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非双手一顿,停下包扎的动作。“你……好好休息。”他话没说完,俊睑泛起一阵矂红,惹得慕容霜华惊奇地瞪大眼,接着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有点热。”地面还是温的,太不可思议了吧!
“这里是火山口。”
慕容霜华愣住,确实只有这样能解释为何她一点也感觉不到现在是冬季,山风吹来仍是冷的,但地面却非常温暖。她直觉地想起身去看看洞口下方是什么……他们是被关在火山口的山壁上吧?
蓝非立刻一脸警戒地拉住她,“你要做什么?”
他的表情好可怕啊!慕容霜华一时竟结巴起来,“我、我……”本来只是想看看山洞下方,但现在还有更要紧的,因为她发现这里最好的解手地点就是在洞口!她既尴尬又羞窘,呐呐地道:“我想小解。”
蓝非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是在衡量这句话的可信度,看得她一阵莫名其妙。接着他一脸阴沉地开口,说出来的话更让她瞪大眼。
“在这里解决。”
“你……你……”她傻眼,气得差点说不出话。“在这里会有味道。”她涨红了脸,觉得要解释这些也太蠢了,而且他是想要她把大恭小恭都留在洞里吗?“你不会想吃喝拉撒全都在这洞里吧?”
“我不会在洞里解决,”事实上他刚刚已对着山谷下解手,真方便。“但你要在洞里。”
慕容霜华的脸孔差点扭曲了,“你有什么毛病?”
“你吸入过多瘴气,刚刚还寻死觅活的,我不可能让你靠近洞口,你死了这条心吧。”蓝非竟然还跟她比臭脸。
刚刚?她怎么没印象?“我没有要寻死,我只是……我很急啊!”她跺脚,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了过去,却被蓝非更快地拉回来抱得死紧。
“喂!你是不是想看我尿在裤子里?”她咬牙切齿地说道,连公主的矜持也不顾了。
“在这里解决,我不介意。”
“我介意!”她几乎是用吼的……她长这么大没吼过人,这一吼害她又羞又恼,可恶的蓝非!
蓝非沉吟半晌,“好吧。”说罢他蹲下身,刷地解开她的腰带,连她的裤子和亵裤一并脱了。
“……”她要晕了!这家伙在干嘛?过去几天不是害臊得要死、矜持得要死吗?现在是怎么回事?他真的是蓝非吗?
慕容霜华徒劳地用手遮住下体,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柔荑。
“走吧。如果你敢跳下去,我会抓住你。”
她比较想把他推下去!慕容霜华已经脸色铁青又气结无语,一手毫无意义地在臀上遮遮掩掩……不对,她好像应该遮前面!就这么扭扭捏捏的当儿,她已来到洞口边缘,底下果然熔岩滚滚,热气还不停往上喷。
挑了一处……看起来可以顺着沟渠流到山谷下的地方,她站定后忍不住道:“你好歹可以转过身去吧?”她已是哀莫大于心死。
蓝非依言转过身去,却没放手,她只能以很别扭的姿态蹲下身,好半晌又忍不住道:“你……把耳朵遮起来!”这样她尿不出来啊!
“我只有一只手。”
他竟然有睑说!还一副悠哉模样地看着远方,可恶!
“要不要帮你吹口哨?”
他的声音是不是在笑?
