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绮玉奉命为公子们送酒到东跨院的亭子,提着灯笼领路在前的是田庄里的张婆子,也因此她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这会是一个骗局,更没想到张婆子会为了她那个好吃懒做又好赌成性,在外头欠下一屁股赌债的儿子而为钱出卖她。
一踏进亭子里,见亭内只有李敬一个人时,她顿时浑身一僵,整颗心都沉了下去。她回头看向领她来此的张婆子,却只看见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换句话说,此时此刻在这里就只剩她和李敬两个人。
孤男寡女,夜晚私会。
这两句话八个字突然在她脑袋里乍响,让她瞬间明了李敬卑劣的算计,想必待会儿就会有人被引来此地,撞见他们俩在此私会吧?但是她当真以为她会怕那些闲言碎语,当真会这样就从了他吗?作梦!
二话不说,她将手上端着的酒放到亭子里的桌几上,然后福一福身,转身就走。
一只手突然从后头伸来,猛然扣住了她的手腕,让她离去的脚步不得不停了下来。
「李公子,请你自重。」她用力的挣扎,冷声说道。
「你一个婢女,一个卑贱的奴仆也敢要我自重?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吗?」李敬冷笑的嘲讽她。
「婢女也是人,也知道好坏,也想嫁个良人,而不想嫁给禽兽。」杜绮玉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压抑的恨意从心里迸发出来。
「你这个贱人!」李敬怒不可抑的咬牙怒声道,从没想过她竟敢说他是禽兽?!「很好,说我是禽兽是吗?那我今天就禽兽给你看!」说完他用力一扯便将她扯进怀中,低头欲凌辱她。
「不要!救命!救命!」杜绮玉用力的挣扎、闪躲、抵抗、呼救。
「你叫大声点没关系,正好让人过来看看咱们的好事。」李敬狞笑的说道,一边动手撕扯她的衣裳。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这个道貌岸然的禽兽得逞的!」杜绮玉绝望的挣扎,恨声的咬牙道。她是绝对不会再走上一世的老路,即便她今晚会因他而失去名节,甚至是失了身,她也宁死不从,绝对不会嫁给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做妾!
「我倒要看看你这贱人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李敬的动作瞬间变得更加粗暴,狠狠地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头压向他的狼吻,她拚命的挣扎抵抗却无力回天,只能眼见李敬那令她作恶的嘴脸一寸寸的愈来愈靠近自己,她不禁绝望的闭上双眼。
突然之间,李敬施压在她身上的所有力气瞬间消失。
她愕然睁眼,就见近在咫尺,脸上依旧带着狰狞表情,双眼圆睁,眼神却已失去焦距的李敬身子慢慢地往下瘫软坠落,然后露出不知何时来到这亭子里的上官擎宇的身影。
因为太过突然,杜绮玉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当她眨眼回神欲张嘴说些什么时,他却已先一步的扣住她的手腕对她轻声说道:「嘘,别说话,跟我来。」然后便拉着她急速躲到凉亭外的一丛矮树林里。
「待在这里,小心别发出任何声音。」他迅速交代她,说完之后又立刻回到了凉亭之中。
当他做完这一切动作时,在通往这凉亭小径的另一头传来有人正往这里走来的说话声,听那声音似乎是二少爷还有杨公子,以及李敬身边的小厮招福。
躲在矮树林中的杜绮玉浑身僵直、发冷。
「今晚的月色的确适合小酌几杯,但咱们居住那院子就不错,何必舍近求远的跑到这里来。」杨献的声音从小径那头传来,说话的语气有些不以为然。
「他今天心情不好,你就顺他一回,待会儿少说几句。」杜从卿接声说道。「上官公子也来了吗?」
「上官公子不在房里,小的怕我家少爷等急了,便先领两位公子来此。一会儿小的再去寻上官公子。」招福回答道。
「那你快去寻上官公子过来吧,凉亭就在前面,我们俩自个儿过去就行了。」杜从卿有些迫不及待的催赶道。因为他担心杨献和李敬两个人待会儿一言不合又会斗起来,没有上官擎宇在一旁压阵,就怕他一个人会控制不住场面。
「是,小的这就去寻上官公子。」完成少爷交代任务的招福突然得到这个退场的机会,当然立刻应是,脚底抹油,匆忙离开。
