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债主 第1章(1)

  “王爷吩咐过了,三少爷必须完成王爷所交代的任务。若是你合作些,那么在留种之后,老夫兴许会赏你一个痛快。”

  昏暗的烛火下,原国宫中刑堂总管的声音再次在斐然的耳边响起,紧接着原本已渐渐静下来的刑堂上,各种吵杂或哭泣或恳求的女音也随之如潮浪般纷涌而来。

  “三少爷……”

  “奴家求求您了……”

  一个个或美丽或妖娆的各色美女,又再次跪在斐然的脚前声声哀求啜泣,斐然却看也不看,从头到尾,他还是那么一句话。

  “不必了,现下就杀了我吧。”

  “老夫倒要瞧瞧,究竟是你的骨头硬,还是老夫的鞭子狠……”刑堂总管怒气攻心地抬起手,又是好几鞭朝他挥了过去。

  随着斐冽逼宫的脚步逐渐加快,当再也等不下去的斐冽派人前来时,斐然已被困在宫中刑堂里受刑了三日,在这三个日夜里,斐然没有一次开口求饶,哪怕掌管刑堂的总管命令手下管事们大刑轮流齐上,这个年仅十四岁的三少爷,就是生生地硬挺着骨气,咬紧牙关任他们施为,宁死也不碰那些由斐冽送来的女人一下。

  在这一日,身为斐冽左右手的杜衍仲来到了宫中刑堂,大步走到被连连下了三日大刑的斐然面前,神色不满地看着这个明明就只剩下一口气,却还是咬着牙始终不肯昏过去的斐然。

  他问向一旁,“还是一个都没碰?”

  “这小子矜持得跟个高贵的节妇似的。”刑堂总管厌恶地瞥了奄奄一息的斐然一眼,不明白这等美事送到眼前,那小子却嫌弃得跟什么一样,哪怕他们各路诱惑手段齐出,他始终就是不起半点反应,说什么也不交出那可笑的节操。

  杜衍仲摆摆手,“算了,王爷也不是非他不可。”

  刑堂总管听了后,随即将那些为斐然所准备的女人都给押了下去,而以为再次躲过一劫的斐然正想闭目休息一下时,冷不防地被杜衍仲一把给狠狠扯过发。

  “听说三少爷你十分憎恨魂役?”那些个由斐冽所许出来的魂役,老早就想杀了这个倚仗着身分而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了,今日他之所以会来这,可全拜了这小子之赐。

  斐然沙哑地开口,“那又如何?”

  “瞧瞧这是什么?”收了无数金银受托来此的他,自怀中取出一只信封,再小心地取出其中一张由斐冽亲自赏下的纸张。

  斐然似是明白了什么,当下如临大敌般地握紧了拳心,恶狠狠地瞪向他。

  “既然你视魂役于无物,又总是如此瞧不起我等……那就让你许个愿吧。”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杜衍仲一开口就让他的眉心更加深皱了几分。

  “休想。”一想到要让他在那危害世人、祸乱天下的魂纸上许愿,斐然毫不考虑就拒绝。

  “该让你许什么愿好呢……”杜衍仲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拒绝,只是一手抚着下巴,状似忙碌地辗想,“至于代价嘛,又该让你付出什么才好?”

  宫中刑堂总管嗤声笑了笑,“何必那么麻烦,咱们随意替他写写不就成了?”