“不要!你闭嘴!”她快哭了,“我恨死你了……坏蛋……”在呜呜咽咽的当儿……她当然只能很丢脸地自己制造别的噪音……
她很快地解决了至紧急的要事,然后一脸灰败地站起身,蓝非转头看了她一眼,便牵着她回去穿裤子,她低着头,羞耻到不想说话。
慕容霜华不妙地想着,要是他们再被关久一点,出大恭时怎么办?她脸都绿了,接下来就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山洞最角落,背对蓝非,面向墙壁,连背影都惨淡阴沉。
只要她没有任何疑似自残的举动,蓝非也就由着她。
幸好,来替他们送饭的罗赛族女子解决了她的困扰。那女人看着动都没动的食物,拧起眉,“好浪费啊,这里的食物很珍贵的。”
蓝非没说话。他不信任她们,又怎么会吃她送来的食物。
“算了,神谕已经做出指示,你们可以离开了。”
“巴图尔想要的答案呢?”慕容霜华问道,虽然她现在不太想关心巴图尔到底能不能渡过这次难关,可是巴图尔能否顺利继任为大酋长,关系着她和鹰军上下的安危。
发现慕容霜华已经摆脱瘴气的影响,女子愣了一会儿才道:“关于这件事,格尔泰长老想亲自跟你谈谈,大辰的女皇陛下。”
他们被带领着离开石山开凿而成的囚室,一路上慕容霜华都默默地想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觉得两腿之间有点痛……
走过弯弯曲曲的隧道,尽头处豁然开朗,眼前俨然是座盆地,往下俯瞰,在雪松与岩石之间,一栋栋木屋围成一个圆,一圈圈向外围搭盖,木屋被高高架起,底下有冒着热气的泉水在沟渠间流淌,而圆心处是一片被沟渠与温泉包围的石板广场。
他们走下蜿蜓的台阶,来到最底下。
较年轻的女子都待在屋内,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尤其是蓝非。慕容霜华马上注意到:这里一个男人也没有。
广场上,数名老妇正在等着他们,其中坐在椅背凿刻着苍狼、场中最大一张石座上的那位,看样子是为首者或主持者,她老到看不出究竟多少岁了,双脚泡在温泉里,看似睡着了,直到旁边那名同样也很苍老的妇人起身摇晃她,才把她叫醒。
老妇人像是大梦初醒,大剌剌地打个呵欠,睁开的双眼却格外明亮。“欢迎,大辰的女皇陛下。”
“晚辈还没登基呢。”慕容霜华笑咪咪地,却不失恭谨地接话。
“随便啦,该你的使命是跑不掉的。我听说你是接受我最小的孙子请求前来保护神谕。”
“……是的。”所以,这位老太太是阿尔斯朗的娘?意思是她有一百多岁了吧?慕容霜华收起了惊讶,在形势未明朗之前暂且不表明太多。巴图尔的祖母,也是罗布桑的祖母,谁知道她会帮哪一边?
老妇人哈哈笑,“古往今来,多少行为不端、野心勃勃的家伙把脑筋动到神谕头上,但是他们成功了吗?”
“过去那些权谋分子,是否曾经连国家民族赖以团结的信仰都不顾,屠杀无辜的人民嫁祸给自己的对手呢?”
老妇人突然安静下来,神色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年轻的女皇陛下,你又怎么能肯定,那真的是嫁祸呢?”
慕容霜华默然半晌,不为所动。如果不是嫁祸,对巴图尔有什么好处?话说回来,她选择相信巴图尔,赌的也不过就是巴图尔不会想与大辰为敌罢了。
老妇人又哈哈笑了起来,“看来我没吓唬到你,大辰的女皇陛下,盲目的相信与衡量过一切利弊得失的相信,终究是不同的。每一任大酋长都是如此思索着整个民族的未来以选择继任者,而神谕的目的只有一个-……女定民心。”
“罗布桑担任大酋长的话,对整个罗赛族的利益是什么?对大辰开战?所谓安定民心,也就是不管阿尔斯朗最后传位给谁,只要能够赢得优势,你们就会为他安定民心是吗?”
“女皇陛下,”老妇人倾身向前,“你认为胜负能一夜之间决定吗?你认为巴图尔只需在这次斗赢罗布桑就能定江山吗?罗布桑有八十五个孩子,最大的都能当巴图尔的爷爷了,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吧?”这八十五个孩子中,有多少人已经是一族之长?而他那一百多个正妻背后,又是多少个部落势力的连结?巴图尔要对付的,可不只是罗布桑而已啊!
