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纳兰肃鸣终于清醒这件事,更在朝廷和京城之中引起轩然大波,更别提对他虎视眈眈的诸皇子,更是个个炸了锅。
虽然醒了不代表病好,但纳兰肃鸣病情好转,已然清醒的消息一传出,原本以为他快死了而逐渐冷清的恪敏郡王府又门庭若市起来。
前来探病的人不断,但是却没有人真正见着了纳兰肃鸣,至于为何见不着,自然是因为全都被郡王福晋给挡驾了。
除了皇上派来的内侍之外,即便皇子们上门,也全都被阙飞冬以“只是稍有起色,并不见好,她还不想做寡妇”的理由给回绝了。
想到那些人听到这么直接且露骨的话时会有的错愕神情,纳兰肃鸣的心情就很好,平素板着的脸也透着几分柔软。
“啧啧,人家都说少女怀春,你明明不是少女,可我看你也怀春了。”闻曙舟很不习惯见到这样的纳兰肃鸣,看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出言刺了刺。
“怎么,难不成不过三五日,你的福晋就已知你对她情深似海,投桃报李来了?”闻曙舟啧啧猜测,却见纳兰肃鸣原本张扬的笑容黯淡了下去,心中更是忍不住地好奇,偏偏他话还没问出口,门已经被人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来人竟是如今被皇上冷遇,在家窝着的四阿哥,那昂扬的身姿、绝代的风华,总是能让人眼睛一亮。
其实,纳兰肃鸣打小便跟在四阿哥的身后头玩耍,两人感情不错,又有亲戚关系在,只不过随着两人年纪渐长,太福晋又因首见过诸子夺嫡的惨状,才勒令纳兰肃鸣不许在明面上参与夺嫡之争。
虽然纳兰肃鸣的心底并不认同这样窝囊的想法,总觉得既已选定明君,就该义无反顾支持,反倒是四阿哥深知韬光养晦的重要,劝了他几句才让他同意暂时藏于暗处。
反正四阿哥有些事得让他去做,装病正好能让自己在暗地里行事,所以他这才答应了老祖宗的要求。
可谁知道,为了替自己的小妻子撑腰,成亲的头一天,他的病就有了“起色”,如今再见四阿哥,纳兰肃鸣倒是有些惭愧徘徊心间了。
从不曾在人前低头的他回避着四阿哥的眼神,曾经在朝堂上雄辩滔滔的国之栋梁,如今低着头的样貌,竟有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四阿哥见状,缓缓地勾起了唇角,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兀自寻了个空位坐下,自斟自饮地喝完一杯茶,这才抬头看向纳兰肃鸣。
“怎么小媳妇似的?坐啊。”四阿哥不是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于是不甚在意的一笑,招呼着他。
等他坐下,四阿哥忍不住开口赞道:“你那媳妇,行啊!几句话就把那几个气得够呛!”
“四哥,她又做了什么事?”纳兰肃鸣笑问,满眼的好奇。
不只他好奇,就连闻曙舟都很好奇。
今儿个纳兰肃鸣有事得来和四阿哥商量,自然要从家里溜出来,所以只能留阙飞冬在家里为他挡驾。
这阵子,她那不管不顾、没心没肺、不理会名声的挡人做法,把京城好些人家都得罪了。
不过这对恪敏郡王府其实是好事,得罪的人多了,上门的人就少了,这样就更方便他行事,也能继续当皇上心中的“孤臣”。
只不过郡王府还住着的那些婶娘们对她倒是颇有微词,若不是老祖宗和他娘压着,只怕那些人都要闹翻天了。
“她今儿又把大阿哥挡在了你的院子外头,说是太医交代了,你连一丝丝的寒气都不能受,也不能吹风,否则可能会病情反复,她说她怕做寡妇,所以请大阿哥体谅,她就张开手挡在你的院子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那话更是说得人心底酸啊……”
“该不会越说越有劲,还想进宫里再同皇上说说吧?”
