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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皇 第4章(1)

  罗赛族一向崇尚武力,因此不管阿尔斯朗最后传位给谁,在罗赛族里没有所谓谋反,只有胜者为王。但是仍有一股力量影响着部落之间对大酋长的向心力,那就是来自圣山的神谕。

  简言之,巴图尔希望蓝非前往圣山,在罗布桑之前取得圣山的神谕。圣山之内的山谷,对罗赛族人而言是禁地,但外人不在这规范之中。

  “听起来就不太妙啊……”要是山里有毒蛇猛兽怎么办?什么族人必须遵守,但外人可以不用遵守?这不太对吧,如果有外人来犯,不是应该群起而攻之以保护族人的传统吗?罗赛族有这么文明?她怎么想都觉得是陷阱!

  蓝非骑着黑马,默默无语地跟在某人后头。

  “罗布桑一定会有所行动。”虽然巴图尔说,罗布桑还是戒惧这个规范,但他应该会在神谕公布之时派人到圣山,如果神谕的结果对他不利,他便会派

  出刺客抹杀神谕,也就是屠杀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巴图尔的目的就是要请蓝非前往圣山保护神谕。

  如果神谕是对巴图尔不利呢?她提出疑问,那家伙却只是笑得一脸神秘,根本有鬼啊!

  某人一路碎碎念,蓝非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对他来说,此刻他唯一在乎的是,这女人竟拿主子的身分压他,非要跟着他冒险!

  他们一行四人轻装上……在蓝非答应巴图尔的条件后,慕容霜华要求巴图尔展现诚意,这件攸关罗赛族未来的大事,总不能只让外人冒险,于是巴图尔派了他的长子蒙根替他们领路;慕容霜华听说他有十八个儿子,希望他不是认为少“个儿子也无所谓的那种人。此外,还有一名是蓝非在鹰军里的副手,他与蒙根各骑一匹健壮的棕马殿后,慕容霜华则是骑着白马不时与蓝非并行。

  这匹马她挑了好久了,再往北可能会进入雪原,在雪地上骑白马才是聪明的决定好呗!她给她取了个名字,叫飞雪。

  为了准备这趟行程的补给,并确认巴图尔会依照约定让鹰军合法地在他的领地内行动,拥有足够的资源撑过冬天,因此蓝非在达成协议三天后才出发。想不到出发当天,慕容霜华一整个早上不见人影,原来是换上罗赛族男子的装扮,长发也学他们扎成发辫,混在那批负责送补给的人群之中,最后还偷偷脱队跟上蓝非。

  其实蓝非早就认出她混在人群中,他真后悔当时没有立刻揭穿她。

  “你要我回去?那等你回来,我恐怕就成了巴图尔第二十七位正妻。”她还扮可怜,粉拳抵在唇下,大眼泪光闪闪。

  “你可以前往鹰军的营地。”他不相信她没想到这个方法。

  “我觉得跟你在一起比较安全。”她决定卖乖,讨好地道。

  “……”蓝非额上青筋毕露,却只能无语问苍天。

  在到达离圣山最近的集会所以前,大约有七天左右他们必须在野外扎营,幸运的话也许会遇上效忠巴图尔的部落,便可以借宿一晚,可惜这样的机会沿途就只有碰到两次。

  他们携带的帐篷有两顶,大小就是足够睡两个男人罢了,第一天的分配当然是慕容霜华自己睡一顶,三个男人睡一顶,守夜和搭帐篷也是由三个男人负责……啊,她似乎一无是处,真抱歉。她在出发前也有想到这点,那三天里尽可能偷偷跟帕玛恶补了一些技巧,比如怎么收包袱,怎么捡柴火,怎么收集野菜……哦,她对马匹很有一套,毕竟骑术是贵族子弟必学的武科技艺之一,加上从小她就和动物特别投缘,所以她也自愿“纡尊降贵”当小马僮。

