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点点。
年轻人都集中到拉斯维加斯去工作,小镇同样都寂寥。博弈观光是一记险招,虽然可以带来人潮与税金,但是同时也带来高犯罪率,年轻人向往光鲜亮面的生活,离开家乡后却大多迷失,农田绝大部分都荒废了。
每月一天的农夫市集,集中少数还勉强支撑的农家,会贩售牛肉跟乳制品,例如起司跟火腿等等,再来就是沾着泥的马铃薯。
相较于农产的摊位,卖二手旧物的摊位更多。
旧的黑白照片里或坐成站,盛装或是寻常模样,不知身分的男女众生相、分辨不出是情书还是家信,字迹晕开潦草的明信片、某人曾经穿过的旧皮衣外套、复制得很粗糙的画作,或者是落单的杯子、不成套的牛骨柄餐具组,各种不再使用的居家用物,间杂着破旧无用的纪念品,草率的堆在摊子里展示,任人观看寻宝。
这年头不论卖什么东西,拍卖网站手续都很简单,只是老人们摸不懂电脑,何况到市集里卖东西,赚的钱虽然少,但可以跟人们接触,讨价还价也是一种乐趣,比冷冰冰的电脑好得多。
耀眼的阳光下,书庆在摊位之间慢慢浏览,着迷的翻看黑白照片。虽然这些杂物并不值钱,但是流连在旧物中,她总是莫名觉得心情愉快,即使嫩嫩的指尖沾满灰尘也乐此不疲。
因为阳光耀眼,她虽然擦了防晒,娇嫩肌肤还是觉得刺痛,黑不知从哪里买来一顶旧草帽,拍掉灰尘后替她戴上遮阳,还为她调整帽绳,大手抹过她精巧的下巴,留下火焰般的触感,让她庆幸自己长得娇小,身高堪堪到他肩膀,加上有草帽遮着,才不会被看见泛红的双颊。
市集旁有一辆餐车,由一对热络勤快、声音响亮的墨西哥裔夫妇经营,供应市集人们餐饮,黑板上用红色粉笔写着英文「仙人掌」,临时搭起的几支彩色大伞在风中翻飞,让客人们吃喝的时候,稍微能遮点阳光。
虽然他们已经带了三明治,但是黑还是买了一份仙人掌拔刺去皮切丁,加了肉酱跟起司,混着酸甜微辣莎莎酱的塔可饼,站在大伞下低头,大手捏着饼皮送到她嘴边,诱哄的催促道:「尝尝看。」
他的黑眸在阳光下闪亮。
她依言张开嘴,秀气的咬了一口,却只吃到脆脆的饼皮。
「这样怎么尝得到?」他啧啧有声的揺头,大口咬了三分之一,再凑回她嘴边。「张开嘴,要大口咬。」
她只能把小嘴张到最大,再度咬了一口,这次各种馅料搭配塔可饼皮在嘴里一咀嚼,就像味蕾上绽放异国烟火,甜酸辣很是过瘾,让她惊奇的双眼大睁。
「好吃吧?」他低垂的黑眸,落在小嘴旁沾的红色酱汁,也不在乎大庭广众,弯身就替她用舌舔去,彷佛再自然不过。
她红着脸点头,全身窜过一阵热烫,双脚突然觉得虚软,腿间更不知为什么阵阵抽搐发紧,整个人头昏眼花,不知道是因为莎莎酱的辣,或是因为他看似无心的举动。
剩下的塔可饼都被他轻易消灭,他再去买了两杯饮料,都是以龙舌兰酒当基酒的调酒,他的是调了凤梨汁的斗牛士,给她的是加了柳橙汁跟石榴糖浆,色彩缤纷的龙舌兰日出,差别在于给她的这杯加了较多冰块,稀释了酒精浓度,喝来甜甜的跟果汁差不多。
「还要逛吗?」他问,替她调整草帽。
「要。」她啜饮着沁凉调酒,因为莫名的渴,以及难言的虚软而困惑,却不愿意放过寻宝的机会。
「那就继续走,但是觉得太热就要跟我说,好吗?」他一口喝掉半杯调酒,黑眸里有不掩藏的笑意,瞳眸里映着她红彤小脸。「答应我,不要晒得中暑了。」
「我会注意的。」她允诺,看着他又一口把调酒消灭,走去餐车交还杯子,高大结实的男性身躯穿着无袖背心的宽阔双肩,暴露古铜色的结实肌肉,牛仔裤里的双腿挤健修长,一举一动都慵懒而危险,四周的男人都不自觉让开,下意识忌惮他的存在,当他朝她漫步而来时,她难以移开视线,顿时又口干舌躁起来,连手中饮料也解不了那阵虚无却又强烈的渴。
在诱人的男性健壮身躯之外,同时教她深深着迷的是他和善时的温柔。
没有针锋相对,以及各式欺骗时,他是非常好相处的伴侣,细心而体贴,相较其它人的无边宠溺却总附加重重限制,他却会尊重她的意见,以她的意愿为优先,而他自然而然的举动,不论轻触,或抚摸,以及舔去莎莎酱的行为都充满占有欲,让她呼吸困难。
