地又道,心情并没有太大的起伏波动”“祖母,孙儿希望您别再费心替我安排亲事,也别再放出任何的假消息,说什么我跟葛城石三小姐订亲,这对石家可不礼貌。
“你……”提及此事,区太夫人心虚得老脸微微涨红。“祖母,这事要是传到葛城石家去,咱们可对不住人家。”
区太夫人知道孙子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订亲这事确实不能胡说八道,她那时候也是没有办法了,才会出此下策。
“祖母世故练达,不该犯这样的错误。”他的语气轻软,却又莫名的严厉,“孙儿请求祖母日后切莫再犯。”说完,他弯腰一揖,旋身走了出去。
稍晚,周适才回到区府,区碧岚便将此事告诉他,他若有所思,不发一语。今日区得静来到布庄,他便觑见区得静跟夏就赢互动自然,眉目传情,区得静还叫伙计剪了一块昂贵的料子用便宜的价格卖给夏就赢。
依他看,区得静的一颗心已经全搁在夏就赢身上,任谁都带不走了。
见丈夫迟迟不说话,区碧岚疑惑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就劝太夫人让得静娶那晦星吧。”
她不可思议的瞅着他,“这怎么行?她是晦星,家里又是做那门行当,肯定带着晦气,她若嫁给静儿,诸事不顺事小,要是静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母亲还怎么活?”
“娘子,”周适才神情严肃的道:“你这么孝顺,可母亲是怎么待你的?想想她之前说的那些话吧,在她心里,你、我,还有学贤他们都只是外人。”
区碧岚顿时沉默下来,想到母亲是这样的想法,她的心就微微刺痛着。
“母亲一心想给得静娶妻,无非就是为了区家有后。”他续道:“学贤跟传玉也生下晁光这个儿子了,别说传玉,学贤好歹身上也流着区家一半的血吧,难道学贤称不上是区家人?”
区碧岚想起自己的儿孙,是啊,他们都是男丁,可在她母亲眼里,他们都是外人。
“你自己想想吧。”见她似是有所动摇,周适才继续发挥他那舌粲莲花的功力,“自我与你成亲后,便一直在区家做事,学贤成年后,我们父子俩又一起为区家尽心尽力,可我们得到了什么?要不是偶尔在帐上动一点手脚,恐怕我们连一点让人安心的积蓄都没有。”
区碧岚斜瞥了他一眼,“在帐上动手脚有什么好说嘴的?”
“要不是母亲苛待咱们,我会冒险做假帐吗?”周适才将自己的作为合理化,“你看咱们竭尽心力,到头来母亲还是觉得咱们是外人,咱们一家几口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连自己的宅子都没有,跟区家养的几条狗无异。”
他的这些话可真的都说到区碧岚心里去了,她垂眉敛目,苦恼不已。
“孩子的娘,”周适才一叹,“咱们老了,也就算了,可你不能不为学贤跟晁光打算,如今得静还未有后,咱们在区家就已经是这种光景了,若他有后,你想咱们的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可是……”区碧岚还是有些不安,“可静儿毕竟是我的亲侄儿,要是夏家女儿真带来晦气害了他,那我……”
“唉呀,你真是多虑了。”他好笑地道:“你忘了得静是克妻的命吗?一个克妻,一个晦气,他顶多身体不好或诸事不顺罢了,绝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她顾虑着儿子的前途,终于松口了,“好吧,你说的也有几分理。”
“当然有理。”周适才笑搂着她的肩,“再说了,得静这么喜欢夏家女儿,咱们这还算是在帮他的忙呢!”
区碧岚点点头,“嗯,我会想办法在母亲跟前说些夏家女儿的好话。”
就这样,区碧岚开始在母亲面前把握机会说夏就赢的好话,并赞扬她那些义举善行,说她是积阴德的人,会有福报。
区太夫人一开始不以为然,但听久了,再顽固的人还是会有所动摇,再说这些话不是出自别人之口,而是自己的女儿,难免对她产生了影响。
这日,区太夫人由媳妇跟女儿陪同着到菩提寺上香,在寺院门口见到几位比丘尼在发送素包子给那些贫穷人家。
区太夫人与其中的慧净法师熟悉,便上前打招呼,“我不知道菩提寺也会布施,有老身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区太夫人,这其实是善心的姑娘托我们发送的。”慧净法师回道。
“噢?”区太夫人又问:“是城里哪户大户人家的千金吗?”
区家每月也会固定发送物资行善,但除了区家,她不知道城里还有哪户人家也做同样的事,而且慧净法师说是位善心姑娘,能有此善心的女子必有德有福之人。
“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慧净法师一笑,“而且那位姑娘并不想让人知道她的善行。”
“为善不欲人知真是太了不起了。”
区太夫人一听更是激赏,“法师,能否透露一下那位姑娘的姓名?”
慧净法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其实是福全葬仪夏家的女儿,她怕别人知道素包子是她布施的,会因为忌讳而不敢取用,因此要求我们不要公开她的姓名。”她蹙眉一笑,“其实她能死而复生,哪是什么晦气的事呢?”
