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惦记的自然就是远在京城的任大山了,即便知道时日还早,刘氏还是忍不住老往路口探头张望,夜里偶尔听到动静就会出去查看,盼着就是任大山回来了。
任瑶瑶回了村里几次,一来看看孩子们的算学学得如何,二来也是去料理委托七哥夫妻把家里的三亩旱田收了的粮食,除了交税之外,分出两成做七哥夫妻的工钱,七哥七嫂子很是欢喜。
这是他们应得的,夫妻俩十分尽心,先前夜里也不忘去田里溜达一圈,让有心占便宜的陈氏无从下手。
今年没了老二一家当牛做马,任家的庄稼无人打理,是村里长得最差的,偏偏又没人帮忙收成。陈氏带了全家下地,结果冯氏没掰上几个包谷棒子就喊腰疼,任秀秀直接捂了被包谷叶子割伤的手哭得梨花带雨,至于任全,掰一个扔两个,比山上的黑熊还不如。
陈氏急得跳脚,生怕耽误了时节,一场秋雨下来,包谷捂在田里发了霍,那可就彻底废了。
没想到正在这样的时候,任大义居然回来。
全家人都是喜出望外,任秀秀忙着抱怨,陈氏忙着告状,冯氏忙着询问大考如何,吵得任大义一个头两个大,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才算得了清静。
闻讯赶来的二爷爷几个见此,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冷笑着直接掉头就走。
不必说,任大义这趟京城又是白跑了,只他们不知道,他这回名落孙山都算是客气的说法,要不是有任大山,说不定名字直接落到阎王那里去了。
这一日晨起,城门刚刚打开,老七就赶着牛车进了城,车上放了几麻袋的包谷粒子。
刘氏一直忙着,又因为实在记恨老宅众人,很少回去村里,这会儿突然见到牛车上的七嫂子,喜得不成样子,拉了她进屋去说话,留下任瑶瑶哭笑不得招呼她七哥帮忙把麻袋扛去仓房。
老七也是个爽快脾气,见到任瑶瑶要动手,就瓮声瓮气地嗔道:「欸,妹子,你可别动手,小心累坏了。你爹呢?这么早出摊子了?」
任瑶瑶听得疑惑,眨巴着大眼笑道:「七哥,你忘了,我爹随着我大伯进京赶考去了啊,怕是还要几日才能回来呢。」
「咦?」老七脚下一顿,放下手里的包谷袋子,间道:「你爹没回来吗?不可能啊,你大伯他都回来两日了,难道你爹在路上去办旁事了?」
「什么?」任瑶瑶惊得差点跳起来,脑子里立刻冒出一个想法,「我爹……出事了?!」
「啊,不会吧?若是有事,你大伯还能瞒着啊,怎么也要来送个信啊!」
老七说到最后也没底气了,老宅那几口子但凡有点良心,也不至于同瑶瑶一家闹成如今这样,难道说,瑶瑶的爹真出什么事了?
任瑶瑶扔了手里的东西就奔去了屋子里。
刘氏正同七嫂子说得热闹,见闺进来就道:「闺女,你先去出摊,娘在家……」
「娘,咱们回趟老宅,我爹怕是出事了!」
「啊!」刘氏抬手碰翻了茶碗,却是连拾起的心思都没有,「你爹出什么事了?」
「路上说!」
任瑶瑶开箱子翻了一件外衫扔给她娘,又去灶间寻了两把菜刀里进围裙里,最后直接跳上了老七的牛车。
众人匆忙出了城,等到听说任大义回来已经第三日,自家男人还没有踪影,刘氏是彻底疯了,也等不及慢悠悠的牛车晃到地方,她跳下车就跑了起来。
任瑶瑶和七嫂子也随后追了上去,惹得老七把鞭子甩得雷响一般,催着老牛同马匹赛跑。
任大义在屋子里躲了两日,自觉家里也不妥当,就琢磨着去岳丈家住几日,只是他又一次铩羽而归,实在没有颜面到岳丈家吃白眼,没想到犹豫间,就听见刘氏堵上门了。
陈氏正坐在院子里一边扒包谷一边咒骂,别说任大山一家,就是跟前的任大义夫妻也没得了好,不过无论她怎么骂,厚脸皮的一家子都无人应声,依旧只有她一人忙碌,忙得半死。
这般突然见到刘氏母女上门,老太太还以为终于来了帮手,忍住将要出口的咒骂,没好声气的叹道:「你们还知道回来干活啊,赶紧过来!」
说着话儿,她就要起身去歇息,不想刘氏却根本没有理会她,高声喊道——
「任大义,你给我出来!快出来!」
「反了、反了。」
陈氏连同听见声音从房里跑出来的冯氏,都是惊得嚷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任瑶瑶眼尖,瞄到东厢房的窗户敞开了一条窄巴巴的缝隙,于是几步就冲了过去。
果然,踹开房门的时候,任大义正努力想要把肥硕的身子从后窗挤出去,可惜后窗不过是通风之用,实在太过狭小,过不去秀才老爷这尊大佛。