藏在那副讥讽毒舌下的他,拥有太强大的吸引力。
不想被看见此时的表情,她晕然艰难的转过身去,心跳加速的闲逛在摊位之间,却好一会儿都魂不守舍,对眼前一切视若无睹,过了许久好不容易才缓下心跳,视线被一件皮衣夹克吸引,凑上前仔细审视。
皮衣虽旧但是保养得很好,肩章上有一颗银色的金边星星,皮革厚重坚硬,必须再多穿穿才会柔软贴合,但是老皮衣的洗练感很独特,跟新皮衣截然不同。
「我一直在找这件外套!」黑的声音扬高,有藏不住的兴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她背后,用大手翻看皮衣的细节,双眼都绽放光芒。「这个款式我找很久了,是当初的原版,还不是复刻版。」他流露出的欣喜是百分之百真实的。
她仰起头来,着迷于他此刻大男孩般的奇异魅力中,那欣喜的模样并不是初次见到,其实旅途中也曾经看见他如此真情流露,跟现在对照起来,就知道他坦露真实情绪的时刻,其实比她以为的多。
原来,在那些时候,他并没有欺哄她。
心中有某种很坚固,但所剩无几的东西一点一滴的融化了。
不只是她看见他的欣喜,货摊老板也看在眼里,在他问价的时候,开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价,两个男人你来我往的在她小脑袋上方讨价还价,几次下来相距的价差还是太高。
「不要买,我们没有预算。」她轻柔却坚定的阻止,牵握住他的大手,把皮衣还给货摊老板。「你陪我去隔壁摊看看,那边有两串老的珍珠顶链,看起来好典雅,我好喜欢。」她柔柔说着,笑得无限娇甜。
他叹了一口气,陪着她走到另一摊,看着她拿起一条珍珠顶链,佩载在柔润光洁的颈间,先对镜子照了照,才转过身来娇娇一笑。
「好看吗?」
「好看。」他衷心的说道。
珍珠项链虽然年代已久,但是皮光很不错,加上她皮肤细致,典雅的珍珠跟她很匹配。
「帮我拿另外一条。」她指着摊位上,另一条更豪华的珍珠项链。「替我戴上,好吗?」娇贵小人儿轻声询问。
他很怀疑世界上有哪个人,能够拒绝她的要求。
「转过去。」他说道,打开珍珠项链的扣环,仔细为她戴上,被她颈后的那片润泽白腻引诱得声音嘶哑。「好了。」
她仰起头来,笑得好娇,清澈双眸天真无邪。
「好看吗?」
「好看。」他赞叹着。
她脸色微红。「我是说珍珠项链。」
「都好看。」
「那两条都买好不好?」
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好。」
她一手抚着颈间的珍珠顶链,另一手搁在另一条上,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闪耀光芒,迟疑流连着,还拿起来两串一起放在颈前。
蓦地,前几摊那个卖皮衣的货摊老板用西班牙语爆出一串咒骂,高声朝他们叫嚷,拿着旧皮衣用力揺晃,喊出的价格已经是先前的三分之一。
她仍旧抚着颗颗圆润的珍珠顶链,而他也没有回头,黑眸流露笑意,两人默契十足,连看都没有看货摊老板一眼。
「你觉得价格怎么样?」他老早看穿她的小诡计,乐着作陪演戏,伸手再替她调整珍珠顶链,粗糙巨掌流连过她的锁骨,眸色渐渐深浓,指尖懒懒抚着晶莹薄透肌肤下的脉搏。
「还、还可以再低一些……」她清了清喉咙,心跳好快。
「我想也是。」
他的指尖下滑,落在连身棉裙的圆襟上,反复流连不去,不理会货摊老板踩脚顿足,用可以惊死人的声量叫遍满天神明,说天地不公,生活艰难,卖件皮衣也这么辛苦,家里还有一个生病的老妈,跟六个年幼小孩要养,老婆早就跟人跑了,要是没有成交今天晚餐就没着落,全家都要饿肚子。
她逐渐听不清那人在嚷什么,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胡乱挑了三枚胸针,他倾靠上前,为她别上胸针时,热烫鼻息洒落在雪嫩浑圆的上方,然后双臂环住结实胸膛,眯起黑眸审视。
「虽然都是廉价的仿品,但是你戴起来就是好看。」他摸着下巴,再度上前逐一取下胸针,放回凌乱的桌面。
