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几日里汤家的人没再上门,张家那边也没派人过来要人。
反倒是涂凤宝不知打哪得知他要对付张老爷的事,上门找上景韶,“这么好玩的事你怎么没找我?”
景韶瞟他一眼,“你嫌你得罪的人还不够多吗?”
涂凤宝轻蔑的哼道:“张老爷算是哪根葱,我还怕他不成。”
“你若真闲着没事做,不如帮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
“我府里的一个厨房管事,姓何。”
“你府里的管事要我帮你找?这算哪门子的事?”以为他这是在耍弄他,涂凤宝没好气道。
景韶将何管事逃走的事简单告诉他,“我派人找了他好几日,连他老家都去找过,一直找不到他的踪影。”
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涂凤宝幸灾乐祸道:“啧啧啧,一个小小的管事就敢做出这种事,我看你们景家该好好整顿整顿了,不知还有多少虫子藏在里头。”
对他的奚落,景韶倒也没介怀,颔首道:“确实是该整顿整顿。”
“我若是帮你找到人,你要如何答谢我?”涂凤宝还没开始找人,就急着先讨赏。
“你若真找到人,日后染坊的颜料我亲自教你调。”他前阵子与涂凤宝合伙买下一处布庄和染坊,准备要仿效云霞纸,将布料也染成云霞色,但染料会另外调配,不会与云霞纸一样。
他讨价还价,“不如你把那云霞纸的配方告诉我。”
景韶没开口,只是冷冷的望着他。
涂凤宝被他那双幽黑的眼给看得打了个冷颤,知道自个儿的要求太过了,他摸摸鼻子收回话,“算了、算了,当我没说。你把那姓何的模样画给我,我帮你去找人。”
汤水秀的伤一日日痊愈,而外头已有几户人家向提刑官具状上告张老爷虐死他们女儿一事,因张老爷所犯下的事令人发指,轰动了整个淮州城。
淮州城距离京城不远,约莫两日的路程,不过若是快马加鞭,在清晨出发,入夜便可抵达,这件事在景韶托了几个京城的朋友暗中推波助澜之下,很快传到京城那些官员的耳中,再传到皇帝的跟前。
有言官上奏,指张老爷虽已告老还乡,但此事关乎数条人命,非同小可,请皇上派人详加彻查,若这事是诬告,那就该还给张老爷一个清白,免得他晚年还得蒙受此不白之冤,但若真有其事,便该重惩,以还给那些受他迫害的小妾们一个公道。
皇帝准其所奏,下令大理寺与刑部协同提刑官一块调查此事。
这事很快传回淮州城,汤业群闻知消息后大吃一惊,他没有料到张老爷的事竟会闹到皇上跟前去了。
心下惶然不安,尤其知府先前还有意无意朝他说了几句话——
本官记得汤大人你有个庶女也嫁给了这张老爷为妾,她人可还安好?有否像那几户状告张老爷的人家所说那般,也遭到了张老爷残忍的凌虐?
前段时日水秀逃出张府时,他明知水秀被凌虐之事,却不顾她的死活派人上景家讨人,后来妻子也亲自前去要人,若是让人得知他不管女儿死活,还想把她送回张府的事,他可会被人戮脊梁骨……想到这里他倏然一惊。
这一切难不成是景家所为?!
下一瞬他又怀疑,景家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怀着惊疑不定的心,他派人到景家要叫女儿回来质问,不料派去的下人回来禀告,“老爷,景家管事说八小姐忙着照顾重伤的十小姐,抽不出空回来见您。”
汤业群震怒,“她这分明是推托之词,混帐,竟然连我的话也敢不听!”那日夫人从景府回来时说的话果然没有错,水淳根本就是个没心肝的白眼狼,汤家把她养到这么大,她就是这样回报汤家的!
“娘,昨儿个睡得可好?”清晨,汤水淳来向韩氏请安,霍翠鸾、简霜霜以及景昌的两个侍妾也在屋里头。
韩氏摇头叹道:“唉,我一想到那何管事干出这种事,祸害咱家们这么久,这几日心就揪成一团。咱们景家待下人一向不薄,他怎么能做出这种没良心的事!”
霍翠鸾回道:“娘,这定是有人在背后教唆他。”眼神忿忿的扫向简霜霜。
韩氏何尝看不出来老四媳妇是在暗指老三媳妇,但她认为老三媳妇也是受害者,且两人素来不合,老四媳妇这几年来老是挑老三媳妇的刺,所以只当这回也是借机刁难她。
“这事待抓到何管事就能查个水落石出,现下你没再喝那药,说不定很快肚子就能有好消息。”韩氏劝慰了她几句。
简霜霜脸上仍带着平日常见的温婉,似是不知霍翠鸾暗指她的事,看向汤水淳,语带商量的说道:“我瞧二嫂这段时日为娘炖药膳调理身子,让娘身子骨好了许多,不如麻烦二嫂也找个药膳方子给四弟妹,好让厨子炖给她吃,说不得能尽快受孕,四弟妹这几年迟迟未能怀胎,心里可是没少着急。”
霍翠鸾不领她的好意,没好气的回了话,“我的事用不着你多管。”她心中认定简霜霜就是幕后主使者,恨死她了,哪里肯听她的话。
汤水淳微笑答道:“我瞧四弟妹身子不错,这些年来一直未能受孕,皆因饮了那帖药的关系,如今药停了,兴许过一阵子就能有好消息也不一定。”说到这儿,她话题一转,望向韩氏,“娘,前阵子出了何管事那事,相公他前两日曾跟我提起,何管事区区一个下人,竟敢背着主子做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是不是咱们对府里的下人太宽松,才让心怀不轨的下人有空子可钻,要我整顿整顿,莫再发生这种事。”
听见是儿子的意思,韩氏颔首,“确实是该整顿整顿,免得再让居心不良的下人有机可乘,你是当家主母,这事你看着办吧,把那些不用心替咱们办事的下人都揪出来,咱们府里不再留这种人。”她自问这些年来一向宽待下人,却招来这种事,让她有些心寒。
韩氏话才刚说完,简霜霜便一脸愧疚的跪在她跟前认错,“娘,府里发生这种事全是我的错,是我识人不清,没发现何管事心思如此恶毒,不仅害了我自个儿,也害了四弟妹和两位妹妹,请娘责罚我。”
“欸,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这事也怪不得你,你自个儿也遭何管事所骗,喝了那药。”韩氏连忙让身边伺候的婆子扶起她,宽慰了她几句。
霍翠鸾冷冷瞥了简霜霜一眼,轻蔑的说了句,“假惺惺。”
汤水淳不着痕迹的瞟霍翠鸾一眼,若有所思。这简霜霜演技高明得连韩氏和景韶都被她给瞒骗,为何霍翠鸾却似乎早就知道她的真面目?
