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琉璃的透明度不足,站在柜子前的客人看不清柜内的甜食,因此贴心的店家便着人绘图贴在该样甜食前的琉璃片上,供客人参考。
而此时一张脸正贴着微凉的琉璃往里瞧,想瞧个分明来,偏偏又什么都看不清楚,一片雾茫茫,急得他心痒痒,嘴馋得想发火。
“这位客倌真是来得不巧,你点的这几样早已售光,小店每日只供应一百份,卖完就不再上架,请明日再来光顾。”伙计弯腰,献上十二万分的歉意。
“你是说我没口福喽!”好大的胆子,居然不给他吃。
“是小店的不是,供应不及……吓!公子你……”好美。
伙计骤地一屏气,惊艳得两眼发直,正前方清逸出尘的容颜让他说不出话来,直愣愣地盯着人瞧。
“公子我就是要吃,马上给我端上来,少一样我就砍一颗脑袋,砍到一铺子都做无头鬼为止。”哼,他要摆架子,让这些有幸目睹圣颜的百姓看看他的威风。
“砍我脑筋……”伙计一怔,失笑地摇摇头,当眼前美如皎月的公子在说笑。“小店巳时开铺,卖到未时左右就要收铺,一天只卖三个时辰,公子瞧瞧此时都快到申时,店内的甜食差不多已经销售一空,就算想卖你也苦无甜食。”
“放肆,我想吃的东西胆敢不端到我面前,你有几颗脑袋可以掉。”这些子民太坏了,欺负他,不给他吃的。
“公子你……”
抚着山羊胡,等着关铺子的老掌柜姗姗走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就听前头吵吵闹闹的,不是该上门栓打烊了吗?”
“掌柜的,这位公子来得迟买不到咱们店里的甜食,我正向他解释着,但是他似乎听不进去。”
以客为尊,客人是衣食父母,即使傲慢得想让人抽筋剥骨也要笑脸相迎,上门就是大爷,不可以跟银子过不去,要谦卑,要忍人所不能忍。伙计在心里默背二小姐的服务守则。
“是这样吗?”老掌柜一挥要伙计退下,满脸堆笑地趋前。
他乍见画人儿一般的白玉璇微怔了下,但很快神色如常。
“实在是店小的缘故,无法满足每位上门的客人,小老儿赔个不是,望公子海涵勿见怪。”
限量是噱头,李樗出奇制胜的高招,让人想吃吃不到的吊足胃口,加上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还怕客人不上门,让客人求着买,而不是店家急着卖当供不应求,甜食的价格也就可以哄抬上去。
奸商、奸商,无奸不成商。
因此何必做多,一碗三文钱的豆腐脑和卖三百碗才买得起甜心甜食铺一块紫米枣泥冻糕,到底哪一样才赚钱。
薄利多销不一定赚得到银子,胆大的专往肥羊宰,价钱定得高才能大发利市。
皇城里有钱人最多,又是少见的稀罕品,买来尝尝鲜是跟流行,若是吃上瘾便是老主顾,再贵也买得下手。
“我管你那么多,我就是要吃到,你今天要是不把我点的甜食给我,明天我派人来封店,哼,你别认为我做不到,皇城里我最大,我说了算。”绝美的下颚一抬,白玉璇很孩子气的一哼。
“公子这是为难小老儿呀!做甜食的师傅都下工了,炭炉里的火也灭了,重新生火上炉也要两个时辰,而铺子里也没人手揉面团。”老掌柜面有难色,指出店里的不便之处,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白玉璇不接受任何理由,“我不管,给我做,不然我拔光你的胡子,在你脸上画乌龟,再泡马尿茶洗你的肠胃。”
太傅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他用……有了,用这个砸死他。
他在衣服里摸了老半天,欣喜地摸出一物往柜上一砸,闪人的金光嵌入木条里。
“公子你……”这根本是强人所难嘛!