  结果第一天夜里她就睡不着,帐蓬外负责守上半夜的是蓝非的手下,她尴尬地冲着他一笑,仍是钻进另一顶帐篷里把蓝非叫醒。

  “要是睡到半夜有蛇或野兽攻击我怎么办?”她双手合握在胸前,楚楚可怜地道。

  “有守夜的人。”蓝非被吵醒时向来脾气更暴躁。他真不知道如果这女人不是公主,他会不会想揍她?啊,他不打女人。

  “我只是要你换顶帐篷睡,我没一个人在荒郊野外睡过,很可怕,一直让我想起跟那群浪人在一起的时候。”这回她可没想装可怜,原本是打算拿主子的身分压他的,可是讲着讲着声音都颤抖了。

  于是蓝非就心软了。走出帐篷时他瞪了一眼属下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警告他当作没看见。

  后来帐篷的分配就变成蓝非和慕容霜华一顶,蓝非的属下和蒙根一顶。当然,她特地跟出一来也是有私心的。蓝非很意外公主殿下把他的伤药带足了十几天的分量,他自己完全没准备。扎营完毕后她还替他上药,这样一想他开始觉得自己先前的反应太凶了一些。

  “谢谢。”慕容霜华用一张兽皮把自己裹紧,露出一对笑眯的眼,看着那个拿她莫可奈何却仍是妥协的男人后脑。

  她也不知她能任性多久呢,回到大辰后一切都会不同,就暂且原谅她吧。

  蓝非早已睡意全消,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她的存在变得更加鲜明且无所不在,对于野地生活他并不陌生,却从来不曾像这般在意同营帐的另一个人。

  “睡吧。”他几乎忍不住叹气。

  也许因为她不只是个女人,还是未来的女皇吧。他不想深思这几日朝夕相处的记忆,和眼前这一切带给他的躁动有没有任何意义。

  在接近圣山的倒数第二日,清晨和深夜时地面已经会结霜,幸而他们遇到一户前往朝圣的牧民,在他们温暖的大帐篷里寄住一宿,隔日天未亮时便起程赶路,以在日落前到达圣山下唯一的集会所,兀儿塔。

  集会所是牧民在特定地点或特定节日聚集而形成的市集。特定地点的集会所往往成为大草原上固定的市镇,原本只有帐篷的聚落也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建筑。兀儿塔是前往圣山最后也最近的一个集会所,聚集了要去朝圣的牧民。

  “那座就是罗赛族的圣山阿古拉。”蒙根指着看起来近在咫尺,但还得走上一天的阿古拉山。不知是否真的灵气荟萃,山巅被一圈彩云环绕着。“信徒们的朝圣是从太阳升起的方向绕着阿古拉山走一圈,他们不会进入山里。”

  “山上住着僧侣吗?”

  “不,神谕不是僧侣传递的。”蒙根对于解释神谕的由来一脸为难。“但也可以说是,他们住在山谷中,从这个方向看不见。传说中,罗赛族的先祖被

  大地的母亲所孕育,就是从圣山东北口的一处山谷来到世间,但是我族世世代代都不被允许进入山谷之中,只有负责传达神谕的人在‘时机正确’的时候能进入山谷,此后便不再离开。”

  “那些人还活着吧?”慕容霜华问道。怎么听都觉得很诡异啊!

  “当然,他们会每年出谷一次传达神谕,只是不能离开圣山罢了。”

  慕容霜华还有诸多疑问,但蒙根也只知道这么多……或者只能说这么多。让她更不开心的是,到了兀儿塔,觅得还有空房的客栈之后,蓝非要她和蒙根一起留下,他和副手去山谷完成任务,即使她拿主子的身分压他也没用。

  “回到大辰之后,殿下要治末将的罪,末将绝无怨言。”

  她能拿他怎么办?确实她跟着进山谷只会成为负累,尽管她认为巴图尔有所保留,但不管她担心佧么,事实都是……如果蓝非真的遇上危险,他一个人也绝对好过带着她!

