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堂屋来人了,闻香谱的掌柜想见您。」这掌柜对姑娘的殷勤她看在眼里。
「符掌柜要见我?」他不是早准备上京城去大展手脚?怎么还在阜镇?
盛踏雪梳洗穿戴完毕,迈动脚步去了堂屋。
符华坐在堂屋中,眼睑微垂,敛下心中的不甘,她真如传言一样,将嫁予那闻人公子?他不想带着混乱的心情回京,她的选择不是他,他要知道原因。
见到盛踏雪过来,符华抬眼看着她。
「符掌柜,此次前来可有什么事?」盛踏雪让阿瓦上了茶点,礼数周全。
符华怔忡的看着盛踏雪越发夺目的面容,眼里生起淡淡的伤感。
「我听说踏雪姑娘许了亲事,是我不够好吗?为什么你选择的人不是我?我想知道我哪里不好,才能心无旁鹜的回京去。」
他这话说得有些委屈,他第一次动了想把一个女孩子娶回家的念头,还想着趁此次回京,请爹娘让媒婆来提亲,哪里想得到他都还未行动,她已经要嫁给别人了。
「你很好,没有不好的地方。」盛踏雪目光沉稳,毫不闪躲的看着符华。
「那为什么你要嫁给别人?」
盛踏雪有些啼笑皆非,说她没有感觉到他近来似有若无表现的好感是骗人的,只是她对他一点男女之间的感情都没有,如何谈到男女婚嫁的终身大事?
「我想知道符掌柜为何会心悦于我?」
符华红了脸,像天边的火烧云,他的语气略显踌躇。「踏雪姑娘心地善良,对父母孝顺,必是个持家的好帮手——」
「听起来符掌柜比较需要一个管家。」盛踏雪轻轻摇头,截断符华的话。「符掌柜弄错了,我其实没有你说得那么好,我是个自私的人,从不肯委屈自己,也不愿为别人容忍,我这样的人,最爱的永远是自己,所以,我并不值得你喜欢。」
「我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抱歉,我没有办法接受你的心意,但是我希望我们的友谊长存,在生意方面仍要仰仗符掌柜。」不要涉及男女感情,他是个不错的人,是她没有福气。
符华慢慢平静了下来,被心仪的女子拒绝,一开始是很难接受,可是他感受到了盛踏雪想继续友谊的诚意。
除了盛踏雪,他没注意过别的女子,可他也知道其实盛踏雪并不需要向他道歉,她从来没对他表示过丝毫的男女之情令他误会,他们之间只有生意合伙的关系,更多就没有了。
是他一厢情愿。
他心里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他自小家境优渥,虽然后来家道中落了,环境仍比普通的人还要好上许多,所以,他从来没有忌妒过谁,这是第一回他对一个人产生了忌妒之心,他忌妒那个可以与她白头偕老的人。
「踏雪姑娘没有错,也不用跟我道歉。」符华苦涩的说道:「也罢,如此一来,我也就能痛快的死心,不再做非分之想了。」
盛踏雪对于感情不喜欢黏糊糊的暧昧不明,这样彼此都不舒服,如果因此生意无法继续,那她也只能认了,幸好对方想得开。
「祝符掌柜一路顺风。」
「多谢,踏雪姑娘请放心,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我符华不是那种会将两者混作一谈的人,姑娘等着吧,我会将姑娘的香方发扬光大,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我闻香谱!」符华信誓旦旦,只是离开之前都没有再敢多看她一眼。
这样也好,做不成伴侣,总还是朋友吧。
盛踏雪不知道婚期定在两个月之后让闻人复不高兴,他觉得等太久了,不过,他还是忍耐下来,一边让府里的人操办亲事,一边开始扳起指头来数日子。
日子如飞般的过去,很快到了闻人府来下聘的日子。
当送聘礼的队伍浩浩荡荡穿过小切村来到盛家时,那一担担沉甸甸、绑着红色绸带的聘礼,看得小切村的人都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金银玉器,古玩珍宝,绫罗绸缎,一一闪花了村人的眼。
「我先前就知道这踏雪姑娘是个有福气的,瞧瞧这丰厚的聘礼,盛家夫妻养这闺女值得了。」
「这些东西要随便给我一样,我作梦都会笑醒的!」
今儿个来送聘礼的人是顾宛晴,原来以她的身分并不是很适合,可谁叫闻人府里如今谈得上与闻人复亲近的人只有她。
她怕让闻人复失了面子,刚开始是不肯来的,纠结了数天,实在不忍闻人复失望,也就接下了这任务。
在她以为,这门亲事实在决定得太过匆促,一旦回了京城,要面对的责难恐怕只多不少。
可闻人复完全不在意,妻子是他娶的,能对他指手画脚的没几人,京城那些人他完全不放在心上,他只担心娶晚了,那心思百变的丫头会变卦。
顾宛晴从来不是什么眼皮子浅的人,她也知道闻人复对盛踏雪有多看重,等见了盛家夫妇寒暄几句后,便拿出了礼单。
一般人家的聘礼也就是一对大雁,或莲子、花生、枣子、桂圆等象征吉祥寓意的物品,烟氏接过礼单瞧了两眼,一长溜的册子,这哪是单子,是册子,一翻好几页的那种册子,这是倾了闻人复全部的身家吧?
