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你给我买串糖葫芦吧。”殷莫愁拉拉奶娘,指着糖葫芦摊子。
奶娘买了一串递给殷莫愁,殷莫愁吃了一口,皱眉说道:“怎么这么黏嘴!不吃了。小红,你把它吃了。”嫌弃地把糖葫芦递给小红。
“真的?小姐你真的不吃了?”小红喜出望外。
“这么黏嘴的东西谁爱吃啊!”殷莫愁又一副嫌弃的模样。
小红这才高兴地吃起来,先是一口一口舔着,跟着张大嘴巴一口吞下一个,三两下就把一串糖葫芦吃光。殷莫愁看着,微微一笑。
“小姐,”奶娘说道:“过两天就是你的生辰了,你要不要趁着今日买点什么?”
“是啊,小姐,你都要十一岁了,不小了,以后可不能再像这般四处闲逛,好留点名声给人探听。趁这个机会,好好逛逛,买点喜欢的东西庆祝庆祝。”小红口气表情俨然,一改方才吃甜食时的孩子相,摆出一副小大人模样。
“小红,你比我还小上几个月,怎么说话跟个老头似的。”殷莫愁摇头。“咱们哪有那个闲钱啊,吃穿都不够。”
“小姐你就是爱操心。这几个月来若兰小姐跟着老爷夫人习文作画,崔大爷给的束修不少,老爷夫人也不再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吃穿怎么会不够。”
“说得是。”奶娘点头。“也多亏如此,小红跟我才不必离开。”
“话虽这么说,也不知能托若兰姐的福多久。不重生计、不未雨绸缪想法子开源节流怎么行。”殷莫愁边说边经过卖饰品的摊子。
“小姑娘,来买点什么!小姑娘模样俏,配这漂亮的花钿正好。买两个就送你一个!”一旁摊贩叫住她,朝她们吆喝着。
“小姐,我们过去看看吧。”小红被花花绿绿的头饰跟花钿吸引,拉着殷莫愁到摊子前。
摊子前三两名妇人驻足,正在选看那些钿饰,装束打扮似是商贾出身的人家。也是商贾人家女眷才会这般抛头露面,一般稍有身分地位的大家闺秀是不会随便在街上蹓跶的。站在殷莫愁旁侧的妇人侧头瞅她一眼,见殷莫愁唇色红艳,在金光下闪着油亮色泽,煞是好看,忍不住问道:“小姑娘,你嘴上颜色煞是好看,是用了哪家胭脂,哪儿卖的?”
“这买不到的。”
“为什么?”妇人一脸可惜。
殷莫愁见状,心里一动,不忙着答话,从怀袋里拿出一个圆形小巧的胭脂盒,递到那妇人面前,说道:“你瞧这个如何?”
妇人打开胭脂盒,用手指蘸点胭脂涂在唇上,借着铺子上挂的铜镜瞧了瞧。“真好看!小姑娘,你这胭脂打哪买来的?”
一旁那几名妇人闻言凑了过来,也都蘸了一点胭脂涂在嘴上,看着铜镜里唇色变得妖冶艳红,煞是欢喜,纷纷问是在哪买的。
“小姑娘,这胭脂上哪可买到?贵吗?看来不便宜,要多少钱?”一再询问,看来对那胭脂色泽满意至极,爱不释手。
“你看呢?要多少钱?”殷莫愁兴奋地反问。
“嗯,普通的胭脂十文钱就够了,但看这胭脂色泽香味,均是上等,想必所费不赀,要花上二十钱吧?”素来女子爱美,不管年纪大小,即便万事皆可以省,就是装扮颜丽的脂粉钱不可省。所以就算是平常人家,也是省吃俭用地省下钱买胭脂水粉。
二十钱!殷莫愁心里叫起来。这都可以买上两斗米了!脑子立刻飞快地转
起来。要是……转向那妇人,试探地问道:“大娘,我这胭脂卖你十五文钱就好,你买不买?”
“十五钱?真的十五钱卖我?”那妇人握紧那盒胭脂,似是怕被抢了去。
殷莫愁点头。那妇人欢喜地付了钱。奶娘跟小红看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简直不敢相信那也能卖钱。
剩下几名妇女没抢到,有点可惜。问道:“小姑娘,你还没说这胭脂上哪可买到呢。”
“这是我家小姐自己熬制的。”小红总算回过神。
“小姑娘自己熬制的?”几名妇人甚是惊讶。待要再发话询问,奶娘一把拉住殷莫愁,说道:
“小姐,咱们该回去了。”拉着殷莫愁快步走开。
殷莫愁不乐意,嘟嘴埋怨:“奶娘,你急着拉我离开做什么,让我好好跟大娘们说清楚。”
“有啥好说的!”奶娘没好气。“我当你以前跟林嫂学着做这什么胭脂膏,不过是打发时间自个儿做着好玩,哪想竟打起买卖的主意,多失身分!这要让人知道仕绅官家小姐居然自个儿熬制胭脂买卖,岂不让人笑话,颜面全失!”
