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书瑀回首,端凝那困窘得手脚都不知要往何处放的男人。
“我又还没说完,你急着走干嘛?”他口是心非道,“秘、秘书本就不该挑太出色的,长得普通一点的就好,这样工作上才不会分心。”
“那老板是不是也最好不要挑太出色的,免得不小心喜欢上人家?”
“当然,那样会扰乱情绪,无法全心工作……”他倏忽一楞。
她刚说了什么?
她是在暗示他,她喜欢他吗?
“这么说来,我还是应该换个老板才对,免得……”
“不准!”他迅速打断她。“能跟我这样出色的老板共事,是你的荣幸,你有什么资格挑?”
“总监说得是。”这对话似乎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她都丢出台阶了,他怎么还是不肯下呢?
老实说出自己的心意有这么困难吗?
或是,她想太多了?
他只是像个不甘玩具被抢走的孩子,要把自己的所有物抢回来而已,跟感情毫无关系。
“总监要喝茶吗?我去泡杯花茶过来给您。”
他的情绪一直很激动,去泡杯镇定心神的给他喝个几口,才不会一直对她咆哮着语无伦次。
中川知哉发现他吼得口也干了。
“赶快去赶快回来。”他很是心烦意乱的坐入枣红色沙发。
代表练书瑀离开的关门声响起,他懊恼的双手捧头。
他刚刚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觉得脑子一片乱,嘴巴完全不受控制。
她刚是不是有暗示她喜欢他呢?
他很想再叫她讲一次,讲得更清楚些,但说出来的话就是口不对心,完全不对他真正的意思。
万一被误解了怎么办?
她突然说要去泡茶给他喝,该不会是气恼他,所以要泡抹布水花茶给他喝吧?
“马鹿野郎!”他火大站起身,快步冲出办公室。
要到公司的茶水间,从总监办公室出来,一定会经过可容纳十个人的小型会议室。
此刻会议室门半掩,里头有人声传出。
练书瑀本想就这样走过去的。
她不是会打听八卦的人,也不爱听墙角,所以没意思偷听人家的秘密谈话,但是“总监”两字一入耳,就让她不自觉的驻足了。
从声音可辨认得出来,是公司的行销企划部经理跟公关部副理。
她记得中川知哉上任的第一天,她也不小心听见了他们两人对中川知哉的放肆批评……
“……那个毛头总监,这下可耀武扬威了!”公关部副理忿忿不平。
“不过是拿到一亿日币的预算,践得二五八万的!”
“他的行径越来越嚣张了,你有看到他刚才闹的那一场吗?秘书安排得好好的,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当公司是他家开的啊?他要不要干脆把所有秘书变他自己的,学古代皇帝招一个后宫算了?”
“公司的女性同仁都对他赞誉有加,开口闭口都是他的好话,说不定真有几个已经被他用上床了!”
行销企划部经理鄙视出声,“我看他是用过日本女人还不够,现在要来糟蹋台湾女人……”
行销企划部经理越说越不象话,若是以往,练书瑀必是当作没听见,默默走过去,但这一次,她觉得无法忍耐。
她伸手握上门把,正要推门进入,冷不防有人扣住她的手腕,朝她摇了下头。
小嘴微张的她被带走了。
中川知哉将她带进茶水间,人倚靠在门边,指挥她泡茶。
“你刚想干嘛?”他一走近会议室,就看到练书瑀绷着一张小脸,脸色是他未曾见过的阗暗,头上冒着火,像是要找人干架。
他走过来的时候,里头两人的放肆批评,毫无意外地也进入他的耳。
练书瑀按下电磁炉开关,加热开水。
“我想提醒他们隔墙有耳。”她尽量不让语气泄漏情绪。
“我怎么觉得你是要去找人打架?”气势汹汹,连他都要怕了,但也莫名的好开心。
显而易见,她想替他打抱不平,她站在他这一边,那凶神恶煞的气势,让他好喜欢。
“他们说得太过分。”她咬了咬唇,倏地回过头来,“你吞得下这口气?”
“我倒意外你吞不下。”她不像是意气用事之人。
练书瑀闻言缄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才道你帮公司这么多忙,拯救了华语部门,他们该心存感激,不应该随便乱说话!”
“我又不是为得到他们的感激才来救华语部的。”他们是哪根葱蒜啊?值得他大动肝火吗?
那群不知死活的家伙,他已经在做秘密调查,将公司近年来的营运调查彻底做分析,到时候,该鲗的该留的,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放着毒瘤不管,就算申请更多的预算也只是扔进水里,就算总公司那边只是碍于他的情面拨了款下来,但高傲如他,有可能顶着失败的悲剧回日本,加添一抹黑历史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他的人生,不会再有任何一抹污点!