“代表着神谕的结论一开始就决定好了,是吗?”无论神谕给的答案是什么,她们只会想法子为赢得最终权力的大酋长安定民心,这样和一开始就决定结局有什么两样?根本没有逆转这回事。
老妇人向后坐回石椅上,点燃了水烟。这丫头一点都不好吓唬啊,死咬着要逼圣者们表态,真有趣。
“巴图尔那孩子能把你请来当说客,他也赌了很大一把。”年轻的大辰女皇猜得没错,圣者不会主动逆转情势,巴图尔显然打算让这个同样对天下未来局势拥有重大影响力的外人来说服圣者们,那么圣者们就不得不考虑到所谓安定民心,也不能排除外交因素,一旦和强大的大辰交恶,天下只会大乱。
“……”她该老实说她是自己偷偷跟来的吗?但话说回来,就算是蓝非一个人来,考虑到鹰军和她的安危,他也会想尽办法说服圣者们吧?难怪巴图尔一副神谕如何都不是重点的模样。
“好吧,要我昧着良心说不管谁当上大酋长,神谕都会鼎力支持这种话,我也会食不下咽,无法维护族人尊严和良善的大酋长,只会是天下人的恶梦,但是圣者们仍必须保持政治中立,胜利者就能决定天命,这点你一定要明白。倒是有个方法,能让罗布桑来不及对神谕下手,而且能为巴圆尔争取赢得大酋长之位的时间。”
“请说。”
“如果你的到来不在巴图尔计画之内,那也是天意了。圣山神谕将交给天下共主,大辰女皇来宣布……圣者们会在下一次传达神谕之时宣布这件事,女皇陛下,到时就请你带着神谕尽快回去见巴图尔吧,我相信他已做好和罗布桑正面对决的准备。”
当晚,他们仍旧留在圣山接受圣者们的招待。圣者们似乎相信蓝非是她的丈夫,给了两人同一间客房,位在那些木屋当中的一栋。
“你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泡完温泉,慕容霜华舒服得直想叹息,蓝非则只是简单地梳洗一下,当她一回房,便看见他双手抱胸,跨坐在窗边,神色阴郁地看着外头的天色沉思。
“你卷进别人家的权力斗争之中,难道我应该高兴吗?”蓝非的表情无比阴沉,口气更是冲得呛人,她默默地想着回大辰后应该派个御医专门盯着他补身子,免得脸色老是这么难看。
“不管愿不愿意,因为我们的身分,因为寄人篱下的关系,这种事一定会发生。现在风向对我们有利,你就别摆臭脸了。”她瞧见圣者们把她的包袱送来了,一脸欣喜地道:“啊,太好了,都还在。”
蓝非看着她把包袱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审视,他原本不知她为何坚持带着那个包袱,现在看见包袱里的东西霎时怔…………那些瓶瓶罐罐他并不陌生,因为就连在兀儿塔投宿那日,她都还拿着那些药膏在他的伤处上涂涂抹抹。
“换药吧。”慕容霜华笑咪咪地冲着他道。
蓝非来到她身边坐下,看见她打开一瓶替他抹手伤的暗绿色药膏,他伸手拿了过来,用手指沾取些许,另一手握住她的下巴,将药膏抹在她脸上的擦伤处。这丫头,光惦记着替他带药,却没发现自己有伤。他的动作像爱抚那般轻柔,缓缓地推着伤药,不愿太快放手。
“嘶……”原来这药膏擦起来这么痛!慕容霜华的脸皱成一团,他却冷不防凑近,在她的伤处轻轻吹了一口气。
这算是风水轮流转吗?慕容霜华的心跳何止是打个突,整张脸热得发烫,脑袋也闹烘烘地都傻了。
接着,蓝非简直钜细靡遗地把她身上的小擦伤全上了药,包括一些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地方。她还在惊讶地想着他怎么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她那些伤处的位置,就听见他忽然开口道:
“你该不会早就打算偷偷跟着我们一起进圣山吧?”这个包袱显然是特别整理过的。
呃,他刚刚是不是捏了她的脸?慕容霜华回过神来,迅速地否认,“才不是!”虽然她现在明白,她硬要跟着他给他制造了多少麻烦。“我只是替你整理好,等你要出发时再拿给你。”
蓝非的手指依然在她伤处上轻轻推揉,虽然面无表情,眼眸深处却无比温柔,只可惜某人只顾着专心注意他会不会又趁机偷捏她一把。
“我还没替你换药呢。”她拿过药罐,仔细检视他手臂上的伤处,忍不住赞叹,想不到罗赛族巫医的药这么有神效,她该不该重金挖角他到大辰?