烟氏口干舌燥,满心不可置信,就算娶个公主都够了!
「这聘礼太贵重了,我们小门小户的人家嫁女儿,当不起这么重的礼数。」
「盛夫人客气了,我家梅郎说,给这样的聘礼他并不是很满意,要是在京城,他备的还更多。」
顾宛晴对烟氏的不贪心十分赞许,老人家总说娶媳妇要看丈母娘,也许就是这样的娘亲才能教养出像踏雪这样举止得体、能入得梅郎眼睛的姑娘来。
烟氏倒吸了一口气,到底这闻人复出身什么样的人家?她得记得问问踏雪,这样的人家,女儿嫁过去真的妥当吗?
她心中有了定见,反正这些聘礼她原封不动,到时候添在女儿的嫁妆里跟着过去就是了。
顾宛晴见事情办妥,也不多留,起身告辞,府里还一大堆事等着她呢。
等她走后,阿瓦进来告知方才温故念一样就指一样给她看,东西都对上了,已经从前院摆进了专门腾出来的空房内,等烟氏去清点。
烟氏吁了一口气,幸好之前让烟廉过来把房子再拓宽了一回,加盖了两间房,否则,今天这些聘礼只能摆在前院风吹日晒了。
烟氏将礼单交给盛踏雪,盛踏雪看了两眼,「我没什么想法,娘看着办好了。」
这闻人复把排场做得这么大,和她先前说的低调可是差上很多。
自两人订亲后,闻人复隔三差五就光明正大的让人给盛踏雪送东西过来,都是十分好看又能表情意的,珍贵稀有的孔雀羽夹上一张花笺,上面写着「我的情意如岭上浮云一样绵长」,又譬如一捧插在前朝古董瓶中的无名野花,甚至河间府不常见的稀罕吃食……总的来说,都是让人收了心头暖洋洋的礼物。
盛踏雪看着这些不间断送来、带着浓情密意的礼物,心里惶惑得厉害,但不禁也略略期待起与他一起生活的日子。
按她的意思,出嫁以后,家里只剩下盛光耀夫妻,阿瓦是该留下来陪伴两老的,但是烟氏却坚持她嫁去闻人府那样的人家,身边怎么可以一个贴心的人都没有?她表示还想买个人跟阿瓦添成双数,讨个吉利。
盛踏雪说不必,贴身侍候的临时凑和完全用不上手,形同摆设,何必花那个银子,何况闻人府里奴婢丫头还会少吗?
烟氏这次却吃了秤坨铁了心,她就这么个独生女,多替女儿做一点是一点,总的就是希望她到了别人的家能有好日子过,一个丫头她现在也不是买不起。
基于她的坚持,盛踏雪索性买了两个丫头,一个留在她娘身边,不论帮衬着做什么都可以,一个跟着她,而阿瓦最后拍板定案陪嫁到闻人府。
这样一来,烟氏也就没话说了。
然而距离迎娶的日子越近,盛踏雪的心里也开始不安,母女俩依依不舍之情溢于言表,依照惯例,烟氏这做娘的也偷偷塞给女儿一本小册子,还嘱咐她无人的时候才可以看。
盛踏雪想也知道那里头是教导夫妻敦伦的图片,她面带羞涩的收下来,没跟烟氏讲她和闻人复私下的小约定。
十月十二日,一早全福人就来了,并带着喜娘。这全福人也是个有来历的,是致仕的内阁大学士黄渊的夫人,她贤淑出名,府中五代皆住在一起,可谓全福人。
她是受了刺史夫人的请托专程来做这个全福人的,否则以盛家的家境,了不起也只能请村子里长了年纪的有福之人来当全福人。
这在意味上的差距可就有些大了。
而这些,只能说是盛踏雪自己结下的善缘。
盛踏雪的房里挤满了烟氏的娘家人,所有人都没想到她的婚事决定得这么仓促,可一知道她是要嫁到小切村里的大户闻人府,个个又转忧为喜,道贺声不断。
吉时一到,迎娶的队伍锣鼓喧嚣,把村子绕了一圏,一头绑着大红缎带的高头骏马,上头坐着穿着喜气红袍的新郎官,小切村的人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盛大的迎娶阵仗,一个个都新奇的不得了。
只是这婚礼仪式对盛踏雪来说太折腾人了,天没亮就得起来,然后一直到晚上她的肚子都得挨着饿。
迎亲队伍接近盛家时,盛踏雪向盛氏夫妻行跪拜礼,感谢爹娘养育她这么多年,今日出嫁后心中也将常怀感念。
还离情依依着,新郎官就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进了堂屋来接人,并向烟氏和盛光耀道谢,谢谢他们给了他这么一个美丽又善良的妻子。