“总监是为什么愿意亲身来台湾拯救华语部门呢?”练书瑀提出她多时的疑问。
中川知哉瞪着当事者,犹豫。
“总监?”他干嘛瞪着她不说话?
他要把他的秘密说出来吗?
可说出来的话,他觉得他在她面前似乎就会永远抬不起头来了。
他有把柄在她手上已经够衰的了,难不成还要再亲自送上一把?
中川知哉大手撝住眼,皮肤渐渐透红。
“总监,您还好吧?”练书瑀关心上前探视。
他怎么脸突然红了?
那模样好像在强自压抑着什么似的。
“您如果不方便说的话,那就别说吧。”别一副好像要他命的痛苦样子啊。
他霍地张手将娇小的女人整个搂进怀中。
“你可以叫我知哉,我允许你直接叫我的名字。”日本人可是只有至亲好友才直接唤名字的。
练书瑀一时之间不知该用什么情绪反应。
当他双手搂抱住她时,灰云般密布的心就已明晰。
他是喜欢她的。
她抿了下唇,踌躇了一会儿,抬手回拥。
怀中的男人很明显僵直了一下,接着双臂更为用力,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来了。
“我不会告诉你我为什么要特地来台湾一趟的。”
“好,那不说。”她不勉强他。
“你休想从我嘴里听到,我是利用拯救华语部门的名义,来找一个十年前,我给了她电话,但她却一直没打过来的女生!”
练书瑀小嘴讶异的张大。
“那个女生非常可恶,一直说我唱歌难听,我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上现场节目清唱,从此歌唱生涯全毁。”
不会吧,他会去参加那个节目,是因为她的关系?
“那你要找那个女生报复吗?”
“我什么都没告诉你,什么报复?你在讲什么东西?”他恼怒低吼。
练书瑀险些失笑。
“对,你刚什么都没说,我是不可能从你嘴里听到任何事情的。”她用力憋忍满腹翻滚的笑意,顺着他的话道。
“本来就是,我怎么可能告诉你,那个女生可恶至极,但我却还是一直在心中挂念她,那实在有失我音乐大神的面子,所以不趁这次要收华语部门的事来台湾,我去哪找借口过来?”
“对,你什么都不可能告诉我的。”
“没错,就是这样。”他一把拉开她,“我的茶泡好了没?”
练书瑀回首,煮水的茶壶早就滚沸,不断冒着水蒸气。
“我现在就去泡茶。”
“等一下。”中川知哉把人拉回来。“我也不会告诉你,在喝茶之前,我还想这样……”
长指抬起纤细的下巴,将唇覆上,深深的,把所有的想念心情,藉由吻一一倾诉……
尾声
一年后。
迪朵音乐台湾子公司,新人首张唱片,在台首周销售破十万张。好消息传来,公司立刻订了饭店,举办庆功会。
会场上,每个同仁都已喝得有几分醉意,脸颊被酒精熏染得通红,许久不见的好成绩,让众人乐不可支,笑得合不拢嘴。
“总裁,”一名男子揽上徐智咏的肩,那是才就任半年的行销企划部新经理,他喝了过多的威士忌,脸几乎是猪肝色了。“我们要乘着这声势,把专辑销售到中国大陆还有其他的华人地区,看有没有办法破百万,再创当年佳绩。”
“一定……一定会!”徐智咏的舌头已经打结,说话不清晰了。“咱们的大功臣呢?音乐总监呢?中川和树!中川总监,你去哪了?”