  “三少爷,您是打算认分点自个儿写上呢,还是由我等来代劳?要知道,若是让我等动手,到时可就不保证我们会许下什么愿望了,哪,你说该是涂炭生灵好呢,还是再许出个混世杀神来好?”杜衍仲摇头晃脑地说着,看似因选择过多而好不烦恼。

  听着他和斐冽一般不在乎人命的建议,斐然隐忍地深吸了几口气,不得不在这当下选择拉下脸来低头。

  “我写。”

  “这才上道嘛。”杜衍仲笑笑地命人解下他右手的锁铐,“来。”

  斐然动了动因长时间被高高系于墙上的右手一会儿,待到指尖的麻木感总算消减些了后,方抬起手,就被杜衍仲以刀割破了他右手的食指,然后强行放在那张由两名刑堂管事所摊开的魂纸上。

  乍一看与普通纸张没什么差别的魂纸,在斐然的血滴落至纸面上时,吸入新鲜血液的纸张,就像只贪婪的兽,正渴望着更多的由野心和愿望所带来的血腥,素净的纸面缓缓泛起一道道宛如琉璃般的彩光,似是在尽其可能般地勾撩着人们的心神。

  斐然只稍稍迟疑了一会儿,便在杜衍仲催赶似的目光下扬指写下他的心愿,接着马上就被杜衍仲给拍开了他的指尖。

  “行善助人,造福人间?”杜衍仲不满地皱着眉,“这是哪门子的鬼心愿?”谁人没有私心,谁人又不在乎功名利禄?天底下有哪个得到魂纸的人会许这等无私又愚蠢的愿望?

  “我乐意。”

  “至于代价嘛,小子,你能付出什么代价?”杜衍仲压下满心的不快,不受挫地继续开口,“听说王爷的亲卫代王爷许愿时,有人给了一双眼,有人则成了哑子,有人甚至连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奉上了……”

  斐然不言不语地任由他与刑堂上的人们恶意嘲弄,也丝毫不在意将会被迫付出什么代价,生来就倔强的性子,让他就像只即使被狠狠压着头也不肯喝水的牛,哪怕来者再硬再狠,他就是无动无衷。

  岂知他这副倔着性子的模样却勾动了杜衍仲的心思,他转眼想了想,放软了音调,格外和蔼可亲地问。

  “听这些刑堂管事说,你拒绝为王爷留下血脉的原因,是因你嫌弃?”普天之下敢如此堂而皇之鄙视斐冽的人,恐怕也就唯有这不知天高地厚,且丝毫不感激生身之恩的臭小子了。

  “是嫌脏。”斐然冷冷轻哼,转首不屑地看着他们这一票属于斐冽麾下的走狗,“身上流着那疯子肮脏污秽的血统,想想就够令人作呕了,我巴不得让那疯子的血脉就断在我这一代。”

  “哟,是吗?”杜衍仲不以为意地挑着眉,“既然你不打算留下血脉,那不如就让我成全你这愿望吧。”

  成全他的愿望?

  斐然防备地看着他带着不怀好意的凉笑,一把抓来他犹流着血的手,捏起他的指尖,恶意地在魂纸上替他书上两字作为代价。

  “你……”指尖犹被按在魂纸上的斐然怔愣不过片刻,立即凶狠地眯细了眼。

  杜衍仲轻拍着他的面颊,“反正你不是不在乎吗?我这是成全你。”

  一阵心情激越过后,斐然登时冷静了下来,在杜衍仲两眼直盯着他又开始奚落起他时,犹搁放在魂纸上的指尖,不着痕迹地动了动……

  眼看着许下愿望也付出代价后的魂纸,在不久过后便因许愿完成而化为一团紫色的艳火燃烧了起来,嗅着纸张燃烧后阵阵难以言喻的惑人气息,杜衍仲一把勾起斐然的下巴,使劲地将心不在焉也不知神游至何处的他给捏回神。

  “不过你似乎忘了,你也不过是王爷子嗣中的其一罢了,就算你不肯生又如何?总还是有人能生的。”

  “什么意思?”斐然吃痛地想躲开他的手劲,怎么也想不出眼下府中除了他外,斐冽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就例如你视之如珠如宝的四小姐。”

  斐然顿时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你们想做什么?”

  “三少爷还不知道吗?王爷已将高贵的四小姐赏给我们了。”杜衍仲松开了手,自顾自地整理好衣袖,朝一旁早就等不及的同僚示意,边说边往刑堂的大门走去,“您就在这慢慢享受宫中的大刑吧,我们可要回王府一尝皇室贵女是什么滋味!”

