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龙天运低头看着怀中的殷若然,略带焦急的口吻。
殷若然惊魂未定,一时说不出话,只是摇头。见龙天运似乎并未受伤,暗自宽心。
“没事就好。”不知是否她看错,但见龙天运眸里闪过一抹诡异莫名的光采。
而后,龙天运双眼一合,竟昏了过去。
“皇上!”殷若然失声叫出来。
“皇上!”众侍从围上前,个个惊惶,手忙脚乱将龙天运护送回殿。太医急忙赶来,不敢稍怠。因伤在肩处,龙天运侧躺着,背对众人。太医弯身慎重仔细查看伤势。伤处一片瘀青,幸好未伤到筋骨,看似无大碍。太医凝神把脉细察,好半天才舒了一口气,脸着喜色,正要开口,龙天运忽而睁眼,直视太医,而后闭上眼。太医一愣,不知皇帝是何用意。
“大人,皇上的伤要不要紧?”殷若然不无焦急。
“皇上吉人天相,幸而只是伤及皮——”太医朗声说道,龙天运突地又睁开眼,冷瞪着太医。太医又一愣,随即干咳一声,改口道:“呃,皇上肩处一片瘀黑,血块凝脉,险些就伤及筋骨要害,需得观察疗养数日,再视情况而定。”
竟有那么严重?殷若然微讶,似有不解。马蹄似乎只从他肩处擦过……龙天运嘴角一扬,方才再闭上眼。太医松了口气。
“太后驾到……”
殿外传来嘹亮的呼报。太后得到消息,马上赶来紫阳殿。听说龙天运为了救殷若然,先是不顾自己的安危跳入云池,这次又冒着生命危险为她挡在马前,让她对殷若然感到极度不满。
所有人连忙起身,垂手恭敬退到一旁。
“太医,皇上伤势如何?”太后询问。
太医犹豫不定。不知何故,皇帝似乎有意将伤势夸大,然而若将皇帝伤势说得过于严重,引起太后不必要的担忧,恐招罪责。该如何是好?
“禀太后殿下,”太医小心翼翼说道:“皇上受驽马那一踢,险些伤及筋骨要害,皮肉瘀伤,一时血气不顺,必须好好静养数日。待臣开了药方,皇上服用后,龙体可望慢慢康复。皇上吉人天相,请太后无需过于担忧。”
“是吗?”太后点个头。
像是为了配合太医的话,龙天运适时悠然醒转,睁开眼。
“皇上。”见龙天运醒来,太后放下心,坐在龙床旁。
“你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以不爱惜自己,竟为了区区一名宫女冒生命的危险。”责怪他的“不知轻重”。
“母后,儿臣只是受一点皮肉之伤,不碍事。”龙天运轻描淡写带过。
“怎么会不碍事!”随太后而来的辰平公主说道:“皇上,你是一国之君,自不比寻常。你不保重龙体,却竟为一名宫女而不顾自己的安危,若有了什么闪失,如何对得起天下百姓?”
“辰平说得没错。以后不许你如此胡来……”
淑妃在一旁,虽未发言,亦甚赞同辰平公主所言。
太后目光一扫,转向殷若然,神情严厉,甚为恼怒。
“就是你?”她一看殷若然服发凌乱,一身狼狈,却因而颇显得几分勾人的风姿,憎厌地皱起眉,口气冷峻说:“你小小一名宫女,不思本分,竟敢蛊惑迷诱皇上,让皇上以身涉险,罪不可赦!”
殷若然尚不及为自己辩解,龙天运先就抢急开口说道:“母后,这事与若然无关。因为那匹黄鬃烈马突然发足狂奔,儿臣怕烈马伤了众人,想阻止牠,才会发生这种事。”
“皇上,你明明就是为了救这宫女才受伤的,竟还如此袒护她!”辰平公主大表不满。口口声声宫女,言内意外皆在提醒殷若然身分的卑微。
“皇姊,朕已经说了,这不关若然的事。”龙天运冷视着辰平公主。
太后为此事本就觉得愤怒,龙天运一意维护殷若然,更是惹她生气,怒道:“不管皇上怎么说,这些事到底都是因她而起,我绝不会轻饶她。来人啊!把人拖下去!”