大伙闻言均转动着头颅,四处寻找中川知哉的踪影。
他那鹤立鸡群的身高,应该一眼就可以瞧见,但大伙东张西望,就是没看到中川知哉本人。
“总裁,”下一期即将被推出的新人端着酒杯走过来,“谢谢公司让我有这次机会,请让我敬你一杯。”
“你要加油,也要卖出好成绩……”醉得有些站立不稳的徐智咏回敬得太大力,玻璃杯竟应声碎裂,澄黄色酒液洒了一地板,“哈哈哈……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一屋子人哄堂大笑,毫不在意意外发生的小插曲。
至于中川知哉本人呢?他早在十分钟前就已经离开会场,带着他的女朋友,开着红色小车,奔驰在往桃园机场的道路上。
中川知哉被灌了几杯酒,非常不舒服地躺在后座。
他的酒量其实很差,只能喝上几罐啤酒,酒精浓度太高的,会让他反胃想吐。
“你这样搭飞机行吗?”开车的练书瑀关心地问。
“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待会儿到了机场去上个厕所,把酒精全排掉就没事了。
一年前,中川知哉来到台湾,为子公司华语部的存亡筹划了一系列的活动,不仅在电视台买的时段收视率最高破五,首位新人推出的专辑一上市就开红盘,一周卖掉十万张,不俗的成绩让日本总公司方面愿意延长观察期,暂先停止裁撤华语部的计画。
这消息一出,全公司欢欣鼓舞,今日的庆功宴更是陷入疯狂的状态。
他们两人还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纠缠的同仁手中“逃”出来的。
今晚的飞机是中川知哉早就制定好的旅游计画,飞到地球另一端的美国去,放上半个月的大假。
打从他来台湾之后,可说是连一天的假期都没有。
平常要处理子公司的事,假日要处理日本总公司的事,好不容易台湾新人告一段落了,公司人员整顿后的情况良好,他终于可以放心休假了。
“我打算回日本了。”手臂撝着眼的中川知哉忽道。
“你从美国回来要直接回日本吗?那我得通知航空公司改一下航班。”
“我觉得台湾子公司这边已经差不多了,不用我一直在这边坐镇,该开拓的路我已经开好了,培养新人计画也一直在进行,现在的员工主管都是去芜存菁的优秀人才,不用我再费心了。”
练书瑀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你不回来了?”
“偶尔还是会过来看一下情况,但不会长驻了。”
“那这台车怎么办?”练书瑀抚了真皮方向盘一圈,觉得有些不舍。
这是他送她的礼物,虽然送礼方式挺扭曲,但送的那个人绝对是真心诚意的。
“转给公司当公司车吧。”车子是身外之物,再买就有了。
“我会开着它,为我下一个老板服务。”
“什么?”中川知哉唬的坐直身体,怒道,“你要跟我回日本的,什么替下一个老板服务?你别以为你能留在台湾,我去哪你当然要跟着,我既然回日本,你就得跟我回日本当我的私人秘书,除了留在我身边,哪儿都不准去!”
开车的女人忍俊不住噗哧一声。
一听到她的笑声,中川知哉就知道自己被耍了。
“再笑,我就不带你走了。”他赌气道。
“那换我带你走嘛。”
练书瑀慧黠的眸,透过后视镜,朝他眨了眨。
中川知哉觉得心情愉快些,因为他的女朋友是离不开他的。
他脱掉鞋子,跨过中央的小型置物箱,坐来前方的副驾驶座。
“你这样很危险。”幸亏他们还没上高速公路。
练书瑀连忙将车子停在路旁,帮忙他将副驾驶座推到最后,好让他的长腿有伸展空间。
“你要陪我一起开车啊?”练书瑀笑看男友。
“不是。”
“不然呢?”
“我想吻你。”
中川知哉一凑近,练书瑀立刻将他推开。
中川知哉难以置信的瞠目,“你敢推开我?”
这女人胆大包天啊!
“你刚喝了不少酒,万一你亲我,等等不幸遇到警察临检,被误认为酒驾怎么办?”
“你又没有喝,没关系的!”
“不行!”练书瑀对他摆摆手指,“我完全不能喝酒的,我还要开车,一点酒精都会让我觉得不舒服,所以你不能亲我。”她对酒精敏感,会头晕似贫血,这样开车很危险的。
她放下手刹车,才要换档,中川知哉忽然将她整个人拉过来,放肆的吻她的唇,将热情的舌放入她的口内,让一点酒都不能喝的她,因为酒精而昏然,整个人傻愣愣的任他予取予求。
中川知哉亲吻得过瘾了,才将她放开。
一放开,粉拳如雨般落在他身上。
“你这样我们怎么开车去机场啦?”她抚着额,头已经有些发昏了。
“那还不简单!”有什么好烦的?
他拨了电话叫来拖车把红色小车拖回饭店去放,再伸手招来计程车,把行李箱放入后方置物箱。
坐进后座,关上车门,他对着前方的司机指示,“桃园机场。”
接着,他将女友的小脸拉过来,用力亲吻,啧啧有声,完全无视前方司机的存在。
现在的年轻人真热情啊!
司机抹抹尴尬发汗的额头,专心开车,假装后座上什么都没有,就算偶尔听到因为过度热情拥吻不小心流泻的呻吟声,也要眼观鼻,鼻观心,力持镇定才行。
只是,他忽然好想老婆的软玉温香啊……
老婆,等我,我晚一点就回去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