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急奔了片刻才惊觉,他身后的女人压根儿没跟上。
当他再折回头,映入眼底的是她苍白着脸,可怜地咬着唇,彷佛跑得吃力,却极力忍耐的模样。
那瞬间,他心底不自觉涌上一股怜惜,一握住那软嫩冰凉的小手,翻动的情绪几要泛滥。
雨仍落着,她的眼因雨、因泪而模糊,但眼前确确实实映入男人同样被雨淋得湿透的脸。
无法辨清她脸上是雨还是泪,只是恍恍呆呆的,他忍不住蹙眉问:「你还好吗?」
「可、可以。」
当他厚实的掌心握住自己的瞬间,乔沁禾的心一震,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再折回来……牵她的手。
莫封骁没多说,望着她,当机立断道:「我要你抱着我。」
姑娘家的步子小,她又淋了雨,这状况不但没办法争取时间,甚至有可能因此拖延。
「什、什么?!」乔沁禾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用轻功比较快。」不待她反应,莫封骁拉起她的手圈在自己的腰上,再次提醒。「抱紧。」
因为他的动作,她整个人贴在他宽阔的胸膛,被他的温度熨得身子发暖。
乔沁禾的心,因为再一次的拥抱而微微悸动着。
他其实不似外表那样冷情,内心是不是藏着她未能窥探的柔软,会不会……他心里其实也有她?
倘若成亲后,两人是否有机会培养感情?
她有可能用爱缠住他,让他心甘情愿回到莫府,与她一同扛下家业吗?
贴靠在他的怀里,无数个念头不断由脑中闪过,她的心……蠢蠢欲动。
这瞬间,乔沁禾心底终于有了决定。
牛毛般的雨不停,丝丝缕缕,落地无声。
莫太夫人的院落一如往昔的静谧,但仔细点,依稀可听到屋里传来气急败坏的咒骂。
「大娘,求您开口说说话,成吗?」
在莫二爷的央求下,大夫使出毕生所学,极力让莫老太夫人守住弥留前那一口气,暂时别去,为的就是要问出她收藏百行百库盈存的金钥藏在何处。
偏偏老人家的嘴像紧合的蚌壳,自从乔沁禾离开之后,怎么也不肯开口说话。
「大娘,您听懂我说的话吗?我要您开口说金钥藏在哪里啊!」
莫二爷及夫人半跪在莫太夫人榻前求着,莫太夫人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幽幽地看着庶出的莫家子弟,向来坚强的意志强撑着逐渐涣散的神绪。
没见着孙儿、孙媳妇,交代完后事,她绝不会甘心合眼!
问不出话,莫二爷气急得想掰老人家的嘴,莫二夫人恼怒地拉开丈夫的手,低声啐道:「要死了!小些力,弄死她,咱们连个子儿都捞不到!」
「反正都快死了,也不差这一刻或下一刻!」莫二爷急得直跳脚。「如果让那臭小子回来,咱们才是真真正正连个子儿都捞不到!」
莫二夫人撇了撇嘴,思索了半晌,才开口道:「总之,她现在不能死就对了。」
话才落下,莫二夫人被莫太夫人的眼神瞪得心底发毛。
强抑下心中恐惧,她语气讨好地道:「大娘,您可不能这么偏心哪,您想,我和老二好不容易才生了得琛,您别看他才五岁,他同样是莫家的孙子,和阿骁小时候一模一样,聪明得不得了,将来他定是能和阿骁一起扛起家业……」
莫太夫人感觉自己的神智一点一滴脱离肉身,此时哪听得到她说什么?只是执拗地坚持着。
见莫太夫人没半点反应,莫二夫人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才放心接着说:「要不这样好了,您啊先和我们说金钥放在哪儿,阿骁也不知赶不赶得及回来,您就先交代遗言,若真赶不及,至少让我和老二可以把话转给阿骁啊!」
莫太夫人依旧静默不语,莫二爷在一旁瞧得火了,忍不住嚷嚷:「大娘啊!您都要去了,还强成这样,不累吗?!」
好话歹话全说尽了,莫太夫人不说,没人拿她有办法。
夫妻俩颓丧地跌坐在床榻边,不知情的人瞧了还以为两人是失亲打击过大而伤心。
时刻静静流逝,莫太夫人的气息渐渐微弱。
「太奶奶!」
突然,一声急切悲痛的哀唤打破屋里的沉窒。
莫太夫人因为那声呼唤,眸光黯然的眼眸倏地绽亮。
「骁、骁儿……」她一双手颤巍巍地抬起,想握住孙儿的手,确定一切不是出自幻觉。
用力握住她的手,莫封骁压抑着内心的悲痛,咽声开口。「太奶奶,骁儿回来了!」
费尽力气,莫太夫人气若游丝地挤出一句话。「沁、沁儿……」
双手急切地覆在莫封骁的手上,乔沁禾咽声道:「太奶奶,沁儿在这里。」
一见着两人,莫太夫人眼中蓄满了喜悦的眼泪。
「太奶奶,不哭,您会好起来的。」顾不得淋了一身雨的狼狈,乔沁禾替她抹掉泪,柔声安抚。
「骁儿……太奶奶想、想……看你们成亲……」
听见那似乎会随风远去的虚弱声嗓,莫封骁的眼眶发烫,泪也不听使唤地落下。
自从爹娘死后,太奶奶是他唯一的亲人,如今连这唯一的亲人也走到了这一步。
在这最后一刻,老人家挂心的依旧是他的事。
心重重一拧,他痛着。「好,我会成亲,会娶沁儿……」
「真、真的?没诓太奶奶……」
「对,没诓太奶奶。」
莫太夫人微微扬唇。「沁儿……太奶、奶奶……太奶奶……没、诓你……只是……对不住……」
乔沁禾猛摇头,眼泪悲痛地落下。「沁儿绝不辜负您的期望……」这是她与莫太夫人的约定。
「好……好……」颤颤抽出被两人覆住的手,她将乔沁禾的手交付在孙儿手上。「愿你们……百、百年、好合……」
话未尽,莫太夫人终于了了心愿,脸上露出心无挂怀的淡笑,撒手与世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