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探,我假定你突如其来的敌意是有原因?」德睿脚步一转,切进妻子和警探之间,眉字间的锐利再不会让人误认他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公子哥。
「抱歉,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有任何预存立场。」罗伯森眼光在可可焦虑伤心的脸庞上一转,转换了一下语气。
可可点点头。「无所谓,我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有一些问题必须问你。」
可可点了点头,一群人走到角落一张长型的桌子旁坐定,那位制服女警葛瑞丝帮每个人到自动贩卖机买了一杯咖啡,可可仰头对她感激地微笑。葛瑞丝不像自己的主管那么拘谨,回她一个鼓励的笑容后,在罗伯森旁边的位子坐下来,打开记事本开始记录。
「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荻荻的,整个经过越详细越好。」
于是可可从自己早上就开始联络不到荻荻的事说起,一直到吃完晚饭如何到荻荻的工作室,如何发现一切几成废墟,如何转到荻荻家,再发现她家中的情况,以及荻荻倒卧在血泊中的事全说了一遍。
「我一进她家就感觉有个奇怪的味道。」可可的手一抖,直接地探向瑶光,坐在她左边的瑶光立刻握住她。「现在我终于知道那是什么味道了……那是血的味道。」
坐在另一侧的德睿揽住妹妹的肩膀,给与她无声的支持。可可深呼吸几下,拼命把想哭的感觉忍回去。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哭泣不能帮助荻荻。
她只想帮罗伯森快一点逮到那个可恶的混蛋!
「你们平时多久会联络一次?」罗伯森边写下一些细节,边问道。
「不一定,有时忙起来一、两个星期都没联络也是常事,有空的时候就会联络得勤一些。不过我每次约会,荻荻都比我兴奋,所以她今天完全没有打电话给我,让我觉得非常奇怪。」自责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我可以看一下她早上传给你的简讯吗?」
「嗯。」可可从小包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
罗伯森接过来一看,早上十点二十一分,讯息内容是——我临时接到一个案子,现在要去谈了,等谈完再打电话给你。喂!别穿那个土黄色的洋装,看起来像大便一样,你怎么会买这件衣服?
即使满心凄怕,看到荻荻的最后一句话,可可依然破涕为笑。
「那是一件名牌洋装,而且在特价。」她为自己辩解。
看过那件洋装的德睿对妻子做个怪脸,那个表情很明显在说:有些东西是连特价都不值得买的。
瑶光轻轻一笑,抚了下可可的头发。
「她临时接到的案子是什么子?」罗伯森抬眼问坐在对面的她。
「我不晓得,或许她的行事历上会有。她的行事历都在她的电脑里,可是有人把她的电脑打坏了。」
「没关系,我会请我们局里的电脑专家试看修复资料。」罗伯森点头。「所以当你抵达现场时,只有你一个人?」
「不,还有……」她陡然想起。「萝莎!是她帮我叫救护车的。」
她转头张看萝莎的行踪,从跳上救护车的那一刻起,她就没再注意萝莎的下落。
「她跑到哪里去了?」
「萝莎?」罗伯森问。
「萝莎·法那。」可可解释。
「那个超级名模?」葛瑞丝惊呼。
可可对她兴奋的语气忍下暴气的冲动。「对,就是她。她跟我在同一间餐厅吃饭,我们差不多时间离开,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想到罗伯森对南集团明显的敌意,她迟疑一下,决定不告诉他萝莎用餐的同谁。
「你们两个人交情很好?」
这次的白眼可可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住了。「并、没、有!」
罗伯森微微一笑。他发现方可可是个挺可爱的女人,即使现在的她悲惨无比。
「荻荻最近有没有和任何结怨?竞争对手?回头纠缠她的旧情人?」
「她最近才接下一部大制作电影的服装设计,她自己的系列也会在秋季发表,一切都很顺利,我也没听说她和任何人有什么不愉快。」可可努力地回想:「她半年和男朋友分手了,现在没有固定对象。」
「那位前男友的名字是?」罗伯森问道。
「詹姆·尼尔森。不过他已经搬到迈阿密去了,事实上,这就是他们分手的原因。詹姆是个牙医,想搬去迈阿密执业,荻荻要留在纽约,所以他们的分手非常平和。」可可越说,越想不起来有什么人会这样伤害荻荻。「警探,你想,会不会是普通的闯空门,只是荻荻正好回家撞到歹徒,才被对方攻击的?」
