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血,全是从她身上流出的,将她的生命一点一滴带走,她纤细的身子,怎撑得住?
端木柏人双手覆额,眼眸痛苦紧闭。
她在罚他吗?非但不肯给她的心,连她的人都要离他而去?
“少爷,您歇息会儿吧……”马总管上前劝道。这两天少爷一直守在门前,寸步不离,他怕韩大夫还没救回,少爷已经先倒了。
端木柏人充耳不闻,平时的他早就厉声斥退,如今,他连抬起眼瞪视都不想。
马总管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他以为少爷会咆哮,会怒责韩神医救了两天还无法将韩大夫救离险境,但少爷没有,只是静静地守在门前,像生命里只有这个任务般地专注守在门前。
此时房门打开,一脸憔悴的韩神医走出,神色疲惫,完全失了平时谈笑风生的神采。
“端木公子。”韩神医走到他面前。
“情况如何?”抑住内心的激动,端木柏人平静问道。
“该做的我都做了,一切都看今晚。”韩神医沉痛道。
端木柏人闭眼,置于轮椅扶手的掌握得死紧。
“再救她,韩神医。”他低哑开口。
“我尽力了。”韩神医低叹。人力无法与天抗衡,所谓神医,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名讳。
“啪”一声,轮椅扶手应声而断。韩神医吓了一跳,就怕失控的他会将怒意发泄在他身上。
端木柏人放开手,手中那截断木掉落,他紧紧握拳,残留手上的木屑刺入掌心,却远及不上他心里的痛。
够了,若要教会他凡事无法都如他愿,他已经懂了,没必要将她赔上……
“韩神医,我求您,竭尽所能救她。”他再次开口,语音满是哀痛欲绝。
韩神医怔立当场,望着眼前表情平稳的男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平静有多难?他相信,他才是那个最想对天咆哮的人!他很清楚,端木柏人有多傲,之前因为腿残,他骂得多少同僚信心全失,甚至丢了官职。
而今,为了韩珞,他求他?一个连在皇上面前都不卑不亢的伟岸男子,竟求他……短短三字,却让他完全感受到他对韩珞的深情。
“好!”韩神医咬牙,不管了,只要能救韩珞,就算徒劳无功,所有能试的方法他都要试!“你还有力吧?”
“有。”端木柏人应道,从他口中,他听到了希望。
“跟我来,把你的内力渡给她,我没喊停不准罢手,听到没有?”韩神医大声喝道,转身走回房,和刚出来时的颓丧完全回异。
端木柏人急忙转动轮椅,随后进房。
只要能救她,就算用他的命换取也无所谓!
*
摇晃的烛火在端木柏人脸上打出阴影,深挚的眸光柔和了魅凛的线条,他坐在榻沿,轻触她仍然冰冷的指尖,用温暖的掌指将她紧紧覆住。
经过不眠不休的抢救,总算将她从鬼门关拉回,虽然,她仍昏迷未醒,但不再气若游丝的呼息,还有不再像是要远离人世的脉象,让他一直悬在空中的心,终于踏着了地。
“别走,别这么认输,我们还有一生一世要斗,别这样放弃。”端木柏人执起她的手,送至唇边轻吻。
腿上传来触感,端木柏人低头看见小草趴在他大腿,侧头望着韩珞,唇咬得紧紧的。
端木柏人微笑,将她抱上手臂。
这场变故,将他们的距离再次拉近,她小小的怀抱,像在寻求安慰,也像是在慰抚着他,要他别心灰,怀抱希望等她醒来。
“她会醒的。”他轻道,看向那仍闭目沉睡的丽容,眼中盈满柔情。“有我们两个等着她,她舍不得走。”
小草环住他的肩膀,小小脑袋轻靠着,望着韩珞的目光不曾稍瞬。
“醒来,”端木柏人握着她的手,将小草的手也覆在上头。“别让我教坏小草,她还等着你教她诗词和药典,我还没对你说过心里的感受,醒来,好吗……”
*
朗朗日阳从窗棂透进,落在她清灵的面容上,环绕出美好似幻的氛围。
轻颤的羽睫,破坏了这片宁静,缓缓地,又颤动着,接着是轻扬,那总是盈满慧黠聪颖的水眸,如今带着失神茫然,看着四周。
“别动,你身上有伤。”仿佛察觉她的蠢动,有人抢先一步制止她。
伤?望进他深湛的眸子,韩珞眉心轻蹙,然而里头的柔情让她只想紧紧抓住,不愿分心去想其他。她想碰他,手才虚弱地抬起,就被他攫住,按压脸上。
“你碰到我了。”端木柏人笑道,唇角却无法抑止地轻颤。那时她手颓然落下的画面,日夜摧毁他的意志。他以为他会就此失去她……
微生的短髭刺着她的掌心,韩珞轻抚他的轮廓,一切情景回到脑海,忍不住热泪盈眶。她还活着,还能触得到他……
“多久了?”她哽咽问道。他变得落拓,这些日子,他有多折磨?