任瑶瑶气得眼睛都红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上前扯了任大义的腿就把他甩到了地上。
任大义被摔得头昏眼花,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见是自家侄女,很是心虚,但依旧梗着脖子大骂,「死丫头,谁给你的胆子敢打长辈?」说着话,他爬起来又跑出了屋子。
陈氏一见宝贝儿子发髻散了,衣衫皱得不成样子,即便这些日子再不待见他,也是心疼不已,破口大骂,「你们两个贱人,胆子不小,居然敢打上门来,谁……」
刘氏一见大伯子虽然狼狈,却是好好的样子,而自家老实厚道的男人却是生死不知,心里恨得几乎要生吃了任大义,还是不沾芥末的那种,这会儿怎么还有闲心听陈氏骂人,她上前就扯了任大义的衣领追问道:「你给我说,我家大山在哪里?他怎么没回家,你快说。」
任大义心虚得不行,用力挣脱她就骂道:「你找我要什么人,老二说京城好,要留下赚银钱,不肯跟我回来。」
「放屁!我家大山才不是那种人,他肯定惦记着回家!说,是不是你把他害了?」
刘氏疯了一样就要上前逮任大义,任大义还算聪明,围着陈氏这个「保护伞」就跑开了。
「不关我事,真是老二自己要留下!我还帮着劝了几句,他不肯回来,他在京城有了相好,是个青楼女子……」
任大义是真吓疯了,满嘴乱说个没完没了,刘氏怎么肯相信,越发想要抓住他问个明白,可惜陈氏和冯氏阻拦,让她一直抓不住人。
任瑶瑶急得跳脚,直接抽出里在围裙里的两把菜刀,抬手就用出去一把。
「看菜刀!」
陈氏和冯氏吓得尖叫,抱头蹲在地上,菜刀却是应声落在她们很远处,但这样的时候任大义就落了单,任瑶瑶一个箭步窜过去,直接摔倒他就骑了上去,另一把磨得雪亮的菜刀直接抵上了他的脖子。
「你说不说,到底我爹怎么了?否则,我就杀了你给我爹偿命!」
秋风呜咽吹过院子,别说任家几口人,就是被七嫂子喊 来的栋老材人们也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齐齐惊得无法说话。
不是没见过亲人反目,但这般血腥的却是第一次见到……
「瑶丫头啊,有话好说,你赶紧下来,这成什么样子?」
二爷爷第一个喊出了声,他还要再劝几句,刘氏却是捡起了先前被丢远的那把菜刀,直接比到了自己脖子上。
「我家大山若是有事,我也不活了!瑶瑶动手,娘给这畜生偿命!」
「哎呀,这是怎么了,你们都别莽撞啊,有话好说。」村里人都是吓得不行,七嘴八舌地劝慰起来。
陈氏一屁股坐到地上,哭骂起来,「天杀的老二啊,不知道死去哪里了,闹得家里这个样子,怎么不让他被狼吃了呢?」
任大义自觉有了村人做靠山,极力想要把侄女从身上掀翻下来。「小畜生,你快下来,你……啊!」
任瑶瑶可是没有手下留情,菜刀直接向前一用力,任大义的脖子立刻就见了红,疼得他杀猪一样地惨叫起来。
「疼死我了,杀人了,杀人了!」
「说!我爹到底在哪里?不说,我就直接宰了你给我爹偿命!」
这会儿任瑶瑶头发散了,手里菜刀雪亮,当真如同罗刹一般凶恶,吓得任大义哪里还敢隐瞒。
「你爹夜里踢翻了火炉子,烧了半条街,被捕快抓进大牢,这会儿怕是都杀完头了。」
「啊!」刘氏猜测过自家男人是被留在京城了,却没想到性命不保,如今听闻噩耗,直接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七嫂子几人赶紧上前扶了她,掐人中泼冷水,好歹把人救醒过来。
「大山啊,我也不活了,我随你去啊!」刘氏痛哭出声。
不过任瑶瑶异常冷静,手下的菜刀始终没离开任大义的脖子,倒不是她有什么心灵感应,而是她知道京城里还有一个人,曾得了她的嘱托要照顾她爹,即便他爹真犯了大错,应该也能保得一时平安,更何况任大义嘴里的话也不见得都能相信。
她手下再一次用力,又放了任大义一股血,这才跳了起来,「今日先放你一条狗命,待我进京寻到我爹,咱们再算总帐!」
任瑶瑶丢了菜刀,直接走去刘氏面前,「娘,您先别哭,您在家里看好门户,我这就进京去寻我爹!您放心,隋大哥的家在京城里,我去求他帮忙。」
「对,对!」刘氏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死死握住闺女的手,「一定要把你爹找回来,找回来啊!」
「好,咱们先回家,娘给我准备行李。」
任瑶瑶连哄带劝,总算把刘氏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