因为盛踏雪没有兄弟姊妹,便由烟礼的长子背着一路去到大门口,坐上花轿。
一旁的温故吩咐人点燃鞭炮,一边撒铜钱,吹吹打打的,花轿和陪嫁随后跟上,慢慢去远了。
花轿来到闻人府前,新娘子下轿后跨火盆,等拜过堂,由新郎牵着红绸带子领着进了后院。
新房中,盛踏雪坐在喜床上,一旁侍候的除了她陪嫁过来的阿瓦和新买的丫头婵娟,还有秋水和伊人。
闻人复进来揭了她的盖头,两人喝了合卺酒后,闻人复又要出去招呼宾客。
看盛踏雪脸颊略带酡红,清澈的眸子有着迷蒙之色,像是喝醉酒般,娇美醉人,差点让他走不开。
「我很快就回来,你先把这身厚重的凤冠霞帔换下来,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怎么舒坦怎么来。」
盛踏雪没想到他会体贴她到这分上,一等他出门,她立刻让人把头上磕人的凤冠拆下来,一头青丝如瀑般的倾泄,眩花了秋水等人的眼。
阿瓦去吩咐外面的丫头打水,换了两个铜盆的水才让盛踏雪把脸上的妆给洗干净。
秋水问盛踏雪要不要洗澡,她愣了下,「可以吗?」
「净房就连在新房后,热水什么的都已经备下了。」知道公子成亲后,她和伊人被指派到夫人的身边来,她们是又惊又喜。
端午那天和这位新主子短暂相处过,她和伊人都觉得她必有什么过人之处,才能得到公子的青睐,公子性子清冷,别说府里一干奴婢没有传唤不敢随便靠近,就连随身侍候的温故、知新和小杰也是战战兢兢,唯恐一个侍候不周就要遭殃。
房里有净房真是再好不过了,盛踏雪不要人侍候,脱了衣衫,散了发,踩着凳子踏进热气蒸腾的大浴桶中,温暖的水包围她,四肢百骸顿感舒坦,一整天的疲惫都得到纡解。
大概是情绪紧绷了许多天,一松懈下来,盛踏雪不小心就在浴桶里睡着了,闻人复进房见不到人,经秋水告知寻到净房里来,看见的就是泡在微凉的水中,赤裸着浑圆香肩的新婚妻子。
他怜惜的将她从浴桶里捞起来,用大棉巾包裹,抱回新房,将她安置在床上。
喜床上的干果核桃已早一步让阿瓦收拾干净,床前挂的是百子帐,放着朱红彩缎鸳鸯戏水喜被、喜枕,图案优美,绣工精细。
长几上是双喜桌灯,靠墙放着一对百宝如意柜,墙上是一幅富贵牡丹花丼图,双喜烛吞吐着温暖的火苗,象征新娘、新郎情意不灭。
圆桌上是几样闻人复让人送进来要给盛踏雪垫肚子的精致吃食,没想到她完全没有动,还在浴桶里睡着了。
他温柔的替她拭干一头乌黑柔软的青丝,想不到她的乌发这般滑顺柔软,比上好的缎子还要好摸,他摸了摸,虽然还带点湿气,但发根已干,想到棉巾下的她身无寸缕,下身一阵蠢动,他果断的把秋水叫进来,让她替女主子着衣,再让伊人把桌上的菜肴收拾下去。
秋水快手快脚的替盛踏雪穿上白缎中衣,又替她盖上被子,瞥见公子没有避开,只是随意的拿了本书看着,发现那本书还是拿倒的后,她暗暗憋笑,垂下头很快退了出去。
屋里剩下两人,闻人复掀开锦被一角躺上了床,将盛踏雪搂进了怀里,那激越的心情宛如抱在怀中的是无价的珍宝。
他闭着眼,感受这一刻她在他怀中的真实。
他重新睁开眼,看着她的睡颜,怎么都不觉得厌倦,他要亲眼看着,才不会觉得她仍是他遥不可及的希冀,才不会以为他一次次描绘的幸福都只在梦里成真,醒来却徒留满室冷清。
他低低一叹,然后将唇轻轻的覆在她唇上,她的粉唇又软又凉,反复磨蹭,舍不得离开。
不够、不够,完全不够,他心底的渴望变得汹涌,几乎无法压制。
盛踏雪在梦中嘤咛了声,感觉到身边温暖的源头,挪呀挪的,樱唇划过他的下巴,刺刺的感觉使她蹙了蹙眉头,终于在闻人复的身上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再也不动了。
闻人复忍得眼前发黑,却阻止不了自己唇边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