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很晚喔。”他一进门,袁采芯便从沙发上跳起来迎接,即使已经睡意朦胧,她仍和颜悦色地给他一个“欢迎回来”的吻。
“采芯……”她细碎的吻在他颈边游走,雷昶毅浑身绷紧。
她源源不绝的柔情教他受之有愧,满心罪恶感。
“不知为什么,我今晚特别想你。”袁采芯在他耳畔轻语,笑容可人。
“我也是。”凝望着她的脸,他低哑地说了句。
“吓!你……这是你说的话?”几乎不曾从他嘴里听见甜言蜜语,虽然只是短短一句“我也是”,却已够她又惊又喜。
袁采芯眼珠瞪得又圆又大,睡虫全跑光了。
“我说的。”
史威平的话一直在他脑海萦回不去,雷昶毅神情凝重,心绪矛盾复杂。他看过无数世间男女在感情路上走得悲悲喜喜又分分合合,以为是件容易的事,不料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他的处理能力竟是如此之弱。
“你受了什么刺激才讲得出这么好听的话?”好想再听他多说几句。
袁采芯万分喜悦地勾住他的脖子,在他颊边印上火热一吻。
“是受了刺激没错。”
“哦?是正面的刺激,还是负面的刺激?”她眉儿微挑,饶富兴味地觑着他。
被他“哄”得正高兴,她丝毫没发觉他眸底藏有太多阴暗心事。
“采芯,你有个痴情男朋友,我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雷昶毅口气十分平静,像是在说件平常事,纵然那对他而言,真的不算件平常事。
“痴情男朋友……你是说史威平哦?哎呀,史威平或许痴情,但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啦,我今天也只是尽”地主之谊“跟他一起吃顿饭而已。”
袁采芯据实以告,没半点隐瞒,笑容和眼神都坦荡荡。
“喔,原来你今晚跟他一起吃饭。”雷昶毅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却暗潮汹涌。
“咦?你不知道?”这倒奇了。
“现在知道了。”雷昶毅冷冷点头。
或许,她对史威平也不尽然是没有感情的。
更或许,她之所以敢跟他雷昶毅玩起情妇游戏,是因为她深知背后有个打死不跑的痴情男人史威平在为她守候;她若玩累了,便随时像船只靠岸一样回到史威平身边,所以才能老神在在,什么都没在怕?
史威平是袁采芯最终的靠岸……怎么一这样想,雷昶毅便觉得很不高兴,心底隐隐窜出火来,深沉眼眸却闪现一道阴森光芒。
“你应该不会生气吧?”糟!他又面无表情了,她完全读不出他的情绪。
“你说呢?”他沉声说道。
“你应该没在生气吧?”袁采芯换个说法,试探地望着他。
糟,更糟!他究竟有否生她的气,她毫无头绪。
而雷昶毅又惯性沉默,原先甜蜜的氛围也因此而凝固。
从遇见袁采芯,他实实在在已经走错很多步,他最不能原谅自己的是,他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由衷喜爱着她,抑或真只当她是个不具有向他要求承诺资格的、厌腻了即可丢弃的情妇。
他爱或不爱、真心与否,决定着她的去留,然而满心的困惑似已逼他走进死胡同,唯有良知可以带领他寻到出口。
他的良知,便是放手。放手,是他唯一的出口。
史威平说得没错,女人需要幸福,袁采芯也不例外。
一个情妇,是很难拥有真实幸福的。
在不能确定自己的心之前,他不允许自己再绊着她了。
“采芯。”冗长的沉默后,他突然轻声唤她,神情未放柔半分。
“嗯!”袁采芯猛地一颤,笑得慌张。
“你刚洗完澡?”
“嗯。”拿那么严肃的态度问她洗澡了没,会不会太夸张?
“你答应过我,洗完澡会把头发吹干的。”
“可是我还没要去睡觉,没关系啦!”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事,结果只是吹头发这件小事,袁采芯口气一松,马上嘻皮笑脸耍赖皮。
“怎么这么不听话呀你,不听话的情妇,我是不会太疼惜的。”
“好好好!马上吹干,我这就去吹干,”她忙不迭地应声,正转身要回房间,却不期然落入雷昶毅怀抱里。
这样被他抱住自是不稀奇,但这当下他拥抱的力道是前所未有的重,重到袁采芯觉得自己的肋骨有被压断的疑虑。
她透不过气。在他紧密的抱揽之下,她全然动弹不得。
怎么了?她想问,但被他抱得太紧实,张不了口。
“今晚,绝不要离开我的视线,我所到之处都要看见你。”
“好。”不明白他何以如此反常,她仍顺从他。“可是,也不需要抱这么紧吧,我快被你勒死了。”锁住甜蜜时刻,不要锁住呼吸呀!