纳兰肃鸣还没说话,闻曙舟已经笑着插嘴,谁让只要有人不依不饶,阙飞冬那个女人就会抬出皇上来,虽然她从没进宫去见皇上,但这么嚷嚷也够让人心里添堵的了,更何况皇上即便知道此事,也从未怪罪,彷佛默认了让她重自己的名头出来唬人。
“这你倒是猜对了,看来你挺了解鸣哥儿的媳妇儿。”
四阿哥那张温润的俊颜虽然带着笑意,但语气里还是隐隐地浮现一抹恼意。
虽然他赞赏阙飞冬挡人的剽悍,但他这个表弟对于那个丫头有些太认真了,认真到似乎那个丫头的存在已经是他的一个弱点。
纳兰肃鸣能成为皇上眼中的第一心腹,自然对揣摩人心有着一套自己的方法,见四阿哥这神色,马上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略一沉思便开口说道:“四哥,她不会是我的弱点的。”
“怎么不会?若不是为了她,你犯得着在大婚当日就“清醒”,甚至出门吗?扯出了自己不算,就连曙舟也被你扯了出来?”
虽然已经过去几日,但想到他们筹谋已久的计划就因一个女人而出了极大的变数,四阿哥虽然面上带笑,但心里的气还是不顺畅。
只是,他一向对能力卓绝的纳兰肃鸣多所倚重,所以也不愿将话说得太重,毕竟如今这样紧要的关头,怎好闹得窝里反?
“四哥也觉得那是我一时冲动做的事?”
“难道不是吗?”
“自然不是。”
“那你还有什么计划,怎么不说来听听?”四阿哥开口问道。
明明他们说好,最近自己因为太过躁进而触怒了本就不受喜爱他的皇上,连带与他交好的纳兰肃鸣也被其它皇子们暗地里使了几回绊子,皇上对此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为了保全恪敏郡王府,他们这几年得要低调行事的。
装病重,然后出京养病原就是他们的计划,想这样一点点地脱离旁人的注目,谁知道纳兰肃鸣前阵子竟擅自“好转”,闹出强行接走阙家嫡子的事,此举多少坏了他们的计划。
想到因为这事朝廷里议论纷纷,纳兰肃鸣又被推到风口浪尖,四阿哥的心里就一直有股怒气,如今又瞧纳兰肃鸣为了他媳妇为护他做出的丑态而喜不自胜的模样,自然更是心中窝火。
“四哥以为飞冬对我而言是什么?”
“是一个随时可供人拿捏的弱点。”四阿哥没好气的说道。
虽然没见过阙飞冬,可最近关于她的传言却不少。
想到她强悍的将自己嫡亲的弟弟接回郡王府,替纳兰肃鸣惹了一堆的麻烦,四阿哥就很难对阙飞冬有好感。
“那我再问四哥,大阿哥联合了手底下的言官告状,每日都有成堆的折子往御书房送,可为何皇上却始终没有开口责罚我?”
“你不是病了吗?”四阿哥想的很简单。
“四哥,皇上不会喜欢手底下有一个没有弱点的臣子的,无论是爱财、好色、喜权势,只要有一个弱点能捏在皇上的掌中,这样的臣子皇上用起来才会放心。”能够年纪轻轻就深得皇上赏识,纳兰肃鸣自然不是省油的灯。
四阿哥闻言一愣,好半晌才认同的点点头,脸上的神情也好看了些,可是…… “所以这一切只是你的计划?别说你当真没有私心,若论要让皇上捏着你的弱点,那也不一定要是阙飞冬。”
“这是自然,只不过是我私心想要娶她罢了。”纳兰肃鸣承认的很大方,一点都没有别的男人对感情事的扭扭捏捏。
见他这破罐子破摔的无赖模样,四阿哥心里的气还真是不打一处儿来。“我说你啊,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听听外头人家是怎么说她的——不要脸面、粗俗,要不是八字差到了极点,又怎么能有机会冲喜,做了恪敏郡王的嫡福晋。”
“八字差没关系,恰好与我互补,如此也让她不会被其它人惦念着要求娶,至于不要脸面、粗俗,那可是为了成全我,若是四哥瞧过那日她为了阙飞夏豁出命的模样,就会知道我为何心仪于她了。”
只要是她惦念的,她就会不顾一切的搭上自己,那样的义无反顾,多么让人心动啊!更别提她的独立坚强,虽然有些倔强,但她燃烧着毅力的眸子,和凛然的身姿,他百看不厌,即便两家人已再无往来,他仍始终将她摆在心中。
如今见她这样护着自己,纵使她还没想通,更不信自己对她的真心,但她从小时候开始便是个护短的,如今长大了也半点没变,如今更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到她身上,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了那个她饱念的人,彻底走进她的心底,然后换他护她一辈子。
“那你最好小心了,凭她那样的性子,最容易受人挑弄,一个不注意就会惹出大事。”
近日听到的消息都是关于恪敏郡王福晋的张狂和泼辣,四阿哥对她的印象自然不好,与纳兰肃鸣说话,自然也带着浓浓的警告。
“放心吧,她是个有分寸的,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分寸?那样胡乱撒泼的姑娘也能叫知道分寸吗?看来他这个弟弟真是被迷得晕头转向的了。
四阿哥有些无言的想着,虽然还想再说,可偏偏纳兰肃鸣已经同他说起了旁的事,说得正是大阿哥党最近动作频频,就算大阿哥被勒令闭门思过,却仍不断的暗地里做些小动作,而有些人也到了该除去的时候了。
就这样,三个人抛开了关于阙飞冬的话题,从长计议了一番,连同今夜的刺杀行动都跟着沙盘推演了一回。
商讨完大事,想到阙飞冬,四阿哥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他就不懂,像那样一个粗鄙的姑娘,凭什么就让他这个聪慧无双的弟弟这样神魂颠倒?