“提刑官已会同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提讯张府的所有下人和几个姬妾,调查他虐死小妾一案。”严庆站在书房里,向景韶回禀张老爷一案的进度。
周堂飞那张憨厚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也接腔道:“那些姬妾和下人,咱们都暗中打点过,他们在堂上会如实供出张老爷所做的一切。”
他和严庆没让他们加油添醋,只要他们一切照实禀告即可。依照张老爷在那几个小妾身上所做下的事,已足够让他身败名裂,不得翻身。
景韶赞许道:“这件事你们办得很好。”
禀告完正事,周堂飞有感而发的说:“二爷,咱们先前暗中到张府调查这事时,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张老爷的行径委实太过分,连我听了都想宰了这畜生,他每次行房前都要把那些小妾给虐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据说她们叫得越凄惨,张老爷便越兴奋,因此活活打死了好几个小妾,其中有两个小妾甚至都还没及笄呢。严庆看不过去,还一度想拔剑砍了他。”
严庆冷漠着脸横了周堂飞一眼,虽被出卖,不过他一向寡言,因此没有说出周堂飞曾偷偷在张老爷的饭菜里下了巴豆的事,让他那一整天都只能蹲在茅厕出不来。
“这种人一剑砍死他太便宜他了。”景韶淡淡回了句。
周堂飞附和,“可不是,要让他在牢里也好好尝尝受人凌虐的滋味,才能消除那些被他虐死的姑娘们的恨。”比起那些遭他虐死的姑娘,他先前对他下的巴豆实在是微不足道。
“二爷。”姜管事匆匆敲门进来。
“什么事?”
“有何管事的下落了。”姜管事神色有些凝重。
“他在哪里?”
“方才衙门的官差来报,说是有人在城郊的树林里见到一具吊死尸,有人认出那正是咱们府里先前失踪的何管事,要咱们派人去义庄认尸。”姜管事禀报。
景韶起身道:“我亲自过去认尸。”一直迟迟搜寻不到何管事,他便有预感何管事已被灭口。
“二爷,我也一块去。”周堂飞自告奋勇,跟在他身后走出书房。
严庆默默走在最后。
三人骑马来到义庄,景韶翻身下马,一名淮州府的捕头上前朝他拱手道:“景二爷怎么亲自来了?”
景韶抬手回了个礼,“刚好得空,劳烦岳捕头,那尸首在何处?”
“请景二爷随我来。”岳捕头领着他走到一旁,指着躺在床上的一具尸首,回头对他说:“请景二爷认认,这是否是贵府的家仆?”
景韶上前认尸,周堂飞与严庆也往前一步,三人各自看了几眼,确认死者正是何管事。
严庆查看尸首须臾,禀告主子道:“初步查看,他身上并无其他外伤,只有颈部有勒痕。”
一旁的岳捕头想起一事,从衣袖取出一封信,递给他,“对了,景二爷,咱们先前还在这死者身边发现一封书信,似是他的遗书。”因为事关人命,所以这封遗书他之前已先一步看过,确认死者是畏罪自尽。
接过后,景韶取出信。
周堂飞在一旁伸长颈子也想看,但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凑到主子跟前。
看完那封书信,景韶脸上掠过一抹讶异,把信递给周堂飞。
周飞堂抬手接过,与严庆一块观看信里的内容,看完之后,他满脸狐疑。
“这何管事竟是畏罪自尽?!”信里提到他之所以瞒着景府的众人,让府里的女眷们服用那帖避孕的药,是为了报复景府。
何管事的父亲生前也经营一家造纸作坊,却因为景家所属的造纸作坊造出云霞纸,使得其父的作坊生意每况愈下,最后只得收了作坊,回乡种田去,其父心中因此郁结难解,隔年便过世。
他认为其父之死乃是景家所逼迫,为替父亲报仇,在八年前来到景府卖身为奴,暗中伺机报复景家。后来无意中得到那方子,遂开始给景家的女眷们服用,想让景家断子绝孙。
事发后他虽逃走,但景家派人四处搜捕他,最后他无处可逃,才在这林子里了结自己的性命。
周堂飞摸着下颚忖道:“这事有点说不通,三爷不是还有两个儿子吗?”他若是真想让景家断子绝孙,也该对那两个小少爷下手才是,但那两个小少爷这几年来可是一直活蹦乱跳,好得很。
严庆提醒他,“三爷是庶出。”
周堂飞拍了下脑门,“是喔,我差点忘了,景家只剩二爷一个嫡子,不过二爷若是膝下一直无子,倒也可以过继三爷的儿子来继承景家香火啊。”
景韶没多说什么,谢过岳捕头,便上马离开。
两人也连忙上马,跟在后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