「可是对方不只闯进她的家,还闯进她的工作室,表示他知道这两个地方属于同一个人。那个人认识荻荻·加勒伯。」罗伯森直视看她。
可可全身一栗,不禁打了个寒颤,德睿又揉揉她手臂。
「你说你今晚的约会对象是荻荻介绍的?」
可可点头。「杰瑞是一个电脑工作师,他和荻荻是在一个旧仓库拍卖会上认识的。」
她把这部分的背景也告诉警察。
「不过今晚杰瑞和我在一起,我就是他最大的不在场证明。」可可迷茫地道。「我真的想不到有谁会这样伤害荻荻。」
「我的工作,就是查出这个人是谁。」罗伯森从皮夹里抽出自己的名片。「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想起任何事,请随时打电话给我。」
「如果那个人认识荻荻,她住在医院里会有危险吗?」可可连忙问。
「我会立刻派人来医院照顾她。」瑶光接口。
罗伯森森然看她一眼。
「方小姐,我向你保证,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任何不法之徒遇到我,我都会尽一切力量把他们绳之以法。」
瑶光面无表情,对他的言外之意不为所动。
可可吐了口气,主动伸出手。
「罗伯森先生,我相信你。」
「……谢谢你,我知道了。」
*****
沉静的男人听看电话那一端拉拉杂杂的报告。
「都是你,害我也被扯进去了,我真应该向你狮子大开口的,哼!」萝莎娇蛮地收了线。
他把电话随手往沙发上一抛,走到一整面的玻璃窗前,两手撑住玻璃,望看脚底下七彩绚烂的城市夜景。
他喜欢宽敞,一眼望去没有任何遮蔽的宽敞,于是他的住处只做最基本的隔间——主卧、书房、卫浴。除此之外,所有空间完全开放,顶多只用柜子或屏风等活动式的家俱来区隔。
记忆深处中曾有的雕梁画栋、华美宫廷,来到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只有大片大片的白。
全的石英地板,全白的墙面,全白的屏风,全白的柜体。
除了白,就是黑。黑色的电视,黑色的沙发,黑色的茶几,黑色的吧台。
黑色的他。
他从来不喜欢龙黄,只喜欢玄黑。真不晓得,以前穿了那数十乃至于数百年的黄袍,是怎么穿得住的。
二十一世纪是好的,不再有绝对权势的皇朝,反正他也不眷恋。
皇位代表的不只是绝顶地位而已,还有绝顶的责任,动辄都要被史官记上一笔。现在他只是一个凡人,却有着最不凡的财富和权势。
他享有所有凡人该有的自由率性,也享有丝毫不逊于皇威的权势。似乎每个人梦寐以求的,他都拥有了。
只除了那个人。一个他永远无法拥有的女人。
他深呼吸一下,走到旁边的吧台,为自己倒了一杯殷红如血的酒。
再度走回窗景前,他要的女人就在下面的某个角落。
他可以拥有全世界,却独独不能做一件最简的事——走到她的身边。
电话嘀嘀两声响了起来,他懒得走回去,只是扬声道:「接听。」
中央控制系统自动将来电切换到扬声系统,播放出来。
「你找我?」天机清冷的嗓音有如本人就站在眼前。
「我要去找她。」
「我以为我们已经谈过这件事了。」
「如果我非见她不可呢?」他的眸黑如深井。
「你们两人是天劫之命,一相见则劫生,劫生则非死即伤,而且通常是她死她伤。」天机凉冷的嗓音没有太大情绪。「你的魂魄,我还护持得住。她?我无法保证。」
握住酒杯的指关节开始发白。
「已经四百多年了……」低沉的嗓音缓缓逸出。
「是你自己选择放开她的。」
「你以为我有选择吗?」他重重地一拳捶在玻璃上。「她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所以你选择放手。」天机淡淡的笑声响起。「既然如此,就放手到底。」
但,放手比他想像中更难,难到他已经不想再支持下去……
沉默片刻,天机轻轻地叹息。
「哥哥,每夜在虚空之中让你与她相会,已经是我能力的极限。你知道,若我有其他方法,决计不会不试。」
天机只有在少数的时刻会如此呼唤他。
因为千百年前,他们就是兄弟。
其后,她醉心数术,甘愿居于他臣下,成为七星之一;甚至从第二世起以女体转生,以适宜她的术法修炼。
女人无法争位,天机是否也有这样的示诚之意,
对这位弟弟,他不是不感念的,只是……
「我真的很想见她。」他近乎自言自语。
天机也明白。
世界上只有她可以听见他近乎示弱的呢喃。
静默了片刻,最后她依然是一声叹息。
「给我一点时间,我来想办法。」
通讯中止。
时间。
他有永恒的时间,但多数时候他都是孤独的。
是,他有七星死士的相陪,主仆之间情如兄弟,甚至像父子,于是开阳总唤他「老头子」。而这些情感,无论多真实,都与有他心爱的女子相伴不同。
他无法得知。
他灵魂的另一半就在同一个城市里,但他们之间的距离何止千山万水之遥?即使在她需要他之时,他都无法走近——
哐啷!
红酒杯毫不容情的摔裂在玻璃窗上,酒液丝丝下淌,如鲜红的血,直觉从他森冷心头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