他想了许久,唯一有可能的便是他这个弟弟从不近女色,从小玩得好的女娃又只有阙飞冬一个,正因为没有比较,所以才会觉得她是个好的。
若是鸣哥儿能多接触些女人,应该就会知道其实阙飞冬无论身分、地位、脾气,都配不上他这个惊才绝黯的人吧!
呼,好累!
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好不容易等到潇湘院落了锁,阙飞冬这才几近虚脱的松了一口气。
这一日当真是不得闲的,她扮了一日的泼妇,不准任何人来打扰纳兰肃鸣,理由是他需要静养,可其实,今日一整日她的夫君都不在,而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掩饰他的不存在。
将绿竹留在自己的院子里,阙飞冬信步走至隔壁的院子,与逐渐康复的阙飞夏说了一会话,陪他用了膳,这才回到自己院子,终于能坐下来用自己的晚膳。
醋溜丸子、肉膜夹饼、蟹黄汇十锦……眼见面前满满一桌子的菜,阙飞冬忍不住地摇了摇头。
她挺不习惯这样丰盛的晚餐,以往方氏总是克扣他们姊弟的分例,两个人的膳食也不过一荤两素,虽说她过去有在私下接活计,更存了一大笔银子,但那是他们的保命钱,不得轻易动用,更不能让方氏看出端倪,只能私下买些好夹带进府的小食填肚子。
眼前这满满的一大桌子,一时之间倒叫她不知该如何下手。
“没了郡王爷在,福晋倒是不知道该怎么用膳了?”
见主子迟迟不动筷,绿竹上前为她布菜时,忍不住打趣了一句,然后便依着郡王爷在时的模样,替主子夹了满满一盘子的菜在她眼前。
望着绿竹替她布菜的模样,不知怎地,前几日纳兰肃鸣殷勤为她夹菜的样子就跃于脑中。
很难想象一个郡王爷竟会如此伺候人,从初时的受宠若惊,到后来的安之若素,阙飞冬这才惊觉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他的存在。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那些精致的菜式,突然一点胃口都没有,甚至忍不住地想起了那日他气急败坏后的那个吻。
那火辣辣的感觉似乎还留在她的唇上,她的指尖忍不住的按上了自己的唇,双颊酡红。
然后她又想起他莫名的怒气,却始终想不通他的怒气从何而来,就像小时候,她总不知道他为何会生自己的气,每回见着她总是沉着一张脸,不然就是出手欺负她。
“福晋,还是快些用膳吧,菜都要凉了。”
绿竹抬头瞧着外头的天色,几乎要黑透了,若是等会儿郡王爷回来,见着福晋还没用膳,又该生气了!
因为绿竹是阙飞冬的贴身丫鬟,再加上取得纳兰肃鸣同意后,阙飞冬便没有瞒着绿竹与棉青纳兰肃鸣装病的事情,毕竟这样也比较好办事。
满怀心思的阙飞冬并没有胃口,所以简单地用了几口,便扬声对着绿竹说道:“撤了吧。”
“福晋,您忙了一天,单吃这样怎么够?”眼见自家主子这几日总是心事重重的,就怕她这么熬着会撑不过去,棉青忍不住劝道。
“没事。”然而才说完,阙飞冬突然心蓦地一跳,总觉得有些不安宁,彷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