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尚善抹去额上因奔跑而沁出的汗水。
“师公已经把我师父带去十二师祖那边打牌了。”拿出两包知书偷渡上山的牛肉干贿赂清远真人这个内应后,她家那个最是尊师重道,从不敢违抗师命的师父大人总算被引开了。
斐然握紧她的手朝她重重一点头,“咱们走。”
“等等,守在山门那边的三十九师祖怎么办?”下山的路可不只她师父这一关呢。
“昨儿个我就飞鸽传书叫达礼给他扛两坛子酒过去了,他说到时他会睁只眼闭只眼的。”是人就会有弱点,哪怕是已经得道成仙的人也一样,对付这些老道士,他只要针对他们的喜好下手就行了。
“那好,咱们走吧。”尚善敛去眼底兴奋的眸光,牵着他的手快步跑向通往山门之处的小路,在未融的雪地上,留下了两串一大一小的脚印。
都怪观里的那些老道士,他们仗着自个儿有着一身法力,自年前起就一直不肯从牌桌上下来。
最让斐然他们头痛的是,老道士他们不但打起牌来毫无节制,吃起零嘴也从不控制,在他们吃光了年前斐然为他们所炒制的零嘴后,不习惯嘴巴空空的他们,便打起了存粮的主意,开始要尚善天天变花样做给他们吃。
拜他们所赐,道观中的存粮几乎被他们给吃个精光,害得没有东西可吃的尚善和斐然已经接连吃了七天的萝卜,若是再这么吃下去,只怕他们的身上也快要长出萝卜来了。
长时间身处在挨饿困境中,斐然他们不得不为了肚皮起身反抗,所以这才会计画了一连串下山逃跑事宜,而今日,就是他们起义赴诸行动的时候。
将马车停在山门外的达礼,此刻正站在马车旁,目光灼灼地直盯着山门后那条长长的石阶。不过多久,两抹人影飞快地冲下山来,一把人接到,他随即爬上马车座扬起手上的长鞭。
“驾!”
偷溜下山的行动,在里应外合下,进行得顺利无比,一抵达镇上客栈,斐然便拉着尚善走至由知书事先预订好的位置,当各式热腾腾的荤菜全数端上桌后,他们便开始……不顾形象埋头猛吃。
或许真是被饿得狠了,他俩用起膳来,表情也格外地凶狠,知书在吃相野蛮的他们已将大半的饭菜扫进腹里时,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们的进食。
“三爷还有小姐……”
“唔?”嘴中塞满东西的两人没有停止手边的动作,只是动作一致地抬起头。
知书抬手指向那些全都躲在客栈一角,面上写满惧色的客人。
“你们吓到其他的客人了。”万一以后老板不让他们进来打牙祭怎么办?这小镇上也才这么一间客栈啊,难不成要他来这开一间专供他们用饭吗?
肚子才填了个半饱的斐然闻言,眼中不禁泛着凄苦的泪光。
“你不懂我们的苦……”天天萝卜又萝卜,最后一根萝卜已在昨晚被他俩给分食完毕,他们要是再不下山来,明儿个起,就得换白菜了。
“……”他只知道皇爷府的脸全都给他们丢光了。
清光桌上所有佳肴的两人,这才一吃饱,马上就被吓坏的老板给请出了大门去,他俩挺着好久没有那么圆润的肚子,已经过惯惨无人道日子的他们,总算有种苦尽甘来、又再次重新活回人间的真实感。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来,大街上往来的行人也不断地增加,尚善看着镇上男女老幼手中所提着的灯笼,这才恍然忆起今日是元宵节。
斐然拿出事前就让知书买好的灯笼,递给看得一脸羡慕的她。
她欣喜地接过荷花造型的灯笼,“你连这都准备好了?”
“应该的。”他揉揉她的发,牵着她的手同镇上的男女一样游街去。
刻意放慢了脚下的步子,仔细品味着每一盏灯火的流丽,他们一路上边吃喝边赏灯,在走到镇上小庙的前头时,远远地看见了戏班子所搭设的篷架,与一大片挤在戏台下看戏的人群。
“瞧得见吗?”斐然一手高举着她的灯笼,免得被人群给挤坏了。
“只看得见前面人头黑鸦鸦的……”身量不似他那般高身兆的尚善,在人群中挤得有些难受。
“跟我来。”
将尚善带出人群后,斐然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先让她变小后再抱着她跃至民家的屋顶上,接连跃过几间房子,最后来到了那座最靠近庙旁的一座大宅。他俩在宅顶上找好位子坐下,尚善拉开他身上厚重的衣袍躲进去取暖,他也把下巴搁在她的包子发髻上,一块儿津津有味地看着戏,也不管宅子的主人是否正在下头瞪着他们……
当晚他俩投宿在客栈,同躺在一张床上时,尚善还在回味着今日在镇上的所见所闻,她兴奋地挽着他的手臂道。
“明儿个我还要出门去玩。”
“……还想玩?”明日清早他们就该回山了,不然要是被清罡给逮到他们偷溜下山的话,那他们就惨了。
“嗯,上辈子有太多事都没有做过……”
斐然一怔,眼中顿时溢满温柔,“好,都依你。”
“咱们这样,算不算是同甘共苦、相依为命?”
