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该如何?相守又是否注定一个永久?
爱与承诺,又是否就能结合一世的鸳盟?
越过那个山头,就到京城了。
一切都将结束,一切也都将重新开始。世间的一切都未曾改变,天依然是蓝的,草仍是绿的,漫洒的阳光仍旧如同暖金,但对她来说,却不再是一样的意义。
想到此,殷莫愁忽而停住,犹豫起脚步,怔怔地呆望着前头奶娘吃力前行的背影,自己则不进反退,继而转身回顾。漫天金光毫不怜惜地照焰她一身炙热。平原漠漠,荒草蔓芜,望去满眼泛滥的沉默孤寂,彷佛在对照她落拓的身世,艳丽鲜明热闹的盛世里独栖这一片苍漠荒凉和孤寂失落的心情。
这一路走来,她已看过太多这种荒阔的平原景色,也看尽了这种似繁华热闹里的寂寥底色,每每引起她身世之慨,犹豫起前途,却不知该如何,几度退缩犹豫。
“怎么了?莫愁小姐。”走在前头的奶娘见后头没人跟上,停下脚步往回走。见殷莫愁孤立在那,小径上两名少女逆着光吃力地前行,身影被阳光拉得细长。
“奶娘,我……”殷莫愁眉心微蹙,欲言又止。
两名少女这时已经走近,走在前头的那名,很自然地走到殷莫愁身旁,她肩上背了个大包袱,手上还提了一个,微微喘着气,举着袖子擦汗;一身粗布衣,上衣下裤,发白的额脸因为汗湿而显得润嫩。她学殷莫愁那般,回望身后的平原,颦着眉喃喃念道……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啊!”
啪一声,那个“泪”字还没落下,便轻叫起来,手臂被人重重拍打一下。“少来!学人家莫愁小姐吟诗诵词颦眉皱额的。”后头的少女这时也走了上来,手上提了一个包袱,虽是一身粗布衣裙,但比诸之前少女的衣装多有几分红粉颜色。“我还不了解你吗!我从你八岁起就服——”
“小红!”被奶娘一个瞪眼。
“我有说错吗?”小红嘟嘟嘴,“奶娘你自己不也清楚若然姐的脾性。”
奶娘又一个瞪眼,刚要开口,被那叫若然的少女打了岔。“好了,奶娘,小红也没说什么。”
“怎么没说什么!就是太惯着她了,这丫头说话愈来愈放肆。”
小红又嘟嘴,还待回嘴,被奶娘再次瞪眼把话给咽回去。
“好了,我们还是快走吧。越过前面那个山头,就到京城了。好不容易,总算快到了。趁着日头还大亮,我们得赶紧赶路,赶在天黑之前进城去。天一黑,城门关了,又没有落脚的地方,可就麻烦了。”
“还说呢。本来雇马车载我们进京,一路走得好好的,就剩这点路,若然姐你却非给辞了,就不能等进城了再辞不成!”小红埋怨。
“不辞了怎行。”整一伙吃米不知米价的。“雇一辆马车外加车夫,一天得花多少银子你知不知道?我们盘缠有限,得计较着用。”
先前马车走到十里坡时,听得再下去若是走官道的话,还要花上两天的时间,但要是抄近路越过这山头,约莫半天便能到达京城。这山的地势看来并不算高耸险恶,可宫道绕着山麓而筑,拖长了距离,走来便费时。她当下决定弃官道而越过山头,如此便得弃马车以步行。一来当然是为省钱;其次,听说这山里头长有一种奇树,每三十年才会结一次果,结的果子色呈深棕,状如腰子,吃了不但可以增精补神,还能延年益寿。当然,她没将这打算告诉她们,省得奶娘跟小红知道后又嘀咕不停。
小红啧一声。“只要一说到钱,就满口道理。雇马车走官道多舒适,这样走多累人。何况这种山路小径,看着就不安全,别有什么意外才好。”
“当今圣上英明有为,世道清明,能有什么意外!”奶娘给小红一记白眼。“人家莫愁小姐都没说什么,就你意见最多。”一抬眼,见若然正抬手拭掉额头汗水,走过去说道:“累不累?那些包袱很重吧,还是我来拿吧。”
