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那一脸懵懂,就让人觉得有气。杜邑侯妃瞪眼一会,摇头叹道:
“你这个傻孩子!说你傻,你还当真不是普通的愚钝。你想想,那殷若然
若当上了皇后,她会像你这么有度量,与你和平共处,让你在皇上身边侍候皇上吗?”
淑妃贵为内宫妃嫔,杜邑侯妃原不该以不敬的态度对待;但杜邑侯妃一直以娘亲的态度对待淑妃,淑妃也理所当然接受。
淑妃脸色大变。
“知道厉害了吧?”声音悻悻的。
远远看去,亭栏前殷若然午寐已醒,正与龙天运喁喁低语,传来笑语声声。淑妃身子轻轻一颤,掩面回身泪坐石椅上,神态有点凄苦。
“你现在难过也没用。”杜邑侯妃显得冷酷从容。
“娘,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好?皇上他才会——”如果能让龙天运把一颗心转向她,不管叫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你别急。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能不为你打算吗?你放心,娘会替你想办法的。”
杜邑侯妃走到淑妃身旁,贵气的脸上几分心思莫测。只要殷若然消失,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偏偏殷若然命大,既淹她不死,烈马也踹她不死。她好不容易说动太后赐参汤,暗中命人在汤里下药,却仍然被她躲过。
“娘,你打算怎么做?”淑妃抬起头,秀丽脸庞梨花带雨,满是泪珠,极是可怜楚楚。
杜邑侯妃看她一眼,金步摇随之摇晃,晃荡着灿亮剌眼的冰冷金光。“娘自有主意。你只要听娘的,在太后面前多用心,讨太后的欢心,太后自然会为你作主。”她说道:“总之,你一定要当上皇后。娘会想尽办法帮你的,那是娘最大的心愿,只要你当上了皇后,和皇上朝夕相伴,一定能挽回皇上的心。”
远处云池晴光潋滩,杜邑侯妃远眺的目光锐利得像一支冷箭。
“姨母,我来帮您捶背。”淑妃笑脸纯真,像平常百姓人家般喊着太后,在太后跟前犹如小儿般撒娇。
太后笑呵呵的,疏淡细细的眉弯得很满意。淑妃没事陪着她说笑解闷,替她捶肩拍背,个性又温柔乖巧,她打心眼儿不想疼她都不行。
“淑妃就是会讨母后开心。”龙如意跟着噙着笑说道:“母后只要一见到淑妃,就眉开眼笑。”
“还说!你们这些孩子,就只有淑妃懂得孝顺我,我不疼她疼谁!”口气几分认真的埋怨。
一室里的人全都笑了,只除了龙天运略带沉漠的表情。太后特地召唤他来,又将如意也找来,不会只是为了说笑。
“母后,你将儿臣找来,有什么事?”他沉声问。
太后笑歇,环顾众人一眼,正色道:“我找你来,当然是有重要的事。”她停顿一下,顿出庄严凝重的气氛。“皇上,我决定让你立淑妃为后,择一吉日举行册后大典。”
龙天运神色不动。“母后,儿臣不是说过,立后的事慢慢再说。”
“这么重大的事,皇上要拖到什么时候?”太后不满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自不可一日无首。淑妃模样、性情都讨人欢喜,各方条件也都是最适合与皇上匹配,母仪天下。皇上还有哪点不满意?”
“儿臣只是以为立后的事不必操之过急。”龙天运仍然不为所动。
“母后,”辰平公主尖了嗓剌耳地挑拨:“皇上这根本是推拖之词。皇上不肯立后,还不是为了那个殷若然。”
龙天运眼神微动,剑眉一挑,拂向辰平公主。“皇姊,这是朕的决定。”
殿旁龙如意默默瞧着龙天运。龙天运虽然这么说,但他想,辰平公主说的应该没错。
太后沉下脸。“皇上,你莫非打算立那殷若然为后?这件事,我绝不允许。”
龙天运并不因为太后的斥责和严厉而退缩。如果殷若然肯答应,即使太后阻拦也没用。
“儿臣说过了,立后一事不必急在一时。”心里已自有决定。
杜邑侯妃闻言,与辰平公主对望了一眼。太后略微沉吟,问道:“皇上的意思,是不打算立殷若然为后了?”“儿臣并未这么说。”
太后不悦。“那么,皇上究竟打算如何?”口气缓了缓。“皇上到底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只守着一名女子。帝王三宫六院是袓先礼法所制,皇上不能坏了祖先的礼法跟规矩。还是听母后的话,择一吉日,册封淑妃为后。”
“母后,儿臣已说得很清楚了,立后一事,休再提起。”他只能等,等她生下皇子,再无借口,再无法拒绝他,到那时,他就要她成为他的皇后,再无法离开他,身与心都属于他。
淑妃愀然变色,神情凄苦。
“皇上,你——”太后气得自銮椅上站起来,再愤而坐下。“太后殿下,您先息怒。皇上既然这么坚持,就别再逼他了。倒是如意,至今亦未娶妃,身旁无人服侍,殿下得为他作主才是。”杜邑侯妃出人意外地,忽然把目标转向龙如意。
龙如意猛不防,一时失措,慌忙摇手说道:“不……我……姨母,那个……母后,我不……”期期艾艾,满嘴口齿不清,一时不明白杜邑侯妃的用意。
杜邑侯妃对辰平公主使个眼色,辰平公主暗暗点头。“听说那殷若然对如意甚为倾心……”转向尚陷身在无措中的龙如意。“如意,可有这回事?”