  可恶,如果蓝非有事,她绝不让巴图尔好过!慕容霜华找不到人出气,只好拚命使唤蒙根:“我要沐浴!要热水!”

  兀儿塔有不少客栈和酒楼,拔地而起,却毫无章法。一般而言,集会所自有邻近的部落加以管辖,但兀儿塔是朝圣者最后的补给处和休憩处,对罗赛族来说,圣山只能由神管辖,任何部落的政治势力都不得在圣山之下代替神行使管理与制裁的权力,因此在这里,罗赛人可以说全然由内心对信仰的虔诚来自主地保持秩序。

  然而所谓的秩序,就是没秩序。这里不会发生斗殴,也没有偷窃,神不允许的不会发生,但街道并不存在,朝圣的人们席地便睡的都有,帐篷的搭建更是先抢先赢,慢来的只好搭在绿地外围。

  这些是蒙根对他们解释的,但蓝非并不相信。或许是因为罗布桑与巴图尔的竞争一触即发,他注意到不少军人及罗赛族勇士伪装成朝圣者混迹其中。而且他们也太幸运了,投宿的客栈刚好就留了两间相邻的上房给他们。

  “我都打点好了。”蒙根上楼来说道。

  蓝非原本坐在靠门处擦拭剑刃,一抬眼,部下立刻走到门外,顺手把门合上,蒙根才意会到些什么,蓝非已起身一剑横在他身前,将他逼向前。

  “巴图尔的人在哪里?”

  蒙根脸色一变,但也没有多作挣扎。“这是必须的,父亲先派人来打点好一切,但和你们要做的事没有关系;他们也会掩护你们进入山谷。”

  “我只有一求。”

  “请说。”

  蓝非顿了顿,双眼不自觉地看向慕容霜华房间的方向。“你们的人有法子保护她吗?”

  神谕出现之后,恐怕这里会陷入大乱,当他发现那些军人的存在时,更加懊悔没有在察觉她偷跑出来之际便把她拎回去!

  蒙根早就觉得这两人不太单纯,看样子那位大辰公主是不可能成为父亲的正妻了……呃,不过这种事也很难说。“我会带她到安全的地方。”

  “你最好说到做到。”

  被那柄剑抵住脖子仍面不改色的蒙根,却不由得因为蓝非说这句话时的眼神,背脊湿了一片。

  是夜,兀儿塔意外的安静。蓝非没有掉以轻心,当夜渐深,屋顶传来不寻常的砖瓦碰撞声时,他一手按在剑上,影子般无声无息地闪身至窗边。兀儿塔有着皎洁得不可思议的月光,把白日里那一顶顶老旧的帐篷都照映成了金碧辉煌的宫殿,那是心灵纯净的朝圣者应该得到的安眠居所。但暗影之中,权谋之狼蠢蠢欲动。

  刚开始只是极细微的风吹草动,他注意到一顶帐篷里的火光突然灭了,马儿不安地嘶鸣,屋顶上又传来细微的声响,他的副手站在窗边,挖破纸窗,盯着房间外走廊的动静。

  不起眼的骚动,在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划破表象的平静,随即客栈里也出现撞击和吵闹声。蓝非和下属交换个眼色,他推门而出,藉着阴影的庇护来到慕容霜华房门外,侧耳倾听四周的动静,然后才伸手简洁地敲了两下门。

  本来就气鼓了脸颊合衣躺上床的慕容霜华也没睡,但她直到尖叫声响起才注意到那些不寻常之处。蓝非交代过他只会敲两下门,除此之外任何人来敲门都不准开,她那时跟他呕气装作没听见,这会儿倒是很快地把门打开。