  “回来!不许你们那么做!”斐然听得目眦欲裂,扯开喉咙朝他们大嚷,却怎么也挽不回他们离去的脚步,“放过我妹妹!我代她,由我来代她,我愿意留下子嗣,我愿意了!求求你们放过她——”

  不顾他撕心裂肺的叫喊哭嚷,下一刻,朝他甩过来的鞭子又再次落在他的身上,他不死心地拚命挣扎,甚想现在就离开此地前去阻止他们的兽行,可在刑堂管事一棍打在他的头顶上后,被敲破头的他终究停下了所有动作,不情不愿地垂下了眼帘。

  不知过了多久,被乱棍敲昏的斐然感觉有人将他自墙上解了下来,动作轻柔地将他揽进怀里,以指耐心解开被血和汗纠黏在他面上的发丝,而后,烫热的泪滴,颗颗无声地滴落在他的脸上,令他自无边的梦魇中醒了过来。

  他费力地睁开眼,就见向来脾气温和的大哥斐思年,眼底覆满血丝,强行忍抑住满心的仇痛,一手拿着干净的帕子替他拭着额际因疼痛而不断沁出的冷汗。

  “大哥……”

  “没事了,大哥带你回家。”斐思年将一身触目惊心伤口的小弟紧紧抱在怀中,怎么也不肯放。

  “小妹她……”斐然神智犹迷迷糊糊,怎么也撕扯不开那纠缠着他的浓重睡意,他下意识抓紧了斐思年胸前的衣襟。

  斐思年闻言,心中一恸,再也压抑不住溃堤的泪水,抖颤着身子,埋首在他的肩上哽咽地道。

  “不会有事的,日后,我们都会好好的……”

  湿热的泪珠很快即晕湿了斐然的衣裳,他犹来不及分辨,随即闭上眼,转身沉沦在另一场……不知何时才能醒来的噩梦中。

  十二年后。

  马车车轮辗过大街上落了一地的梧桐叶,那枯叶自轮下发出的低鸣声,像是秋日细细碎碎的叹息,遭方拐过街角处的风儿吐舌轻轻一卷,揉碎的枯叶便隐遁至深秋的夜色里不知去处。

  斐然倚坐在马车里,出神地看着外头华灯初上的街景,一盏盏的灯火在马车急驰而过时,在他的眼角掠过了道留不住的流光碎影。自从几个月前,他在西苑国以两张魂纸向文家大少换来一个确切的消息后,他便马不停蹄的往东南方向赶,唯恐查探多年却始终不知其消息的人,在他赶来的路上又先他一步给跑了。

  因多日来的奔波之故,掩饰不住的疲惫在他心神恍惚的这一刻,悄然占据了他的眼帘,令他不禁倦累地合上了眼,也令他的心上一松,不知不觉间,又让一抹闇影自他心底的栅栏中挣脱而出,某张他这辈子再也不愿忆起的脸庞,也再次来到他的面前……

  那是斐冽的脸。

  那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曾在多年前深深掳获原国无数男女的心,也是这么一张脸庞的主人,曾让冽亲王府沦为人间炼狱。

  打小起,府中奴仆们人人都说,他与斐冽长相肖似,几乎可说是打从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哪怕斐冽的子嗣成群,在众兄弟姊妹中,日后,他定是最耀眼的一个。

  只是那些人却从不曾知晓,在看遍府中一切生生死死这么多年后,他恨不能找机会拿把刀,亲手把脸上这张肖似斐冽的面皮给剥下来。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日的午后,府中总管将他自与下人们杂居的偏房中提了出来,拿着棕刷将他浑身上下刷洗过一遍,换上一身新衣,带着他来到了斐冽的面前。午后的阳光斜斜地自门边窄隙间筛了进来,不偏不倚地打在斐冽那张迷惑了无数人的俊容上,亦清晰地映亮了那一双眼眸。