“……算。”应该不会有比他们可悲的。
“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呢。”她幽幽叹口气,彷佛永远都看不到属于黎明破晓的那一阵曙光。
“再苦也有我陪着你。”他已经在想,既然这回他们都能收买两位真人了,日后只要继续收买那些老道士下去,说不定往后就都不必再吃素了?
数个时辰过去,当天边的晨曦才微微透亮,睡得正沉的尚善遭一记猛然的关门声给吓得醒过来,她惊魂未定的坐起身,才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一眼就先看到神色惨淡的斐然。
“刚刚……”她怔怔地一手指着房门。
“是清罡真人。”很不幸的,清罡真人找徒儿的速度,比他们想像的快上了许多。
“他……”
斐然已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看见我俩衣衫不整的睡在一块儿的模样,可能误以为我已经把你给吃下腹,所以等我穿好衣裳,他应该就要过来收拾我了。”他冤啊,冤得都可以六月飞雪、七月飞霜了,就算清罡真人真要擅自定他这个罪,那也好歹先让他把她这个罪给犯了吧?
“你……”
“我看破了,你记得到时帮我贴张清远真人的救命符。”横竖都是跳到黄河洗不清,那么该来的总是会来,该痛的……也一定会痛。
“你就安心去吧。”相当爱惜小命的尚善,决定只推他一人出去面对清罡的怒气。
“……”这个小没良心的。
带着壮烈的眼神,斐然打理好自己后,伸手推开寝房的门扇,颤巍巍地走向那个坐在花厅里喝茶的清罡真人。
“我能说句话吗?”
“说。”
“别打脸。”
斐然的话尾一落下,清罡已起身将衣袍往两旁一振,自他袖中飞出的黄符,转眼间就已密密麻麻地将他包围。
他语气阴沉地道:“本道的徒儿……岂是你可染指的?”
外头早起的人们已开始在镇上行走或是交谈,明亮刺眼的朝阳也已晒进窗棂内,尚善这回没再去戳斐然,她蹲在他的身畔两手撑着下颔,无声赞叹着他那强韧的生命力。
斐然气若游丝地趴在地上,“我就剩下那么一口气……”
“行啦,有一口气就足够了。”她动作俐落地在他身上拍下一张清远为他特制的救命符。
“你呢?”感觉身上的力量正慢慢地恢复,他勉强地撑着身子坐起,“没事吧?清罡真人他有没有为难你?”
她摇摇头,“师父他说这全都是你的错。”
“他还说了什么?”
她字字详实地转述,“他说,你要是敢不负起责任来与我成亲,他会让你后悔曾来到世上过。”
“成亲就成亲!”哼,他还正愁找不到这个机会可跟清罡开口。
先行一步回到道观里的清罡,将他俩的事情上禀清远真人之后,就一直等着他们回来给他一个交代。
当斐然牵着尚善的手,堂堂正正地来到他的面前时,他的目光直落在他们交握的十指上。
“你俩愿成亲?”
“是!”斐然回得很痛快。
“那好,成亲后你俩生个孩子给本道。”清罡的下一句话就让他们愣掉了下巴。
“什么?!”
“日后,那孩子就是本道的徒孙,本道会好好教养他,让他在日后成为一个合格的道家掌门人。”
对于尚善这个不爱修道的徒儿,他不敢指望她太多,可为了避免道家断在她这,他也只能把目光放在她的下一代上。经过他的估算,距离他得道成仙,约莫还有八十年的时间,他就不信,这一回花上八十年的时间,他会教不出一个成器的徒孙。
“不必了!”在有过尚善这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后,斐然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嗯?”清罡冷目一凛,一张黄符已在眨眼间飞过去封住他的嘴巴。
“呜呜……”怎么撕都撕不下来?
“至于你们的成亲方式,就由本道来决定。”趁斐然还在忙着撕符纸,清罡再进一步地道。
尚善与斐然两人听得面面相觑……成亲还能分什么方式?
“本道……”清罡真人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斐然,“定会为你妥善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