她困惑不已,望了望那三枚胸针,被他言行不一的举动弄糊涂。「你的美不需要饰品陪衬,那些胸针配戴在你身上显得多余了。」他伸出巨掌,粗糙的指温柔的将一绺落在窈窕身前,贴着曼妙曲线起伏的发,勾绕到她薄嫩的耳后,爱怜的摩挲那处敏感。
她忘了该要呼吸,全身泛起粉嫩娇色,无助的被挑起,所有感官都变得太鲜明。棉衫下、内衣里的丰盈隐隐发痛,乳尖紧绷着,纵使知道他看不见,却又怀疑他其实是知道的。
「这很不错。」他的嗓音好沙哑。
她全然迷惘。
「什么?」
「价格。」他提醒。「刚刚不肯卖皮友的那家伙,现在喊出的价格是先前开价的七分之一,我觉得很不错,你呢?」
原来是皮衣。
她粉靥红透,低头避开那双太炙热的黑眸,慌慌的回答。
「嗯,很不错。」她说着。「可以买了。」
明明是她为了让货摊者板降价,才使出的缓兵之计,却让黑轻易主导,让她心神动揺,忘了最初的目的,更显得她沦落得太深。
「好。」他薄唇上扬,独自转身走过去,听着货摊老板抱怨连篇,但是才掏出现金,对方就变得眉开眼笑,一改先前愁眉苦脸的模样。
黑付钱后拿着旧皮衣大步走回来,笑意让黑眸熠熠绽光,大手摘掉她头上那顶旧草帽,落进她乌黑发间恣意揉乱,却跟先前不同,没有半点恶意,而是无限亲昵。
她咬着粉润唇办,不在乎爱惜的长发被弄乱,依偎在他的怀抱中,他辐射而出的热力,烘烤得她的体内也发烫。
「你觉得,他真的有一个生病的妈妈跟六个小孩吗?」她试着转移话题,缓和绷张到极限的气氛,小脸仰望着他五官深刻的脸庞,不知为什么竟觉得,自己生来就该适合在他的怀中。
「天晓得。」醇厚的声音透过厚实胸膛传来,笑意浓得化不开,大手环住纤纤软软的脖,把她揽得更紧,柔软浑圆的丰盈挤靠在他胸瞠上。「不过,看他拿到钱的表情,是不用拒心今晩挨饿了。」
他幽默的语气,让她也笑出声来,他们像是刚刚赢得一场伟大战役,却又不能大肆宣扬,只能彼此分享荣耀,因为拥有这份秘密而更紧密,笑着把市集、人潮跟沙漠、阳光都遗忘,眼里只有彼此的影子。
「把手伸出来。」他垂敛黑眸,碍望着娇红精致的小脸。
她不问原因,在他眼前摊开掌心,没有半点迟疑,全心全意的信赖。
巨掌把一小片金属,放到她掌心里。
片形的金属有棱有角,上尖下宽是个三角形,上方有串短链,金属片上刻痕很深,灰尘也不少,她睁大眼睛看着,润唇噙笑弯得更深,心里最柔软处被深深触动。
「这里怎么会有这个?」她用嫩白指尖玲惜的抚着金属片,彷佛那是稀世珍宝,比她拥有过的所有宝物加起来更珍贵。而一旁的玲珠项链更是老早被遗忘。
「不知道,我在前几摊看见的,只要五美金。」他徐声说道,看着她着迷的神色。
「这是铜做的,形状模仿中国古时候一种乐器,叫做磬,跟我的名字同音。」她轻轻说着,拨着那块金属片,感受到他残留的体温。「这是残件,下头原本应该有坠子,通常会挂只小鱼,谐音是庆有余,代表丰足无缺。」
她解释着,语音愈来愈模糊,感受到身旁的他全身热得像是一把熊熊燃烧的火,而她也被染得好热,甚至无意识的将发疼的乳峰挨擦在他胸瞠上,不知道这举止太引人犯罪。
「我知道。」他回答,声音沙哑。
知道什么?
她想问,却一时间无法出声。
是知道这块铜片跟她名字同音?
还是知道,磬片下会挂小鱼?
或者,他知道的,是她此时此刻的心?
她全然无助,握起手中的磬片,抬起头来望着他,看见黑眸中的燎然大火,在这一刻神魂震动,知道再抵抗也没有用。
况且,她不想抵抗。
「我想回家。」她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轻声说着,闭起颤动不已的眼睫,放纵自己全然的依赖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
「好。」
沙哑的男性嗓音回应。
然后,他们离开市集,搭上破旧的蓝色飞雅特,用最快的速度回到那间两层楼的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