  蓝非侧身闪进屋内,反手更快地把门锁上,瞥见大开的窗子,他差点翻白眼,但最后只是走过去将窗子合上,留下一道小缝隙观察外头的状况。

  在他行动间,外头已是兵荒马乱,他拧起眉,瞥见一群举着火把专门放火烧帐篷的罗赛族士兵,全都背着巴图尔部落的旗……这么明摆着嫁祸真让人嗤之以鼻,偏偏在兵荒马乱之间却很有用。他们所住的客栈也被牵连,一名骑兵将一枝枝火把掷向客栈的一一楼,目标显然是那些窗户,蓝非以最快的速度扑向慕容霜华,当火把破窗砸进来时,她已经被他抱着滚到墙角,当下只觉头晕眼花,烧焦的气味更让她一阵恶心。

  “怎么了?”她呻-吟着坐了起来,身上其实没什么大碍,毕竟有个肉垫在,蓝非还用他的背护住她整个人。

  “罗布桑先下手为强了。”

  几乎每扇窗户都被砸了,整个客栈里能武装的人都武装起来,刀剑声此起彼落,他听见隔壁的部下吹响了短笛。

  也许是蒙根今日不够小心,和他父亲的士兵接触时被罗布桑的部下发现,让他们察觉巴图尔的人马也已来到兀儿塔,才会决定在今晚动手。此时客栈已经被罗布桑的手下包围,蓝非的下属便是因此吹了短笛示警。

  “我们得离开。”蓝非一刻也不耽搁地取了原本留给慕容霜华防身的短剑要她拿好,之所以选择短剑而非更好使的匕首,是因为宫里有专门教皇子皇女剑术的师父,希望她学剑术和学马术一样不曾马虎;他吩咐过要她把剑放在床边,起码她有听到。

  “等一下。”慕容霜华跑回去拿了放在床铺内侧的包裹,火把砸进来后落在床尾镜台的水盆里?镜台倒了,火把被水熄灭,焦油味却刺鼻得令人难以忍受,更何况还有从其他房里钻过木板缝隙窜出来的浓烟。

  砰砰砰……外头有人粗鲁地敲着门,然后用罗赛族的语言咒骂着,接着开始踹门。

  “走。”蓝非拉着慕容霜华爬上已经被砸烂的窗棂,在屋瓦上站稳后将她抱了出来。

  与此同时,门被踹开了,底下有人大笑着,朝每个爬出窗户求援的人丢火把,蓝非抱着慕容霜华施展轻功飞身闪躲,一名刺客却从屋脊的另一边杀了出来,他脚尖一勾,迅雷不及掩耳地赏了对方一片屋瓦,打偏来人的下巴,接着飞身一脚踹在剌客胸口上。

  慕容霜华把脸往他肩上埋。又是口水又是血沫乱喷,好脏啊!

  踹门的士兵攀过窗户追了出来,比起在屋顶上身手灵活的刺客,他们显得笨拙许多,蓝非没有迟疑地抱着慕容霜华继续往马厩的方向前进。

  一名罗赛族的军人挥舞着长鞭和火把驱赶马厩里所有马匹,存心不让人离开。慕容霜华左右张望,她的飞雪不知跑哪去了,虐待动物的家伙真可恶!蓝非相准了已经跑离罗赛人的挥鞭范围,看起来较为健壮稳重的一匹马,抱着她飞跃而下。他降落的力道没有吓着马儿,腾出一只手扯住缰绳,很快地安抚着马儿,驾!”骊马像一枝黑箭般冲出这一团混乱。

  有人朝他们投掷长矛,蓝非抽出腰际长鞭,划出一道巨大圆弧的同时也把长矛弹开,但那些骑着马的敌人继续追赶,纵然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此刻怀里抱着一个娇滴滴不能损伤半根寒毛的公主殿下,还要策马狂奔,不时挡开暗箭,真是硬逼他生出三头六臂来啊!

  “我来。”慕容霜华握住缰绳,很快地安抚了焦躁不安的马儿。“你抱紧了。”她的口吻有点嫌傲,已经恢复平静的骊马,精神抖擞地在大漠上如流星奔驰,速度飞快,不一会儿便甩开了大半的敌人。在电光石火之间,她的目的地已经极为明确,不需要再迟疑。

  要甩开那些罗赛人,就只有一个地方了!