  俯身跪在地上的他抬起头,静静地望进那一双眼眸中,当下他胃中阵阵翻搅欲呕,令他不得不将排山倒海一涌而上的酸水生生地截在咽喉之间,再使劲咽了下去。

  原因无他,身为相级中阶的斐冽乃中原大陆唯一的强者,早已睥睨天下的他,眼中只有强者,其余的一切,在他眼里不过只是蝼蚁。这让斐然不禁想起,他那身为相国嫡次女却被斐冽强抢进府中的娘亲,在被府中下仆凌虐至死前的光景,以及府中更多无辜遭斐冽手下横夺进府里的男男女女……

  或许在斐冽这个为无上力量以及权势所疯狂的疯子眼中,不论身分、不计地位,哪怕就是血脉至亲,对他来说,也仅是地上可任由踩踏糟践的尘泥,只是他能利用就提出来利用的工具,倘若毫无用处,哪怕或生或死,也无半点垂眸的必要。

  一只不似武人般粗糙的大掌抬起他的脸庞,在他怔忡间,措手不及的疼痛自他的下颔处传来,他下意识地缩起身子,蓄力抵抗起来自下颔处因掌指而捏紧的痛楚,并在那一瞬间,清楚地看见了斐冽看向他时的眼神。

  那是一种只把他当成用来专司繁衍后嗣,视他如牲畜般的目光。

  “你大哥,是个血统不纯的废物,而你的那位好二哥,为了挑衅本王,居然成了个不成体统的断袖之辈。”斐冽轻轻转动着掌指,以打量货物般的眼神审视着他,“眼下本王尚存的子女中,看来看去,也只你一人尚能勉强入眼。”

  来自武者天生的威压,在斐冽说话的同时自身上散逸开来,毫不客气地重重打压在他的身上,当下令斐然的口鼻间传来一阵带着血味的腥甜。

  斐冽用力捏紧他的下颔,“识相的,就乖乖给本王留下子嗣,原国斐氏一族,唯有我斐冽的血脉,才是正统。”

  你作梦……

  被迫抬首的斐然默然在心里道,面上却半分表情也无,此刻在他胸臆间翻滚着的,是满溢的不甘与憎恨,是欲亲手执刃杀之的仇怨……

  当座下的车轮辗过道上一块凸起的路砖,而令马车一阵颠簸时,沉陷在短暂入梦中的斐然猛然转醒,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地,绷紧了身上每一寸的肌肉,正欲抽出怀中随身所携的刀刃时,这才因马车外头的光景一怔,而后突兀地卸去了浑身所蓄的武力,整个人瘫靠在椅背上试图缓和起喘息。

  有多少年……没梦到那个人了?

  他坐起身子,埋首于掌心中,想压下此时的激越颤抖,又想闭上眼再回忆一会儿梦中那双属于邪恶的眼眸,以及,那一双,多年来始终都在他的心头上缠绕成死结解不开的心锁,代表着他此生必须背负着原罪的眼眸。

  自从十二年前斐冽逼宫失败且死在斐枭手中后,那些曾经发生在他们所有兄弟姊妹身上的事,就成了所有人再也不愿碰触的心伤。

  可他却怎么也不能忘,当他被大哥斐思年带回府中时,首先见着的,是刚晋阶却不顾根基不稳,冒险与斐冽一决生死的斐枭,一身伤痕累累地跪倒在府中的刑堂失声痛哭,泪水一颗颗地滴落在地上那一摊尚未干涸的血迹中。而他的妹妹,他如今在府中仅剩唯一一个还存活着的小妹斐净,则是生死不知地被纳兰清音抱在怀中,急匆匆地往外跑寻找大夫……