“不用了。”瞄一眼奶娘肩上背的,一边重新背妥肩上稍微松落的包袱。“我们快走吧。”
三人继续往前,一直没吭声的殷莫愁则迟迟未动。
“怎么了?莫愁姐。”若然回头。“这一路,你这样走走停停、回头发呆的,已经好几次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是在想,我们就这么贸然前去投靠人家……是否妥当?我想了又想,总觉得不安……”不只不安,还有种实在是因为不得已的不情愿,更有难堪和抗拒。
“当然妥!怎么会不妥!”若然忙不迭抢道:“你别想太多了,莫愁姐。你和姚家公子订有婚约,是姚府未过门的媳妇,他们见着了你,只有欢喜的份。快快放心!”皇天在上,不是她想将殷莫愁卖了,但姚府这根稻草是她们目前唯一的指望。
“可是……”殷莫愁不但没放下心,反而更显得无奈。“我跟对方素未谋面,怎能……怎能……”连连迟疑两句,再说不下去。
从她识字读书开始,咀嚼参悟诗书中的情感意绪,虽未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及所谓的“三从四德”有太深的怀疑,然而内心深处总有着迷惑,隐约地对这桩婚约感到不安。
应该说,她迟疑于这种近乎是盲目的决定她终身和依归的定情方式。两情相眷,恋在眼眸的交流那瞬间,似曾相识的俨然,从而交心许诺,互愿天长地久。
这才是爱,不是吗?而不应该是素未谋面的那样不明不白。
“莫愁小姐一定又在想那些什么“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东西了。”小红不以为然。
“唉。”殷莫愁未语先叹。她不是情烈炽热的女子,对感情,却如同这般的执一,但求不负己心。“我不求轰轰烈烈,只求一份单纯素朴的感情。“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平凡完整而深刻的一份感情,相守到白头,如此而已。
但她和姚文进什么都不是,却有那样荒谬的亲近关系,甚至是迫于不得已,她不得不前来投靠姚家,如何不教她感到迟疑和茫然?
又来了。小红摇头。“莫愁小姐,都跟你说过好几次了,你怎么又在想那些没用的东西。你跟若然姐要是能调和一下就好了。你们两个,一个不食人间烟火,成天叹这愁那;一个柴米油盐,镇日钱钱钱,教人一样头痛。”同姓殷,也算同吃一个米缸的米长大,性格却差这么多。
“小红!”奶娘斥喝一声。这丫头愈来愈没规矩。“你这张嘴愈来愈会说了。”殷若然笑一声,轻轻拧了下小红的腮帮子。转向殷莫愁。“莫愁姐,你别想太多,”打小一块长大,习惯了她这种没事多愁的性子。“你和姚家公子的婚事,虽是父母之命,在小时就指定的,但你要是不喜欢,届时我们随时可以离开。”只指望暂时有个落脚处,先容她喘口气就好,以后的事,等定下来再从长计议。
“又在瞎说什么。”换奶娘摇头,“不是奶娘要说你,你这性子可要改一改。我们女人,礼法传统是最紧要的,闺秀千金当以礼法为重,以贞静为本,紧守三从四德的规范与礼节,才不会让人议论。”知道她不合时宜,时而冒出些古怪的想法,甚至做出些悖于闺阁的事儿,但她习惯,别人可不会习惯,愈说愈忧心忡忡。都怪她家老爷夫人,好端端的女孩家,教读什么诗文,结果读得满腹诗书,却一肚子的不合时宜。
“莫愁小姐,”奶娘转向殷莫愁,“我们女人家,最重要的就是有个安稳幸福的归宿。老爷为你选定的亲事,是绝不会错的,你就安心,别再胡思乱想,乖乖地遵照老爷的安排去做。况且,夫人过世前,念念不忘的就是你的将来,嘱托我们一定要将你平安送到姚家,看你有个圆满的归宿。你总不忍让夫人死不瞑目吧?而且,老爷若是地下有知,也会和夫人一样,担心你的将来。”