  蓝非无法有任何意见。他当然不愿意殿下再涉险,但事到如今,恐怕连蒙根保证的安全之地,都不见得确实安全,他最终还是只能把殿下带在身边。起码他会用生命确保她真的无恙。

  星月无涯,照亮黑色大地,慕容霜华谨记着让那座白色圣山保持在自己的左手边,朝着日出的方向策马狂奔。冰冷的风不停刮过脸庞,她伏低身子,幸而身后始终有一堵温暖坚实的怀抱,让她不至于瑟瑟发抖。

  步行需要整整三天才能绕一圈的阿古拉山……这里指的当然是非朝圣者的脚程;那些虔诚的朝圣者往往三步一跪,五步一拜,走个十天都不见得能够走完……他俩终于看见山谷入口时,东方天际已是霞光斑斓,旷野腥红似血,远山灼亮如金,蓝非衡量了一下情况,让马儿在山谷入口处饮水休憩,他们俩也需要洗把脸调适过再做计画。

  慕容霜华在河边洗了手和脸,牵起马儿到一旁吃草。她将装着短剑的袋子绑在腰际,本想把包袱挂在马鞍上,想想算了,还是自己背着。这是附近最翠绿的草地了,真不可思议,她瞥向蒙根所说的山谷,阿古拉山果然被鬼斧神工的力量劈出一道裂痕,这条河就是从裂痕中流出的,山谷内同样绿意森然,无怪乎会成为罗赛族先民眼中的圣山。

  她看向凝望着圣山沉吟的蓝非,来到他身后道:“都这个地步了,巴图尔想保护神谕有用吗?昨夜幸存的人只会记得是巴图尔破坏了兀儿塔自古以来神圣的规矩,他们恐怕很难原谅巴图尔吧?”

  蓝非看向她,半晌才开口:“如果你是巴图尔,你会怎么做?”

  她干嘛要帮巴图尔思考?哼。慕容霜华不吭声。

  “鹰军等于是和巴图尔结盟了,我不希望他们在这个冬季开战,更不能让巴图尔成为整个罗赛族的众矢之的,那样对我们完全没好处。”蓝非解释。北地前往大辰的路几乎都已经因为严冬而寸步难行,他们要回大辰只能等到明年春天,要是这个节骨眼打仗,不只折兵损将,她的安危也再添一层疑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喽。”这么拙劣又卑鄙的嫁祸手段,多亏那个七十几岁的老头想得出来。当然,会有人怀疑是嫁祸,必然也会有人深信不疑,面对同样一件事,一个人能保有理智,一百个人却会恐慌,一千个人则会将恐慌无限扩大。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如以毒攻毒,大家一起来猜疑。

  “双方都大闹一场然后嫁祸给对方,就看神谕结果定输赢了。”啊……真讨厌!他

  是故意……她说道段话的吗?

  “就算阿尔斯朗这时想培养第三个可能的继承人选,也已经太迟了。他一开始就有意让两个孩子竞争,胜者为王,才会演变成今天的局面。”

  “我倒觉得,阿尔斯朗想让巴图尔继位,说不准这山谷里的神谕他也偷偷动了手脚,巴图尔才会这么有把握。”想到他那日笑得一脸讨人厌的样子,慕容霜华就一肚子不爽快。

  “为什么?”