见多识广的老掌柜也瞧出了白玉璇的不对劲,眼神太单纯,说话稚气,行事举动过于天真。
“做,为什么不做,你没瞧见这是金子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咱们开门做生意的,跟钱过不去会一辈子当穷鬼。”是金子耶!多耀眼的颜色。
人未到声先到,娇软甜嗓有如刚蒸好的甜糕,软糯糯的教人心头发软,接着一道藕色纤影如明媚春光般走入铺子,带来淡淡的桓子花香气。
李樗瞧也没瞧白玉一般的佳公子,双目发光地走过他面前,爱不释手摸着四方坚硬的小金印,使力想把它从木条上枢下来。
“那印章是……”小安子话到一半连忙闭嘴,惊骇地看向不动如山的余来锡。
“来来来,这位公子想吃什么甜食尽管点,小店应有尽有,绝对满足你的需求……吓!妖孽?!”一转身对上一张举世无双的俊脸,李樗冷不防发出惊呼。
天呐!多美的男人,简直是全男公敌,全女最爱,瞧瞧那嫩得像花瓣的脸皮,白里透红,吹弹可破,两颗眼珠宛如点漆,熠熠生辉,还有那不点而朱……啊!不行了,心窝扑通扑通地跳,多看几眼会被勾走魂。
要镇定、镇定,她可是做正当生意的,不是卖弄风骚的花娘,要落落大方,举止有度,吓跑客人的事绝对不做。
“你说谁是妖孽?丑女人!”果然这世间找不到比他更美的人,他第一美男子当之无愧。
“丑女……顾客至上、顾客至上,不生气,我不生气,丑就丑吧!有钱赚叫我大婶都行。”李樗不断念念有词,平息被骂丑的怒气。
打从她重生后,她就没再听见这个“丑”字。
“上辈子”李晓瑜是个身材横向发展的小胖妹,周遭人一瞧见她过胖的体型,有点口德的会劝她少吃一点,别再胖下去,但大部分的人会眼神鄙夷地一睨她看不出腰身的水桶腰,什么猪小妹、母猪、泡过水的女尸等难听字眼她都听过。
最常听是:丑妞、丑妹、丑鱼儿,她名字中有个与鱼同音的“瑜”字,所以多了个让人无奈的绰号。
幸好她生性乐观,听过就算,反正听久了也就麻木了,任何打击也击不垮她,她活得快乐最重要,干么介意别人嘴贱。
只是现在的她瓜子脸、柳叶眉、杏眸桃腮、唇红齿白,这样还算丑吗?她揽镜自照都会笑得眼儿弯,自夸:好一个美人儿!
“妖……风华绝代的公子,以你的天仙姿容实在不适合这些人间俗物,不如我另外为你准备神仙吃的甜食。”
看在那块四四方方的金子分上,破例一回也无妨。财神爷上门岂有往外推的道理。
“神仙吃的甜食?”一听到“神仙”两字,白玉璇神采飞扬,漆黑如墨的眼儿眨巴眨巴地闪着欢喜。
虽说是贵为天子,其实白玉璇是很好取悦的,只要顺着毛梳,把他捧得高高的,陪他玩、陪他一起做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再称赞他美得冒泡,他就会像小狗一样摇着尾巴示好。
李樗别的本事没有,拐小孩的本事与生俱来,她才和白玉璇聊了几句就抓住他的脾性,又哄又拐地把人带进铺子后方的小厨房,她还不用自己动手,就出一张嘴,单纯天真的痴帝就被拐得乐开怀,挽起袖子甩面团,趴在灶台下用力掮风,把熄了火的炭柴再拓红。
此情此景看得小安子一阵鼻酸。
锦衣玉食供着的皇上呀!怎么一脸狼狈的供人使唤,而且还乐不可支,手上的煤灰沾到脸颊犹不自知,笑得没半点心机,还替人摆盘盛汤,教人多么椎心。
倒是余来锡瞧见李樗主仆并非恶意,亦无对主子的痴憨露出鄙夷之色,待若寻常人一般,他手持长剑环胸退到门侧,眼眸一闪暖光乍现。
“这叫藕粉圆子,有手的人都会做,先把磨细的糯米粉用冷水揉成面团,再搓成小指大的小圆子……等一下,你的小指有这么粗吗?根本是肉丸子嘛!要再小一点……柳绿,你把水煮开,等一下我们要下汤圆……”瞧,这才叫十指不沾阳春水,干干净净。
对于吃这回事,李樗绝对称得上一把好手,她读书没有过目不忘的才智,却能记住每一道吃过的甜食,并能准确无误吃出配料和火候,再看一眼做法就能牢记在心,默出正确完整的工序。
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这也是老天爷对她的补偿吧,给了她特别敏锐的舌头和教人的长项。
“然后呢?然后呢?我要做什么?”