区太夫人太过震惊,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慧净法师续道:“她能活过来,必然有一番功德,在贫尼看来,这是福气啊!”
慧净法师这番话在区太夫人的心里不断余波荡漾着。
区碧岚看得出来母亲的心已经开始动摇,她那些多年不变的坚持已慢慢的崩塌。
“娘,您听听,连慧净法师都这么说呢!”她抓准时机再补一句。
区太夫人不语,可脸部线条已然柔和。
周学贤私下进了一批来路不明的稀有布疋放在绮丽布庄贩卖,这些布织工精细,上头还交错着金银丝线,精绣的花鸟栩栩如生。
那布料、那织工以及那图版都不是中原之物,一看便知是外来品。
“学贤,这是哪儿买来的?”
“爹,我前天喝茶时遇到三个外地男人,说他们有一批上好的布疋,因为急着筹措盘缠回南方,愿意低价出售。”他洋洋得意地道:“我跟着他们回到下榻的金风客栈,一看到这批布就立刻决定买下。
“他们是布商吗?”周适才问道。
“他们都是牙行的人,说这批布料也是他们意外买入的。”他话锋一转,“总之,我只花了八十两便买下这些布疋了。”
“是吗?”周适才摸着那布疋,再细看织工及绣工,“看起来绝不止这些价钱“可不是吗?”周学贤沾沾自喜,“我请人看过了,那上头是真的金丝银丝呀,这些布疋绝对值几百两。”
“确实……”周适才也觉得儿子做了一笔稳赚不赔的大买卖,赞赏的道:“这买卖做得好。”
周学贤一脸自满,“爹,你早该把一些辨购的事情交给我了。”
“嗯。”周适才点点头,将手上那沉甸甸的布疋交给伙计放回高价品的货架上,又问道:“他们还有货吗?”
“我不知道,得问问。他们说还有一些其他的货品要销售,会在城里多待几日。”
“原来如此……”
“爹,您是不是还想跟他们买布?”
周适才摇摇头,“这些货也不是寻常人买得起的,要视销售状况而定,不过这样的供货线可不能断了。”
“爹放心,我会再去拜访他们的。”
周学贤自觉干了一桩天大的买卖,一脸神采飞扬。
午夜时分,区得静的书房外传来几声啾啾鸟叫。
他放下手中即将阅毕的书册,勾起一抹微笑,对着窗外问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这时,窗口出现一名俊朗粗犷的黑衣男子,闲适的靠在窗边,有点玩世不恭的味儿。
“怎么知道是我?”黑衣男子问。
“除了你,还有谁会大半夜不经大门通报直接入侵区府?”区得静从书案后方站起身,“进来吧。”
黑衣男子动作俐落,足尖一点,一个轻纵,从窗子跳进书斋里,他大剌剌的盘腿坐在窗边的长椅上,“最近如何?!”
“老样子。”区得静说。
“还没娶第三任妻子?”黑衣男子语带促狭地问。
他眉心一皱,“你是特地来消遣我的?”
“哪是消遗?我这是关心。”黑衣男子脸上带着孩子气的笑容。
区得静深呼吸一口气,笑视着他,“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堂堂的侯府世子,到现在还在游戏人间,不思安定。”
此黑衣男子正是平康侯府的世子齐浩天,虽是庶出,但极受重用,然而他性好自由,又喜欢结交五湖四海的朋友,总是四处游历。
“我哪里游戏人间了?”齐浩天挑挑眉头,“我现在可是有皇命在身。”
闻言,区得静微顿,“噢?”
“我奉圣上之命,正在追查官吏涉及贩卖人口的案子。”他说。
区得静神情一凝,转为严肃,“这一、两年来,在黑市贩卖人口的事情层出不穷,确实是该查明。”
“可不是吗?!”齐浩天一脸正经地又道:“这些时日我四处明查暗访,才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你绝对不信,就连侯府都牵涉其中。”
区得静陡地一震,“是哪位侯爷?”
“事情还不明朗,我也未敢断言。”
证据不足,齐浩天也说得保守。
“看来这事比想像中严重……”
“确实。”齐浩天一叹,“查得越深,越教人心惊呀。”
区得静凝视着他,眼底有着期望,“圣上将此重任交于你,必是认可你的能力及才智,你一定要将那些恶人揪出来严惩。”
迎上他期许的目光,齐浩天颔首一笑,忽地,他想起一事,顺带提起,“对了,我在葛城遇到了张初张大人。”
“你是说曾经在三叠关之役带着三十精兵杀入敌营,身负重伤救回人质七皇子的张督军张大人?”
“正是他。”齐浩天抿唇一笑,“那次重伤让他无法再上战场杀敌,圣上将他留在京城作为特殊任命。”
“特殊任命?”区得静不自觉提高警觉,“所以他此番出京是为了什么事?”
“有几车来自东瀛的贡物遭劫,圣上震怒,便命张大人为特使专责查办。”齐浩天看着他,“张大人已来到赤石城追查贡物的下落,你人脉广,这些时日可有来路不明的货物流通?”
“这倒是没发视,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可要警醒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