“住手。”龙天运横眼一扫,语气平淡。“母后,若然并没有犯什么过错,请看在儿臣的分上,莫再追究。”
太后犹豫一下。淑妃见状,亦为殷若然说情,道:“太后殿下,皇上都这么说了,请殿下就别再深究。”
杜邑侯妃暗瞪了女儿一眼。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她铺路打算,这个傻丫头却浑然不知,竟还帮殷若然说话。
殷若然垂着头,默不吭声。要杀要剐,不是她求饶就能躲得过,此时此刻也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难怪当年父亲会放弃仕途,而隐归乡野。
“母后——”太后犹豫不定。辰平公主又想挑拨,太后举起手阻止她,说道:
“罢了,我就饶她这一回。”一脸严厉地对着殷若然。“你听好,以后不准再巧言妖媚地迷惑皇上。若敢再犯,我绝不轻饶!”“多谢母后。”龙天运淡淡答谢。
“多谢太后殿下大恩。”殷若然垂首恭敬谢恩。
“母后!”辰平公主踩脚不依。
龙天运警告地瞪辰平公主一眼,连带扫过杜邑侯妃。杜邑侯妃心里有数,聪明地不作声。
“摆驾回宫吧。”太后放弃追究,下令回宫。
淑妃依依不舍,目光恋着龙天运,轻声说道:“皇上受了伤,需有人侍候,不如臣妾留下来照顾皇上。”
“淑妃好意,朕心领了。朕有太医悉心照料,淑妃还是回宫休息吧。等朕伤好了,再去看望淑妃。”
淑妃一抹红晕飞上了脸,染得酡红的娇靥,抿了羞,低笑不语。
殷若然悄悄抬眼,脸色未动。皇帝与妃嫔如此缱绻。也是,后宫佳丽三千,三千宠爱,三千缱绻,若作为妃嫔中的一人,就得与三千佳丽争夺皇帝的宠爱,或分享那缱绻。
他对待她,她之于他,也不过就跟那三千妃嫔一样吧?
太后等人离开后,龙天运拉过殷若然。“若然,你放心,只要朕在,朕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
又是朕……怕是他又不自觉了吧。你呀我地平常百姓夫妻间的暖乐后,这个“朕”总会冒出来提醒她——再柔情,再蜜语,再温心,再辗转,到底只是三千里的一分。
殷若然缩回手,抿嘴不语。
“怎么了?”龙天运脸色微微一变。
“没事。皇上请好好的休息吧。”她淡淡一笑,一边退出去。
她爹娘不擅营生,不事经营,害得她这个女儿老是要担心操持一家生计。所以她很明白,就算不是被困在皇宫内院、烟锁重楼,即使有什么自在而无种种束缚,都不过是假象,最后还是要面对柴米油盐的生活。生活便是生计,都离不开种种张罗。与其那样,倒不如在富贵人家过富贵生活。想想,就算不被关在皇宫内院里,而生活在乡村野地,也是被局限在一方的小土地上,反倒不如皇林园池广阔宜人。
然而,像她爹娘那般,遇上一份缘定,然后也以全心和全意倾付,一生不渝,单纯而素朴,那却是求不来的。
“真好……”不禁喃喃,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到。
“你想去哪?”龙天运猛然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拉,她脚步一个不稳,跌入他怀中。
“皇上受了伤,该好好休养,若然不敢多烦扰皇上。”
“朕为你受的这个苦,若然,你可感受到?”肉体苦,心也苦。
“太医说皇上吉人天相,伤势所幸不严重,休息几日便能痊愈,皇上不必忧心。”
说得龙天运要恨起来,狠狠瞪着她。她就不肯了解他的心吗?他心的苦——要她的身子容易,但他不要没有心的躯壳。他要更多、更深刻。他要,她为他倾心、痴恋他的那颗心。
汤药送来。龙天运狠狠盯着殷若然。“朕受伤,需要人服侍。”
太医连忙嘱咐侍女。龙天运低喝:“朕不要任何人,朕要她服侍。”
殷若然只得接过汤药喂他。他喝一口汤药,猛然拉过她,将嘴里的汤药过到她嘴里——他要她也尝尝他所尝的苦。那个苦,他心的苦。
喝了药后,因汤药镇眠之故,龙天运沉沉睡去。殷若然悄然到太医身前,低声问道:“大人,皇上的伤势真的那么严重吗?”
“你……”太医一愣。“你想问什么?”
“大人请勿见怪,皇上救了我,我只是担心皇上的伤势而已。”
虽是如此说,从那神情太医明了她大概心里已有数。点个头,并未直接回答,语重心长说道:
“不管皇上伤势如何,皇上挡在失控狂奔的烈马前,是极其危险的。那一踢,失之毫厘,皇上极可能会被马蹄踢伤心脉。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若然小姐。皇上那时可是不惜性命危险。”
听得殷若然一怔。“唔……”龙天运噫动一声。
太医连忙上前,为皇帝诊脉。抬头对殷若然说道:“皇上脉象平稳,已无大碍,再休养几日便可。”
殷若然默默坐在龙天运身旁,看着那沉睡中仍不展的龙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