当作在玩的白玉璇洗净手又沾了满手的糯米粉,大小不均的汤圆被他搓得变形,有的扁平有的方,圆如珠子的没几颗。
李樗看了他绝美玉颜,不胜欷吁地抚了下自己和他一比真的不美的粉腮。“你把汤圆一颗一颗丢进滚水里,一小撮一小撮的放糖,别放太多,太甜反而生腻,再倒入调成糊状的藕粉……”
“好了吗?好了吗?我饿了。”他亲手做的小汤圆在锅里滚耶!一颗颗都浮上来了,好好玩。
瞧他手舞足蹈的兴奋模样,她也好笑地勾起唇,美男子本就赏心悦目,加上这么没心机的表情,可瞧得让人心情放松。“不用急,撒上桂花就好,你一碗、我一碗、柳绿一碗……那两位只看不动的仁兄没分。”
万恶的资本主义,光看就想分一杯羹,没门。
“喂!我有帮忙添柴,煮汤的水是我提的。”小安子气急败坏的抗议。
看他们一人一碗分着吃,他嘴巴都馋了。
“小安子滚开,你敢跟我抢?”白玉璇恶狠狠地一瞪,嫣红粉唇一噘,风情万种。
小安子,这不是宫中对太监的叫法……眉头跳一下的李樗很聪明地不去作联想。安静的当她的李府二小姐,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好不容易重生的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再死一次,起码要活到白发苍苍。
明哲保身第一步——别太好奇。
蓦地,她感觉有人在看她,但是头一抬却什么也没瞧见,窗外白杨树旁一闪而过的阴影显然是她眼花了。
“不公平,为什么他有一碗?”小安子愤然指着黏成一团的汤圆往口中放的余来锡。
“因为他有付钱呀!”柳绿粉嫩手心一摊开,摆着一锭晃眼的银子。
做得好,不愧得了本小姐真传,有钱赚就别放过。
李樗朝卖出一碗藕粉圆子的丫鬟比个赞,鼓励她的孺子可教。
“啊!有肉、有叉烧,嗯……熏香的火腿肉,我又想到另一道甜食,包君吃了还想再吃。”
“什么甜食?”白玉璇兴致勃勃。
“当然是……秘密。”李樗故弄玄虚地吊人胃口。
同样的,她又是只动口不动手,由柳绿执行,开始一个个步骤,首先虾米用温水泡开,火腿、香菇、叉烧肉、肥猪肉切成丁,氽烫后沥干备用。
热油锅,炒备料,加盐、糖、五香粉炒香,洒上香油起锅,葱切成末与放凉的馅料拌匀……
“咦?好像包子哦!”看着形状,白玉璇憨憨一笑。
“什么包子,你吃过放在烤炉烤的包子吗?”把白芝麻和黑芝麻撒在表面上,烤出酥香。
“烤炉?”那是什么?
“瞧!李樗特制烤炉,只有我这里才有哟!”这是简易式的烤箱,效果比较差,烤出的颜色较不均匀。
她还在改良中,使受热平均。
看她将那一颗一颗捏得圆平的“包子”放入烤炉,眉头一皱的白玉璇忽地朝她伸出手。“拿来。”
“拿什么?”她一怔。
“我的小金印。”
“那是我的,你已经给了我了。”李樗一脸怕被抢的模样,把方形印章扣在掌心藏于身后。
“借用一下又不是不还你。”人丑就算了还笨笨的,真是可怜。
被痴儿同情了,李樗要是知情该痛哭一场。
她不情不愿的出借,很怕他又收回去。“只是借一下喔,做人要讲信用,人无信无以为立。”
白玉璇不高兴的瞪了她一眼。“笨笨的丑女人。”
“你、你又说我丑……”不只丑还加个笨,他……他……算了,跟他一比,她的确只能当红花旁的绿叶。
“看好了,丑女人,东西做好要盖上印章嘛!以后就叫皇帝饼。”他呵呵直笑,凹陷的“包子”盖上四方印文。
“白玉璇”三字跃入目中。
“皇帝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