  在纳兰清音难得失态地跑过他的面前时,他亲眼看见,那一缕缕往下流淌的鲜血正自小妹的双腿中流下来,滴落在地面上,一滴一滴的,点点红梅般的血迹,一路拖曳蔓延至他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耳边的嚣音随着斐思年将他带走后逐渐散尽,那一夜,当他浑身是伤地躺在床上,痴痴地望着远处的烛火时,他忍不住地在想,倘若,那时他若是答应了斐冽,他肯留下斐冽的血脉,那么小妹她是不是就不会遭到那些人的毒手?若是他肯,斐冽是不是就不会转移目标,把魔爪转移至年方十岁的小妹身上?倘若……

  摇曳的烛火没有回答他,似水的静夜也不理睬他的旁徨,任由他像只掉进蛛网苦苦挣扎的小虫,被牢牢沾黏在蛛网上,不知该怎么挣扎,不知该怎么去排解心头那份由巨大伤痛所成的懊悔,他不知该怎么去面对,他那已被毁于他人之手的小妹。

  大哥斐思年曾经在他久伤不癒,且病情一日日加重时,坐在他的床畔,以一种同样身为加害者的怜悯目光看着他,并哑声对他道。

  “自责是一种罪,而这罪愆,却不是你想赎就能赎的,唯今咱们所能做的,就是不要辜负,然后坚强的活下去……”

  马车不知是在何时停止了,前来开门的知书躬着身,站在车门外恭谨地为他打开门扇。

  “三爷。”

  斐然倏地将心思自回忆中拉离远走,二话不说地步下马车,走向今夜将暂宿的客栈,只是在来到客栈大堂时,另一名贴身小厮达礼已来到他身后站定。

  “何事?”无视于大堂中认出皇爷府马车也认出他身分的众人,正对着他在四下窃窃私语,多年来行走江湖早已将此景视之理所当然的他,淡淡问向身后。

  “南济城城主拜帖。”达礼连忙双手奉上一张刚抵他手中新鲜出炉的拜帖。

  拜帖?斐然不悦地拢起两眉。

  他前脚才抵这座南济城,投宿的地方也才刚到步,这下就有拜帖了?该说是拜帖的主人太过积极,将他的行踪打探得不错分毫,还是该说这拜帖的主人老早就在暗中注意他许久,所以才如此迫不及待?

  “城主明晚设宴为其爱女过寿,邀您过府一叙。”眼看斐然对手中的拜帖看也不看,达礼只好轻声道出帖中内容。

  “推了。”

  达礼不疾不徐地勾回他的心思,“三爷有所不知,这位南济城城主府中门客甚多,咱们要找的那个人,听说……与府里的某位门人交情不浅,数月前还曾一块儿喝过酒。”

  斐然猛然转过身,“这消息是打哪来的?”

  “文家大少免费奉送的。”达礼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庞,“说是看在那两张魂纸三爷给得那么痛快的份上。”身为生意人典范的文家大少,听说做生意的一贯理念就是与人为善,不但顾全了主客双方的颜面,也很聪明的保住了日后往来的机会。

  文家大少这四字一入耳,斐然登时胸口就有股吐不出也咽不下的郁闷之气。都说商人重利投机,行走各国多年,他还真没见过比文谨这位大少爷更懂得坑人也懂得在挖人好处之余,却不忘留好在日后相见的后路……只是那位文家大少难道会不知道,与这个免费奉送的消息相比,当时他以两张魂纸为代价所买来的消息,顿时就显得一点也微不足道?