他充耳不闻,加重力道抱紧了她,似要将她捏碎揉进自己胸怀里。
不愿说出心中翻搅的醋意,不承认对她眷恋不舍,只想以男人天生需要女人温润慰藉的本能紧紧拥抱她,好好记住他曾拥有过这么一个美艳动人的情妇。
她的热情,她的真,她的任性,她的香,独一无二,就是袁采芯。
谁再来、谁又走,都不会再是她了。
放走了她,他再想要另一个情妇的机率,是零。
没真正踩进爱情领域的他,以为这只是场随时可喊停的禁忌游戏,他并不懂那就是爱……
他亲手放走了爱,而不自知。
旖旎情浓的夜晚结束,他俩竟然没有明天……
如果那夜的“不准离开视线”的霸情占有,是雷昶毅精心设下的离别陷阱,袁采芯不会甘心任由他摆布。
七天,雷昶毅无缘无故、一声不吭地消失,她怎样都联络不上他、找不到他。
问过每天照常接她上下班的司机,甚至透过李佳佳探问之前那位委托人,也全然问不出雷昶毅的下落。
“情夫”没来由不见人影,袁采芯郁卒又纳闷,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有问题两人共同解决不是很好吗?干嘛这样搞……
“我可以出去晃晃吗?”雷昶毅先是态度大变,后是莫名失联,袁采芯被整得一头雾水,整日坐立难安,根本无心工作。
“不行。”同事们铁面无私、异口同声,大桶冷水给她浇下去,很不客气。
“吼!我还不够可怜吗?”她仰天怒吼,对怪事的发生感到无能为力及莫可奈何,简直闷爆了。
“哎,采芯。”李佳佳摸了摸她的头发,颇有感叹。“你当初指天立誓说跟雷昶毅不会有后续发展,结果现在竟然陷得如此之深……”
早知会害袁采芯落得如此痛苦下场,李佳佳就不会答应与“委托人”配合,默默在她和雷昶毅背后当推手,企图促成他俩在一起。
“大话说不得,谁知道会这么惨。”惨到现在连自己是不是被雷昶毅给甩了都不能确定。袁采芯苦笑摇头。
李佳佳能理解袁采芯沉不住气及乱了方寸的苦恼,但此时的她还未得到“委托人”进一步指示,因此她也爱莫能助。
“真是的!”性情较为刚烈的小凡看不过去袁采芯的窝囊样,突然跳出来抓着她的双肩猛摇,希望能将她的志气摇醒。“哪有人谈恋爱谈得这么窝囊的!以前那个风花雪月的袁采芯跑哪儿去啦?雷昶毅搞失踪,摆明就是不想跟你玩了,你还在这里唉声叹气想不开,我看了还真有气!”
“我也很不愿意啊。”袁采芯一脸无辜。
“看开点,男人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也许你不去在意他,他反而就自己出现,甚至找上门来呢。”人若多情必志短,看豪放女摇身一变变成小可怜,小凡个性再狠也不忍心骂她了,只好改以轻声安慰。
“我敢跟你打赌,他都做得出这么绝情的事了,怎可能还会自动找上门来;就是有人用刀子架着他、用枪抵着他,他都不会来。况且他也从没有来过公司找我的记录,我哪敢对他有什么太奢侈的期待……”袁采芯顿时又哭得梨花带雨。
铁石心肠啊,雷昶毅。
抛弃情妇也用人性一点的方式,哪犯得着像贼一样蹑手蹑脚自己偷偷溜掉!
“啊!”当袁采芯在办公室里自叹自怜猛暴走时,门口突然出现一道颀长身影,小凡和李佳佳两人异口同声惊呼。
谁说他不会来的?这不就登上门来了嘛!
“采芯,你看谁来找你了?”小凡使了个眼色。
“除了朱经理大炮先生,谁还会专程来办公室找我……”袁采芯瞧也不瞧一下来人,边哭边哀怨地一屁股坐回办公椅,认真敲起键盘,装忙。
“经理,你看你看,我好认真工作喔,从早上忙到现在,连厕所都只上了两次而已,很乖喔?”