杜从卿和杨献两人自是不疑有他的朝点着灯火的凉亭走了过去。
按照李敬的计划,他们俩将会撞见他与杜绮玉私会苟且的画面,而他则会为此事负责,纳她为妾。
当然,他并没有忘了那丫头誓不为妾的誓言,以及杜从卿与杨献这两人明显偏心那丫头的事,所以为防这两人口径一致的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他甚至还备了后招。不过他千算万算也想不到上官擎宇会在他计划才刚展开时,就突然出现坏了他的好事。
当杜从卿与杨献走进亭子里时,就见上官擎宇手上端着一杯酒独自啜饮着,而李敬则是胸前衣襟半湿,浑身酒气的横躺在凉亭的长椅上醉得不醒人事。
「这是怎么一回事?」杨献愕然的问道。
「擎宇,你怎么会在这里?」杜从卿几乎与他同时开口,问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出来赏月,半途遇到他,被他拉来陪他借酒浇愁。」上官擎宇平静地看了他们俩一眼,淡淡的语气中带着一抹无奈。
「难怪李敬的小厮先前去你房里找不到人。」杜从卿恍然大悟的笑道。「不过这家伙是怎么喝的,怎么会醉得这么快?」他看着李敬。
「我被他拉住时,他就已经浑身酒味了。」上官擎宇说。
「原来他早就一个人先喝开了,那还找咱们来干什么?替他守夜,还是送他回房啊?」
杨献不悦的撇唇道。
「他都醉得不醒人事了,你就少说两句吧。」杜从卿摇头道。「你留在这里陪擎宇小酌几杯,我去找人来送李敬回房休息,一会儿就回来。」
「去吧,去吧。」杨献赶人般的朝他挥了挥手。
杜从卿也不再废话,直接转身走出凉亭,不料才往前走了几步,便听见小径那头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抬头望去就见树影之间有一盏灯光在摇晃,正朝这方向迅速地移动而来。
正好。他心想着,便立在原地等候。
不一会儿,提着一盏灯笼的两道人影便出现在小径那头,进入他眼中,来人步履匆忙,并未注意到他的存在,直到眼前两人快要撞上来了,他这才出声喝道:「来者何人?」
他突如其来的声音瞬间将两人吓得停下脚步,猛然抬头朝他看来。杜从卿这才看清楚匆匆行来这两人的长相,其中一个竟是杜总管的妻子,绮玉丫头的娘。
「荣大娘,这么晚了你急匆匆的跑到这里来是有何事?来找我的吗?」他开口问道。
周氏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二少爷。二少爷出现在这里,那么绮玉所做的事是不是都已让二少爷给看见了?想到这,周氏顿时吓得双脚一软,就地跪了下来。
她磕头哭求道:「请二少爷恕罪,请二少爷饶命,这全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没把孩子教好,才会让她犯下如此大错,求二少爷饶过绮玉,奴婢愿代女受罚,求求二少爷,拜托二少爷,求求您了。」
「荣大娘,你这是做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绮玉她怎么了?犯了什么大错?你先站起来把话说清楚。」杜从卿皱眉道。
「怎么回事?」爱凑热闹的杨献从凉亭内走出来,左右张望的说:「我好像听见绮玉那丫头的名字,那丫头也被叫来了吗?在哪里?」
听见这一席话的周氏都懵了,她下意识的出声问道:「绮玉她人不在这里吗?」
「不在啊。」杨献答道。
周氏立刻转头看向通风报信,还为她带路匆匆赶来的张婆子,问她,「张嫂子,你跟我说你亲眼看见绮玉在这里做那臊人丢脸的事,让我赶快来阻止她,免得她铸下大错。绮玉她人呢?」
「这、我……我不知道,也许、也许她已经离开了。」张婆子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回答。
「离开了?」周氏茫然的重复她的话。
「等一下,荣大娘,你刚才说什么臊人丢脸的事是怎么一回事?」杜从卿问。
周氏浑身一僵,垂泪答道:「二少爷,奴婢没脸说,真的没脸说啊。」
「好,那你来说,把你亲眼看见绮玉在这里做那臊人丢脸的事说出来。」杜从卿倏然将目光转向张婆子,命令道。
「奴婢、奴婢看见绮玉她、她在前面那凉亭里勾引一位、一位公子。」张婆子不由自主的发着抖,结结巴巴的说。
「可知那位公子姓什么?是姓上官、姓杨、还是姓李?」杨献勾唇插口问道。
「姓李,没错,是姓李,奴婢听见绮玉唤他李公子——」
「大胆!」杜从卿怒不可抑的大声喝道。「给我跪下!你竟敢睁眼说瞎话的在这边胡言乱语,还不给我从实招来,是谁让你如此污蔑绮玉,毁她名节的?」