  “三爷?”还等着他答覆的达礼,有些害怕地看着向来在人前总戴着假面具的自家三爷,被气得差点就维持不住一贯温文有礼的假象。

  他咬牙道:“挑份寿礼,明晚与宴。”

  “是。”

  遭人暗坑还得感谢这恩惠的斐然,一迳暗生着闷气,跟在他身边的知书,则是如临大敌般地赶紧将他给领去了客房,而达礼则是趁此机会联络手下去部署明晚与宴之事,早已做惯这事的他,连想也不必想,明晚在有了原国皇爷府然公子与宴的寿辰宴,又将是如何老套的一种场景。

  事实上,一如达礼先前所料,在次日斐然带着他俩光临城主府时,迎接他们的,除了在场与宴者满面惊喜与讶然外,宴会席上,就属那位主办这场寿宴的南济城城主周漕雁脸上的笑容最是刺眼。

  很不耐烦来这种场合却又不得不来的斐然,在漾着假笑打发了一波波前来拉拢关系、或赶着来攀亲搭戚的宾客后,方才落坐欣赏台上伶人们的歌舞不久,他就感受到一道火辣辣的目光。

  台上吊着嗓子唱着江南小调的伶人们不知是何时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衣衫轻薄、身材姣好,令台下众人两眼放光的舞姬。

  在漫天飘飞的彩缎,与飞扬的衣袖和舞动的衣裙中,那一道如影随形纠缠了他一晚的目光,已是令迫不及待想去办他事的斐然烦不胜烦,他抬眼看去,就见在主座之处,那个听说是今日生辰的周漕雁之女周菲,正绯红着面颊,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他,伴随着她身旁城主父亲周漕雁的刻意纵容,她几近失态地紧盯着他瞧,在她那双不遮不掩的赤裸裸目光中,那掩不住的兴奋与势在必得的神态,当下令斐然倒尽了胃口。

  那女人是怕恶心不到他不成?她也不想想,她还是个未出阁的闺女,居然半点闺誉也不顾,就这么大剌剌地在此等场合以贪婪的目光瞪着他瞧。君不见坐在她身旁周遭的贵妇们,此刻都蹙着眉巴不得坐离她远点了,可她却像看不见四下反应似的,仍是一迳地以想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看着他。

  “南济城民风如此令人作呕?”斐然恹恹地扔下了手中洁白的象牙筷,席间本就没进什么吃食的他这下更是没半点食慾了。

  知书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还不都是某位城主给纵出来的?”敢打他家三爷的主意?那位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城主小姐,她太不了解他家表里完全不一的三爷是有多洁癖兼小心眼了。

  “听说这位城主大人近来与西苑国走得很近?”斐然转眼看向席间南济与宴的众官员,只见他们不但对台上香艳得踰矩的歌舞全然习以为常,还各自左拥右抱一名歌姬或舞姬,堂而皇之的在他这名皇爷府出身的然公子面前恣情纵乐。

  知书以看死人的目光缓缓看向席间的宾客,“不仅如此,西苑国朝中似乎还有人为他疏通一二。”

  “他打算叛了我原国?”

  “据探子回报,至今仍找不到确切证据。”不过,在今晚过后,或许就连什么证据也都不需要了。

  早在开席前就去打点一切的达礼,在斐然就要捺不住性子想走人时,悄悄来到他的身后低声禀报,而一旁的知书则是在斐然拿起桌上的酒杯欲饮时,连忙一掌按下他的手。

  “三爷。”知书皱眉地瞪着他。

  斐然不以为意地拨开他的手,举起手中明显掺了好料的酒杯晃了晃,泛着琥珀色的酒液在酒杯中旋了一圈又一圈,在大厅众多的烛光下旋转成一种妩媚诱惑的色泽。

  他仰首一饮而尽,而后气定神闲地道:“既然都已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何不就做回好事成全了他们?”