“当然没有!皇姊,你从哪听来如此荒谬之事?”龙如意连连摇头。“我听得那殷若然似是朝三暮四之人,先是与尚书之子订有婚约,又企图攀附王府,最后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够接近皇上,迷惑了皇上。”
“皇姊。”龙天运寒着脸,脸色铁青,语气又冷又冰又硬:“朕的女人,谁也休想染指。皇姊若再口出胡言,休怪朕不客气。”明确警告。
态度之冷、口气之重,吓得辰平公主不禁瑟缩,噤声不敢再开口。她从未见过龙天运这么凶狠的眼神。龙如意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默默不语。
“母后!”辰平公主转向太后哭诉,无限委屈。
太后心生不满,绷紧脸,一腔沉怒。“皇上,辰平是你的皇姊,皇上却为了区区一名宫女而对她如此斥责,太不应该了。”
“儿臣不敢。”
嘴里不敢,所作所为所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算了。”太后挥挥手。心里明白皇帝不若先皇那般软弱,自己难以像太皇太后当年掌握先皇那样掌握皇帝。“皇上,不如这样吧,皇上若册立淑妃为后,我就让那殷若然留在宫里,否则我就撵她出宫。”算是退让妥协,逼龙天运立后,交换让殷若然留在宫中。
龙天运剑眉紧蹙。太后这是打算干涉他的意旨、干涉他的决定,甚至干涉他的生活跟他的人?
他重重“哼”了一声,不发一言,甩袖出去。如此不留情面,太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龙如意不欲多事,也跟着离开建章宫。两人一走,杜邑侯妃立刻煽风点火说道:
“我说得没错吧?皇上已经完全被殷若然那妖女所迷惑,连太后殿下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皇上怎会变得如此!我原还以为他只是一时失心罢了。”太后脸色铁青。
“这一切都是殷若然那妖女引起的。自从她进宫后,就不时在皇上耳边谗言,皇上才会变得如此不可理喻。只要她在宫里一天,宫里就一天不得安宁。”辰平公主余悸犹未消,对罪魁祸首殷若然更为痛恨。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受过这样的惊吓,这一切都是因为殷若然!
“公主说得没错。”杜邑侯妃紧逼着。“再让那妖女这样下去,她会更得寸进尺,扰得后宫不得安宁。皇上为了她,不顾自己安危,差点连性命都送掉,若再如此放纵她下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淑妃噎嘻抽泣,抬起头,扑到太后怀里,泪流满面,哭喊着:“姨母,你要替凤娇作主!”
太后脸色阴晴未定,显然已为杜邑侯妃的话所挑动。
“太后殿下,方才皇上的态度,殿下亲眼所见。那妖女蛊惑皇上至此,绝不会就此罢休,恐怕将来皇上连太后殿下都不放在眼里。若想宫中安宁,那妖女绝对留不得,非除去不可。”杜邑侯妃见机不可失,又再进言,意欲太后杀了殷若然。
“母后,姨母说得有理,殷若然那妖女如果不除,后患无穷。”
“太后殿下,兹事体大,千万不能心软。请殿下想想是皇上性命重要、皇朝体制重要,还是区区一个宫女的性命重要?”
“是啊,母后。那妖女若不除,皇上绝不会对她死心的。”
太后沉吟许久,思及方才龙天运的态度,心有不满,同时却又颇有顾忌,但是……
“让我再想想。”难以下决定。
殿外风涌云动,滚着凶险的沉灰色。闇冥的角落里,蛰伏着待欲蠢动的魑魅魍魉,暗暗撒了满天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