张婆子立即跪下,趴伏在地上,抵死不认的嘴硬道:「二少爷饶命,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住,只要办好这件事就能拿到剩下的十五两银子,有了这二十两,她就能偿还儿子在外所欠下的一大半赌债了。
「你这婆子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杨献忍不住在杜从卿开口之前说道:「你可知道,就在今天早上,你口中的李公子开口愿用一万两白银做为纳绮玉为妾的聘礼,最后却被绮玉当面拒绝了?你说在这种情况下,绮玉为何还要去勾引李公子,这不是笑话吗?!」
「一万两白银?」张婆子瞬间就被这几个字给震傻了,她呆呆的看着杨献,突然间明白大势已去,她完了,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
「二、二少爷,这位公子说的话是真的吗?那位李公子真的要拿一万两做为聘礼,纳绮玉为妾吗?」周氏也被震惊到了,她站起身来,难以置信的开口向自家少爷求证。
「没错,不过被绮玉拒绝了。荣大娘该不会想替绮玉应下这门亲事吧?」杜从卿开口道,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任何他对这件事的想法。他想看看绮玉的爹娘在这事上会做何选择,毕竟没几个人能抗拒得了一万两的诱惑,不是吗?
一万两白银。周氏完全无法想象那是多少银钱,要用多大的箱子才装得下那么多银两。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此刻的心跳得有多快,也可以感觉到自己有些心动,但却没忘记二少爷说绮玉已经拒绝了这件事。上回为了让女儿接受她不愿意的婚事,她就已差点失去女儿,这一次她再也不会重蹈覆辙,不顾女儿的意愿了。
她蓦然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的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道:「不,既然绮玉都拒绝了,奴婢就不会再为她应下这门亲事。」
「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杜从卿紧盯着她说。
「奴婢知道,但这聘礼收了也是要给那孩子的,孩子都说不要了,奴婢自是不会去强迫她做不愿意的事。」周氏平静地回答。
「素来听闻秦岭田庄中的杜总管夫妻爱女如痴,疼女若狂,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杜从卿哈哈笑道,终于知道绮玉那丫头的富贵不能移是向谁学来的了。这一家人真的不错,这也难怪爷爷从不怀疑杜总管的忠心,自始至终从未派人到这秦岭田庄来查帐了。
「让二少爷见笑了,奴婢就这么一个女儿,不疼爱她要疼爱谁呢?」周氏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绮玉人不在这里,你一会儿再到别的地方去找女儿。现在先帮我去找几个人过来,送已经醉了的李公子回房间休息。」杜从卿言归正传的吩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找人。」周氏应声而去。
至于仍瘫坐在地上的张婆子,杜从卿连看都没看一眼,便与杨献一起转身走回凉亭去。
处置一个犯错的下人根本不需要他动手,杜总管自会惩治。
走进凉亭坐下后,杨献忍不住看了一眼因烂醉如泥而不醒人事的李敬,撇唇问杜从卿,「你觉得让那婆子撒谎的人是谁?」
「你心里不是已有答案了,还问我?」杜从卿替自己倒了杯酒,举杯就口,一仰而尽。
他现在真是后悔莫及,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开口邀李敬同来了。这家伙在京城时明明就是个谦谦君子,怎么到这乡下田庄之后却变得如此难相处,甚至还甚为卑劣?是因为四个人上山打猎,只有他一个人受伤,自尊受了伤,脾气变坏才导致现在这个样子吗?
倘若真是如此的话,李敬这人也无须深交了,禁受不了一点失败或打击,眼高手低的狭隘之人能有什么成就?这么一想他又不觉得邀请他来是个错误的决定,至少他已借这机会看穿这个人,以后可以不需要再浪费时间与他相交,省时省力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