“采芯。”
“经理你老人家别吵……”咦?不对喔,那低沉好听的声音岂是经理那只老泼猴所发出来的,这声音——
喝!袁采芯倒抽一口气,头皮发麻,通体发热,心跳猛地加速。
不会吧?不会吧?真是雷昶毅?
是不是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饼干吃太多,她的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
惊诧中,袁采芯抬起头来,确定真是雷昶毅本尊大驾光临时,变得目瞪口呆。
“你、你怎么来了?”惊愕过度,声音不自觉地拔尖颤抖。
他失联一星期后再度现身当然是值得庆幸的好事一桩,但他亲临她的工作场所,总是太令她意外且难以置信!
“走吧,有话同你说。”雷昶毅伸手牵她。
“这几天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声不响地消失?没有任何音讯,我都找不到你,也等不到你……”袁采芯眼眶里半浮的泪水颤动着,满腹委屈。
“出去再说。”要讲的话太多了,他没准备在这里耗时间。
“好,我很想跟你走,可是她们一定不肯让我走……”袁采芯望了办公室同仁一眼,黏着泪痕的脸被一层沮丧和为难给覆上。
“雷先生,我们经理有令,任何人都不能随便在上班时间外出,真是抱歉。”小凡动作迅速地跳出来拉住袁采芯,唯恐她在意乱情迷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跟他走;李佳佳倒是反其道而行,直想将袁采芯往外推。
雷昶毅平稳地说:“我跟你们朱经理说过了。”
“真的?他怎么说?”袁采芯喜出望外,悬泪的眼睛一下子亮得闪光。
“还能怎么说,当然是二话不说地答应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他雷昶毅名声还算响亮,分量够到过头,关说自然没有行不通的。
何况他还是亲自出马来带人的,朱经理再怎样也不好意思说不。
“那你们快去!”李佳佳如释重负地说,顺手将他俩用力往外推。
“总算有件顺心的事了!”晦暗心情扫去三分,虽然许多疑问未解,袁采芯仍笑着欢呼了一声,还不顾旁人在场,一把攀住雷昶毅脖子,投入他怀抱。
“不要这样。”雷昶毅低喊一声,表情好不自然。
“为什么不能这样!”袁采芯任性怒喊。“我喜欢这样!”
他失联一星期,她好不容易把他盼回来,让她即时感受一下他的温暖,她这样做会过分吗?是他令人费疑猜的行为才比较过分吧!
雷昶毅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喜欢这样,怎不问问他意下如何?
今日前来,铁定不是她想像中那样美好啊,傻瓜……
一离开公司,刚上车坐定,车子才刚起动,袁采芯便追不及待地开口。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你为什么莫名其妙消失一个星期,我等不及想知道了,请你快说,不要再折磨我了!”
到底有什么好康的,需要他消失一个星期去准备,事后还破天荒主动找上她来?难道是他爱情智慧大开,想通了她不该再继续当他无名无分的情妇,两人应该变成正式的男女朋友,共同朝结婚标竿迈进?
也许,这七天的失联,是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比如说,精心策划一个世上独一无二的求婚仪式……
哇,还没听他亲口说,光用想的,她就感动得快窒息,高兴得快飞起来,这几日来过得有多心酸和委屈也暂时抛忘了,她好想赶快得到答案。
雷昶毅,雷昶毅,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待会儿再说。”她情绪愈高亢,雷昶毅的心情愈沉重。
“哎呀,好讨厌啦!爱吊人家胃口。”袁采芯悻悻然抱怨,倾身靠近他,望着他侧面线条,只觉得自己真是爱死他了。
真是个令她朝思薯想、思念得紧的男人啊!
纵然想骂他,好好泄怒一下,但面对那俊得出奇的脸,却是怎么也骂不出口。
“你坐好,再忍个五分钟,行吗?”温暖的气息在他耳边骚动,教他如何专心开车?他轻斥,脸色沉得可怕。
“是,大人。”心不甘、情不愿,也唯有顺从他,不然万一他大爷一个不爽,别说好康道相报,赶她下车都刚刚好而已。
袁采芯噤声,静得像个累了的小婴孩,连呼吸都轻得似在空中飘的小羽毛。
短短五分钟路程,却有如一世纪般漫长,而路是没有尽头的遥远。
时空为何不快转!她累积了一星期的疑惑与不安,还等着他抚慰呢!
她喜欢的男人,如此这般慎重,到底要跟她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