“八日了。”伸手拂去她颊畔的发,端木柏人轻道。
韩珞想撑坐起身,却是才一动,胸口的痛就让她几乎窒息,头晕目眩的感觉漫天袭来。
“别动。”端木柏人赶紧扶住她,手臂环抱着,让她轻倚胸膛。“你昏迷那么久,根本没有办法起身。”
捉住他的手臂,韩珞虚弱喘息,气血不足的身子冷得发颤,一低头,发现上身赤裸,只缠着布条,她不禁笑了。
“痛……”这一笑,扯动了伤,让她拧起眉,却是抑不住笑意。
“笑什么?”怕她冷,端木柏人拉起锦被将她完全覆住。
“我怎么老在你面前裸着上身啊……”忆起这像在提醒他,韩珞顿了口,羞赧让她苍白的容颜有了些血色。
老?端木柏人从她话中听出语病。“除了这一次,还有哪次?”
这下子,韩珞的脸更红了。糟,他来的时候她都在装睡,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我知道你上次都会来偷看我。”知道瞒不下去了,韩珞干脆先发制人。“夜闯闺女的厢房,好大的胆子!”
原来,她都知道了。端木柏人微笑,温柔地将她拥得更紧。“反正我的身体也让你看光了,扯平。”
扯平?他好意思说!韩珞又气又好笑,想回头瞪他,却发现房中的景致依然熟悉,她脸色倏变。“我们还在别庄?”
“不然你伤这么重,还想去哪儿?”怕她太激动,端木柏人收紧臂弯,小心没碰疼她的伤口。
“不行……”她慌乱摇头,急得快落泪。“你得走,不然会有更多的人找上门……”
“我请太子派来邻城的兵队驻守,没人敢再找上门。”她的关怀让他感动不已。
向来不爱劳师动众的排场,却为了她,主动请求派兵援助。守着她已费去他所有心力,他无法再去应付那些仇家,更无法承受再因一时疏忽而永远失去她。
韩珞这才放下心来,忆起那时的惊险,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察觉到她的恐惧,端木柏人轻吻她的肩头,安抚着她。“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韩珞闭起眼,感受他强稳的心跳自背后传来,慌乱的心,慢慢定了下来,因恐惧冰冷的指尖开始回温。
“我输了。”她长长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竟会输得这么彻底。她不仅输了心和感情,更为了他,她宁可不顾自己性命。受了那一刀,她多不甘呐,却是不甘此生此世再见不到他……
端木柏人将额抵在她肩窝,沉痛闭眼。“如果赢的代价是必须用你来交换,我宁可输,我情愿得不到你的心,也不要你就这么离去……”
这是势在必得的他吗?这是将一切都视若无物的他吗?韩珞感动得泣不成声,汹涌的泪,潸然落下。
“别哭。”端木柏人伸指抹去她脸上的泪。“把力气留下来好好养伤,我等着你和我吵嘴。”
“多说点好听话成不成?我受重伤耶!”韩珞破涕为笑,不禁抗议。
“恃宠而骄,不可取。”端木柏人在她肩上轻咬一口,以示惩罚。“多学学小草,乖顺地接受,这不是很好?”
“小草?她在哪儿?让我见她!”这一次,怕不又吓坏她了?
可恶,才醒来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的地位就落到小草后头了。端木柏人嗤哼,长臂一伸,端来桌上的汤药。“先把药喝掉,我再叫人带她来。”
心急的韩珞伸手就要去接,却被他高举不让她碰。
“快给我啊!”这样她怎么喝!
“你的手没力气拿。”端木柏人邪魅挑笑。他以碗就口,而后勾起她的下颔,将口中的药全数渡入她口中,那软嫩的唇办让他不舍离开,不顾口中残存的药苦,仍紧紧将她的呼息全数吞噬了才肯罢休。
“你……”韩珞怒也不是,羞也不是,嗔睨着他,被他的霸道绯红了双颊。
“喂药是我的工作。”不让她有机会抗拒,他又含了口药,名正言顺地吻她。
直到他离开,她才有办法觑得空隙开口。“你……上次也是这样喂我药的?”药那么苦,他竟然还甘之如饴。
端木柏人挑眉笑着看她。“不然,谁能这样喂你药?”他低哼,又喂了一口药,火热的唇诱哄着她的回应及热情。
再被他放开,韩珞已被吻得气息不稳,已说不出话来,只能氤氲着水眸,浑然不知这样的视线,充满了诱人迷醉。
这次,端木柏人没再拿药当借口,缓缓地俯首,深深地吻住她,将所有的情感与温柔,全数传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