  “巴图尔才二十七岁,罗布桑七十好几了,这代表巴图尔开始建立自己的势力版图时,罗布桑已经纵横大漠五十年,很有可能跋扈到连他父亲都看不下去。”会使出那种卑鄙可恨手段的家伙,连她这个外人都不齿啊!皇储的使命是什么?不就是维护国家民族的尊严与传统,保护子民吗?她代表全天下所有皇储唾弃罗布桑!“巴图尔能在短短数年内壮大到足以和兄长抗衡,当中阿尔斯朗不可能没有使半点力。我看他甚至打定主意,如果长子最后篡位成功,巴图尔也能靠着南罗赛优渥的天然资源打长期抗战。”

  “所以我更有理由保护神谕了不是吗?”他似笑非笑地道。

  “……”他是不是挖坑给她跳啊?慕容霜华后知后觉地气鼓了脸颊,然后想到什么似地跑到已经转身走开的蓝非面前,不可思议地道:“你刚刚是不是笑了?”天啊!她从没看他笑过耶!她是不是眼花了?慕容霜华瞪大双眼,想在他脸上看出蛛丝马迹。

  他不想承认,她才是他想笑的原因。蓝非偏偏若无其事地道:“不知道里头有什么,要深入多久才能遇到传达神谕的僧侣,我看先想办法在中午以前找到能过夜的地方。”

  她真的看错了吗?慕容霜华眨了眨眼,有些困惑,又觉得好可惜。

  慕容霜华骑在马上,蓝非牵着马,顺着河岸往山谷走,此处的河流水浅又平缓,即使涉水而过,水深也往往只及足踩处。

  天光渐渐晴朗,水面不只倒映一片蓝天白云,也倒映着沉敛却难掩昂藏神态的男子,与悠然骑在马上、身着男装依然窈窕的女子,男子始终在前头稳稳牵引,巍峨古岳,苍茫旷野,悠悠穹宇,唯有他俩穿越了这片永恒。

  慕容霜华一会儿摸摸马儿的脖子,一会儿笑看走在前头的蓝非背影,罗赛族男子的服饰还是得虎背熊腰的男人穿起来才威风,但在蓝非身上,倒也显得既挺拔又精神,反倒让某些真正的罗赛人显得有些臃肿。

  不过,他穿着大辰武将的军装又更好看一些……嗯,她只是欣赏,没别的意思哦!

  蓝非偶尔会回头看看她的情况,撞见她笑得喜滋滋的,有些无言地转过头当作没看见,却又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因为不确定山谷里的情况,慕容霜华决定下马跟他一起用走的。再过去顶上枝丫遮天,她骑马进山谷搞不好撞进蜘蛛网里,多可怕!

  看起来真是很久不曾有人进到这里来,地上的苔藓结了一层霜,又滑又难走,除了尽可能挑看得见泥地的地方之外,蓝非折了根树枝当工具,慕容霜华也有样学样,尽可能走他走过的地方,踏出去之前也没忘记先用树枝测试苔藓的厚度,幸好他们穿着罗赛族的驼马靴,保暖又防水,就是沉了点,但在山林野地里却正好。

  蓝非要拿她的包袱,慕容霜华摇头,没给他。她想两人当中此刻最能干的就是蓝非了,他偶尔还得从怀里拿出行军用的罗盘辨识方位,还是让他两手空一些,要是有危险,两人脱险的机会也比较大,所以她这个“人肉包袱”很认命地负责其他杂务。

  越往深处走,谷地就越宽广,最后他们甚至来到一片林地。这座山里生长的,多是约莫成人腿粗的笔直树木,但是有许多如手腕粗的藤蔓缠绕住树身,一层层围绕下来,倒也成了需要成人合抱的粗细。

  进了林地后,慕容霜华只知道他们一路往上走,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每个方向在她看来都一样,只有上坡与下坡的区别罢了,但是看见蓝非没有一丝迟疑的模样,她也只能信任他了。

  当雾气突然铺天盖地而来,马儿也随之局促不安。慕容霜华一边不住地安抚马儿,一边也有些害怕地捉住蓝非的衣摆。他回过头,迟疑了片刻,终于反手将她的手握住。

  他有过不少在山林里作战的经验,知道这种雾气时薄时厚,谁也说不准。他也了解自己有一些私心,但反正眼前这情况,他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去思考。

  现在脸红心跳好像有点不合宜哦?不过她差点窃笑欸。矜持是什么东西?皇朝嫡公主有需要认识它吗?哼!

  可是她真的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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