“这有什么关系。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殷莫愁不以为然,握握手中刚拿到的铜钱,两眼水亮亮都在发光。“你没看光那盒胭脂膏,就付了我十五文钱。”
“再多的钱也不行!”奶娘苦口婆心劝道:“小姐,你可是大学士大人的独生女,虽然老爷早已辞官,可不管怎样小姐都是官家之女,千万别忘了自己的身分。”
什么官家、私家!对奶娘的苦口婆心,殷莫愁置若罔闻,满脑子生计。兴匆匆地拉住小红,说道:“小红,我们快回去准备!”
“准备什么?”小红起了不好的预感。
“上山啊!”
“又上那狐山啊?”果然!
殷莫愁睨小红一眼。“不上山怎么摘那些红蓝花跟莓子?你上回不也说你一块帕子染红得煞是好看?顺便再采些野菌子跟野菜,伙食费也可省不少。”
“小姐,你饶了我吧。”又来了,成天到晚尽想这些馊主意。“上回跟你上山,我两腿直酸痛了两三日才觉得好些。”
“我的腿也酸啊。可你不想想,那一盒胭脂膏就可卖得十五钱欸!”殷莫愁敲敲手中的铜钱,引诱小红道:“你还想不想吃糖葫芦跟甜糕?”
小红两眼亮起来,猛点头。“先说好了,小姐,要是跟你上山采那些花跟莓子,你可要买糖葫芦喔。”想想又加了一句:“还有甜糕。”
“嗯,就这么说定。”殷莫愁重重点头,郑重其事地与小红打个勾勾。“做好胭脂膏,可以托巧姐儿卖,等卖了钱,你要吃多少糖葫芦就尽管吃。以后我要像巧姐儿那样做个游商,既可以赚钱,又可以走遍天下,去看看巧姐儿说的那个什么东塘海潮,是不是真的那么壮观。小红哪,你如果喜欢,可以跟着我,一起去游历天下。”
奶娘在一旁听得直摇头。真是!成天净想些有的没有的,好好的仕绅小姐却跟个野丫头似,莫愁小姐要是能像若兰小姐那样文丽秀静就好了。
殷莫愁仰起小脸,穹苍无限,天心中间有几缕丝般的白云。风声沙沙,她不禁闭起眼。不知海潮听起来是怎样的声响,可会在天心中回荡?
好亮……殷若然缓缓睁开眼。眼里所见,是一床云青的布幔,金雕玉饰,华丽又辉煌。犹带一丝温烫的夕阳,正由西边的窗台偷照进来,穿过纱帐,映照在她脸庞上。
“你醒了?小姐。”一道清脆声音靠近卧榻,撩系起纱帐;红润脸颊上漾着两个浅浅的梨涡,笑看着她。
殷若然先是失神地看着她,心头蓦然掠过一道人影,突然怔醒,坐起身,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奶娘跟小红呢?”
“这里是紫堇府,你不记得了吗?小姐。皇上吩咐要好生侍候你,我看你睡得很熟,没敢吵醒你。来,我替你更衣梳妆。”
紫堇府?殷若然心中一宽,幸好没有被带到宫里。
她望一眼窗台。日色已昏,一抹一抹红霞正在偷染。没想到自己竟昏睡了一日。她微微摇头,忽然心中一凛,挣扎着想起身。“你怎么了?小姐。”
“我要离开这里,莫愁姐还在等我——”
“小姐……”侍女连忙阻止,说道:“这里虽然不比宫中戒备森严,但也不是等闲可以进出的,你是哪儿也去不得的。来,我来帮你更衣梳妆,皇上马上就会驾到。”
殷若然听得一呆,一时不知该如何,亦不肯让侍女为她更衣梳妆。
“醒了?”龙天运走进来。
他挥开了侍女,凝目看着她。她拥着翡翠丝被,衣衫未整,发散鬓乱,几抹云丝拂遮在脸庞,犹带着几分呆愣,彷是未醒的佣懒睡态,裸露的脖颈,衬出纤纤细致的身形,虽则方醒,眼目仍显惺忪,然流光已溢,且有一股暗香袭人。
龙天运走到卧榻旁,若有所思地看着。是因为那盎然的生气?抑或流光似的神采?既乏诱人的媚态,寐醒的慵懒也不撩人,比诸宫中妃嫔的浓丽艳色,称不上多有娇艳。
那么,为什么?他竟想要,想将捉摸不住的流光握在掌中?是因为那多年来一直在他心中缭绕的、那昏暗山间里让少年心初动的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