她依然绑了个显眼又漂亮的大蝴蝶结,蓝非淡淡地瞥了一眼,这回倒是挺认命地装作视而不见。
“对了,还有你腿上的伤……”呃,但是这表示他得脱下裤子吧?
谁知蓝非一点也不犹豫地解开腰……这让她突然想到在囚室里他连她的裤子都敢脱了,脱自己的又算什么?她强作镇定,一边告诉自己:其实这家伙全身上下她都看过了,他们俩……算是扯平吧?但她这么想真的没问题吗?见他脱得差不多了,她也不好意思迟疑,一边在他肌肉结实的大腿伤处抹伤药,一边忍不住奇怪地问:“这伤怎么来的?”她记得在树林里,那些来袭的敌人几乎都近不了他的身,这家伙好像连背后都长了眼睛似的,解决两三个同时偷袭他的敌人,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
所以,连她都很佩服自己,那时没连胆汁都吐出来,她也很强的好呗!当他踩着被斩杀的敌人,跳到一旁的树上藉力使力飞冲向第二名敌人,然后毫不间断地旋身又斩杀第三名敌人,这中间全然不用喘一口气的时间,而她则是被扛在他肩上转了又转……她发誓下次他再把她扛在肩上,她会抵死不从!
蓝非一派闲适地将双手撑在身后,受伤的那条腿曲起跨在她身前让她上药,沉默了半晌才道:“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不过这一刀刺得真刚好,似乎没伤到重要的筋脉。慕容霜华又从包袱里取出干净的布条替他把腿包扎起来,蓝非往后仰起头盯着屋顶,不去看她又认真无比地绑了个蝴蝶结,其实内心无语至极啊!
当晚,慕容霜华在床上躺好以后,正纠结着该不该问蓝非要睡哪,地板湿气很重,反正床很大,就当成野营时那样也没关系吧?但她还没开口,蓝非已吹熄油灯上床来,一把将她搂进宽阔的怀抱里,合衣躺了下来。
“睡吧。”他将下巴搁在她发顶,轻轻地道。
“……”慕容霜华连耳朵都红透了。
大概是因为这儿虽然位于火山周围,但仍在山上,夜里会很冷吧,两个人靠在一起睡比较温暖。她一边命令自己的心跳和缓下来,一边却又忍不住地想着,说不定是经历过那样的危险之后,他突然开窍了,觉得她对他很重要吧?她将粉拳抵在嘴唇前,红着脸却一直忍不住想窃笑。
比起用兽皮拚命把自己裹紧,他的怀里真的很温暖也很令人安心。慕容霜华小脸贴着他的胸口,忍不住满足地逸出了叹息。
他们在隔天早晨离开圣山,圣者们给了他们一些补给,包括干粮和面罩,以及某种浸泡过再风干、能够防止瘴气入侵的叶片……在经过树林时含在嘴里便行。另外又给慕容霜华一把轻巧的袖箭,对她来说比短剑更好使。
还有两匹马。据说圣者们一切日常所需,全都来自于信徒的供奉,也有部落族长为了某些原因前来寻求神谕指引,献上的各种贡品又比老百姓的供奉更丰盛,马匹通常也是贡品之一。
至于面罩,与其说是为了防止瘴气,不如说是让他们面对恶臭时比较能够忍耐。慕容霜华看见先前被蓝非歼灭的敌人,尸首纷纷被野兽啃得面目全非,而没有被他斩杀的那些,因为行进速度落后,在踏进充满瘴气的密林之后,有的就这么昏迷过去冻死了,有的则毫不反抗地任由野兽咬断喉……其中一个被野兽争食的人四肢还在抽搐,双眼瞪得老大,她看得都想吐了,忍不住想起被浪人挟持时那些恶心的记忆。
这次有两匹快马,他们得以更快地躲开罗布桑的追兵,慕容霜华甚至玩兴大起,试了几次袖箭。天京贵族子弟学习的武科包括了骑术、射箭、剑术、马球、打猎,共五项。女子通常只学骑术、马球与弓箭,但她身为未来女皇,从小接受的教育自然和男性一样,除了剑术外,其他科目她还颇自豪。当她一箭射中追击者的眉心,她一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正中目标,一边尖叫大喊:“对不起啊!”
这引来蓝非策马与她并驰,出声警告:“专心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