“是啊,莫愁姐,奶娘说得虽然有点那个,但也不是全无道理啦。”真是!奶娘只要一逮到机会,就要说教一番。她虽然有大半不同意奶娘说的话,但现下只要别生出枝节,就什么都好都可以。“殷姚两家是多年旧识,两家老爷当年又是同榜及第,交情非比寻常。你是他故人的女儿,又是他未过门的媳妇,他绝不会亏待你的。而且,我听说姚少爷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颇有长才,诗书五经无一不通。你这次前去,正好夫唱妇随。”
殷莫愁反叹口气,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只是——”
“你在担心能否与姚公子情投意合,是吧?感情这种事,是可以培养的。等到了姚府,与姚公子朝夕相处,自然而然就会生出浓厚的感情,和姚公子成为恩爱的夫妻。”皇天在上,她真的不是存心要把殷莫愁给卖了。至少,姚府官大业大,当上姚府少夫人有人侍候又不愁吃穿。
“也许吧。”殷莫愁又是轻轻一叹。感情之所以为情,并不只因于它的轰烈,才教人荡气回肠。这样的细水长流,毋宁更是她所要的——她只要求一份平凡深刻且完整的幸福;只求一份真情真性,许见白头。
“一定会没事的。”有事也要说没事,到时真要不成的话,再想办法就是。真是!偏偏指婚的是莫愁姐,要是她的话,就好办多了。
殷莫愁微扯嘴角,随即敛容,露出一丝哀愁。
“对不起,若然,都是因为我,连累了你,还有奶娘。这一路,辛苦你们了。”奶娘有个女儿嫁到京城外不远的县城,一直想接她回去奉养,但奶娘始终放心不下她们。
“快别这么说,莫愁姐。说起来,多亏有你,我们才能安然过到现在。”这完全是肺腑之言。殷家全是靠了殷莫愁才能衣食少忧地过到现在。
“我的事不打紧,别替我担心。”奶娘吸了吸鼻,感到心疼。“人家哪家的千金小姐会像这样,吃这么多苦头,如此命苦。奇怪?我们明明托了人上京通报姚大人,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竟然一直没消没息。唉!若是老爷还在就好了。”
“好了,我们快走吧。”殷若然催促。这一老二少再唏嘘下去,可要没完没了。
山路虽不若官道的平坦,倒也没有想象中的崎岖。途中除了一些砍柴的樵
夫,不时也有一些商贾行人来往,并非荒无人烟。一路上,殷若然没少东张西望,但甭说什么奇树了,就连寻常的野果也不多见。好不容易走到了半山头,奶娘毕竟上了年纪,拖着脚步气喘不休。
“累了吧?奶娘。我们歇会儿。”前头不远有座茶棚,清风送凉,正好催人疲累。
那茶棚仅是用几根木头和茅草搭建而成,虽然简陋,却矗立得教人莞尔;还山寨似地在棚前筑起了一道半拱镂空的弧门,横竖一道门坎,门坎上大大刻了“情槛”二字;门楣上则横书“偿情门”三字,下方右侧门柱上还有一行耐人寻味的联语——
入此情门一笑逢
殷若然与殷莫愁走至,停在门坎前。看着那行联语,殷若然不禁莞尔。小小茶棚,竟也学起人家名楼的派头,卖弄起风雅诗情。
可要学也学得象样点,既是对联,怎只得一联。促狭心起,捡起一块尖石,在左侧门柱上歪斜地划下一句联词——
越彼情槛众缘生
这样顺眼多了。丢下石头,拍了拍手,唇边兀自带着促狭笑意,水目一抬,不意撞上棚中一双冷眸。恶作剧不防被人瞧见,有些尴尬,装作无事,跨过“情槛”,踏入“情门”。
身后头,殷莫愁仍立在门坎前,喃喃念着,一时竟有些怔忡。
入此情门一笑逢?