  知书阴沉着一张脸,不动声色地将眼角余光扫向对面周菲之处,乍见她一脸得逞后志得意满翩然退席的模样,他缓缓握紧了两拳。

  “我这就去安排。”正愁找不到个拿他们开刀的藉口,这下什么功夫都可以省了。

  于是乎,在斐然的刻意允许下,身为座上嘉宾,且名满天下的原国然公子,理所当然地在席上酒醉,再理所当然地被城主府中殷勤周到的奴仆给扶至客房歇息,而然公子的随侍们,则是理所当然地被请出客院,代替然公子去应付那些各家宾客派来打探情况的小厮。

  夜未深,人未静,城主府大厅处的舞姬们,依旧翩翩起舞勾引起一派活色生香,城主府的客院里,则是安静得像是一种无言的诱惑。

  将随身的丫头与婆子留在客房外后,周菲推开客房的门扇悄声入内,再将房门密密掩上,图谋此刻许久的她,定眼看着正躺在床榻上合着眼不断喘息,面上还泛着不正常红晕的斐然。

  什么名满天下质若美玉的然公子?还以为有多难弄到手呢,几杯黄汤下肚后,不也照样被她手到擒来?

  踩着得意的脚步来到床畔,周菲在看似难受得紧的斐然身旁坐下,低首看着他这张不知迷惑了各国多少佳人芳心的脸庞,她得意地勾扬起唇角。

  斐然被她那验货般的目光看了许久,正抬起玉手想摸上他的脸时,突然间整个人的模样骤然一变。运起内力的他,再也无丝毫醉态,脸也不红,气也不喘了,反倒是睁开了清明的双眼,躲开她欲碰上自己的手起身坐正,再事不关己般地看着手犹僵在空中的她。

  情况骤然急转直下,被这份措手不及打得有些茫然的周菲,就这么错愣在当下,好半天都没法回过神来。

  她愣愣地瞠大了美目,张口结舌,“这、这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

  她像见鬼似地两眼直盯着他的下身,“你怎会半点反应也无?!”不该是这样啊,在下了那么重的媚药后,就算是头牛也早该有反应了。

  “在下该有什么反应?”斐然走下床榻,任由她犹两手撑按在床面上发怔。

  当然是被药性迷惑了心智,身子求慾若渴,不碰女人便如众蚁囓心,如狼似虎般挺着慾望朝她扑过来的正常反应……经验丰富的周菲百思不解地想着。

  可偏偏斐然他怎会什么反应也没有?当时她明明就亲眼看着他将那杯酒水给喝下腹的,难不成……

  难不成……传言中斐然寡人有疾是真的?

  瞪看着斐然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某种被蒙骗后的愤怒,似把闷火般地在她胸臆间燃烧了起来,她直摇着螓首,在满怀的不甘,与照妖镜般的现实两相对照之下,她抖颤着唇,似是不愿相信又不得不信地启口。

  “不,这不可能……你可是然公子,你怎会是金玉其外的阉——”

  斐然气息一窒,当下说翻脸就翻脸,掌腕一翻,一记掌风就朝她的脸扇了过去,直把她整个人给扇翻栽倒在床榻上。

  “你、你怎么敢……”周菲难以置信地掩着刺痛的脸颊,好不容易才在床榻间挣扎起身。

  “别太拿自个儿当回事了,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会客气?”斐然冷冷瞥她一眼,“失礼了,怜香惜玉这四字,我斐然这辈子就从没学过。”

  恼羞成怒的她一手直指着他,“我……我要告诉我爹,你竟敢如此对我……”

  “爬床不成还有脸去向老父告状?你也够知廉耻了。”斐然若无其事地别开眼,朝客房外头拍了拍两掌。

  早就候在外头的知书闻声立即开门入内,将时机捏得恰到好处,在斐然举步欲往外走时,正好拦下气红了一张脸,边放声尖叫边朝斐然扑过来的周菲。

  “堵上她的嘴。”斐然懒得理会身后的烂摊子,只管吩咐知书后就往外头走,而等在门外的达礼随即迎了上来。

  “三爷,都办妥了。”

  他点点头,“该在城主的顶上安个什么罪名不必我教吧?”

  “那自是当然。”坏事干多了,总是会愈来愈称手的。

  斐然自始至终所在乎的只有一事,“人在哪?”好歹他也牺牲色相一回了,他可不打算在今晚空手而回。

  达礼扬起一掌,“已带至客房,三爷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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