聚散情缘,茫茫人世,她一生既定,又能与谁邂逅相逢?这荒山茶棚,“情门”内锁着的,又该会是多少残缺的缘浅与擦身而过?
一笑相逢;抿笑而去以后呢?是否就此天涯相忘?有多少故事串起又散落,来不及发生得无始无终——
这山间茶棚一句无心的联语,不意牵引出她的伤感与怔忡,既伤身世,亦感人世苍茫。
她垂下眼,轻轻摇头,心里暗叹一声,举步跨进门坎。
角落里,一道英冷的身影正自顾盼,眼底犹含笑意,无心地朝她望来;她同般的不经意,微一抬头,迎面竟就遇上那一双带笑的眼眸。
她愣了一下,心头骞然一跳。那眼眸如定,无声望着她,似乎也怔住了。
命定或偶然?抑或是邂逅的开端?
那是个气宇略带英冷的青年公子。眉如剑,眸如星,表情微淡,容颜刀镌的深刻。虽作寻常书生打扮,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感觉他的与众非同及一股不明所以的气势。他并非那种俊美男子,但光芒冷炽,举手投足处处让人感到气魄魅力,顾盼间却又流露出一股文士的风流神采,且参着武将的威峻。虽然看似缺少柔情,却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吸引。
在他旁侧,坐了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公子,气宇同般不凡,不过感觉随和许多。两人斜据角落而坐,处在满棚山村野夫与樵子商贾之中,显得相当醒目。
他静望着殷莫愁,满棚的喧扰杂闹声哗哗哗地流过他们之间。那瞬间,所有的声息像是都凝住了,隔着天河,两两相望。
这样的不期然,毕竟是万分之一的太巧合,难遇又不可求。但殷莫愁跨过了“情槛”,踏入了“情门”,不经心的这样抬头一望,却就遇上了那样一双含笑的眼眸。是否冥冥中有情牵,牵得这样的相遇邂逅?
那人目光不转,殷莫愁心头蓦地又是一跳,再是一怔,如梦方醒,略微心慌地转开眼眸,假装无事,转开那疑是偶然还似注定的短瞬间。
“怎么了?”瞧她略显慌张的神色,殷若然觉得奇怪,循着她目光望去,先寻见那名气质稍冷的公子,却与他座旁的年轻公子目光撞个正着。
那年轻公子抬眉对她一笑,她没多加思索回了一笑,眼目一转,发现先前那人冷冷地看着她,尚未收住的笑脸顿时凝住,讪讪地、莫名地感到一丝难为情,背过身去,捡了一张靠里的桌位歇下。
一切皆无心。目无心,笑无心,相会无心。
但是否……是否一切皆已写定?
“皇……公子,我们一路走来,不见什么奇树,更别说什么奇果了,也未见任何狐踪,想来什么红狐出没、以及所谓奇果延年益寿之说,不过是此间商贩招揽来客的手段。”山头茶棚外,一行四名男子走近。说话的是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肤色白净,嗓音有点尖,脸上过于干净,完全看不到一点胡渣。
他走在一名身形修长、但体魄结实,眉眼虽冷、可笑时隐现出一点柔和的男子身后侧,不管行步快慢,始终不曾逾越。话是对着那男子说的,措辞虽然随意,但态度却相当恭敬。
“欸,善大人这话有所不是。我们上山来,主要为赏风景、寻山色,奇果什么的倒还在其次。”
“二公子说得有道理。”善尚对走在那男子身侧、带着温和笑容的男子说道:“不过,难得出宫一趟,小的满心期待,还道有幸能见到稀世红狐或是三十年一结的奇果,可什么都没瞧见,败兴而归,不免觉得遗憾。”
“如意做事不一定有所为而为,总能自得其乐。我年少时曾在某山中惊瞥过红狐身影,可惜未能得见其面貌,今次想来亦未能如愿。”那男子说道。
善尚脸色肃穆,似是想起当时情况。“当时公子追逐神狐,不慎跌落山崖,所幸公子为天所佑,平安无事。”
“怎说平安无事,当时我腿都摔断了。”
“都怪臣保护不周。”走在最后头、一身武卫装扮的男子自责。“这事与玉堂无关,是我自己轻忽了那山势的复杂,当时你也随同善尚前来找寻我。”
“有这事?”如意诧道:“我记得当时据报大哥是从马上跌落,没想到竟有如此的曲折。”
那男子轻描淡写说道:“当时宫中多事,我不想惊动太皇太后。”更因此当时他放弃让人在那灵山县城搜找那人。
如意若有所悟,点头道:“原来如此。”
当时宫情诡谲,确为多事之秋,大哥此举,想必是为避太后——而今的太皇太后耳目。想来,当时仍为皇后的太后力主建立东宫卫率,必与其时太皇太后揽权有关。大哥智勇双全,思虑深远,实非他所能及。
“公子,这里有座茶棚,要不要先在此歇歇,解解渴后再走?”善尚询问。
那男子抬眼瞧瞧茶棚,点头道:“也好。”
“公子,”那武卫说道:“据臣得到的消息,宋学士与其弟子隐居于此,在山中耕读,不过问世事,待臣前往查看是否属实。”
“宋学士隐居于此,我也有所耳闻。当年他因太宰专权,弹劾太宰,结果遭受眨迁,终至辞官。而今年事已高,自辞官已久,若果在此隐居,不再过问世事,恐怕无意再出仕。你就去看看,他若无意,不必勉强。”
武卫衔命而去后,三人走进茶棚。刚跨过茶棚门坎,走不过两步,不防一个神色匆忙的樵夫不小心撞了如意一下,再跌到善尚身上。那樵夫忙不迭弯腰道歉,甚是惶恐。善尚待要发作,如意摇头示意作罢。为首那男子也不以为意,继续往前走,善尚赶忙跟过去,挑个清幽的桌位,将座位拂拭干净。“公子,二公子,请坐。”
待两人坐定,善尚才挥手招来店家,要了上等的茶跟茶点,店家面露难色。那男子摇头,眉眼微带笑意,说道:“这山间小茶棚,哪来上等香茗,快别为难店家了,让他们将现有的奉上便是。”
话说着,随意一个转眼,不防便瞧见茶棚前那一幕,将那婢女模样少女的举动全收进眼底,随即与她的目光对个正着,见她唇边促狭的笑意戛然收止,若无其事般跨过那门坎。
他未多加在意,跟着便瞧见她身后那名容貌清丽的女子。“没想到天下竟有这般不流于俗的女子。”身旁的如意发出赞叹。
“的确是少见。”他目光仅微微一抬。
的确是美色。并不是他惯见的那种明艳花娇或妩媚的风流婀娜、窈窕姣柔的丰美佳丽。看来似乎历经一番风霜跋涉,面容稍现憔悴,甚至略显蓬垢,穿着衣饰虽不粗糙,可也说不上华贵。尽管如此,仍难掩她的风华。鬓发如云,眉若山翠;黑潭深的眼,以秋水为底色,散发着一种幽光。气质空灵,带一点风露清愁,清丽中显现微微的冷淡,大异于那种娇媚妩丽的脂粉,而显得不流于俗。
“是不多见。尤其她眉目间有种聪慧,甚至带点慧黠,目光流动,像是会说话一样;虽说明媚有余,娇丽不足,可整个人充满动感,相当生动。”那对水目彷佛闪着粼粼潋洒的波光。
他看如意一眼。“没想到你与我的看法会有如此差异。”
“怎么?”如意愣一下。“皇……大哥你说的是……”
“要不然,你指的是谁?”茶棚另一头靠里的桌位,那名气质空灵的少女身旁,两名看似婢女中的一名凑巧起身,正是先前与之目光错遇那少女,与茶棚小厮不知在交谈些什么。“难道,你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