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随风摇曳的茉莉花飘送着轻逸的馨香,湿漉漉的台阶满布着落叶,玻璃窗内透着一圈晕黄的灯光。他收起伞,揿下门铃。
半晌,室内传来趿着拖鞋的脚步声。
紫葵披着外套走到玄关处,打开门,定睛一看发现是萨孟仰,急着就要把门扉掩上。
“紫葵!”萨孟仰俐落地用脚格开门板,挡住她。
“走开!”她用力喊道,怒眼圆睁。
“让我进去,别跟我呕气。”他稍稍使劲,将门缝撑得更大。“不要跟我比力气,这样是没有用的。”
“你这个野蛮的——”她气急败坏地想数落他蛮横的行径,偏偏喉咙传来一阵刺痒感,忍不住低下头重咳几声,结果让他逮住空档闯进屋来。
“你怎么了?感冒了吗?”他心疼地扶住她纤细的身躯,睇着她咳得满脸通红的小脸。
“咳……”她用力地格开他的手臂。“不用你管!拿开你的脏手,不要碰我!”
她怨怼地瞪着他,思及他也曾经如此温柔地对待过其他女人,她就觉得恍若有一把烈焰围烧心脏似的,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脱下帽子,走到饮水机旁,替她倒了一杯温开水。“你听我说,我和康莉之间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
她别过脸,拒绝接受他手中的水。
他将水杯放置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上,睇着她倔强的侧脸,放柔音量。“那天的事是我不好,但是我已经答应回家时会打电话给你了,你又何必——”
“意思就是我不能去饭店找你,不能干涉你的行为就对了?”她愤然地打断他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你为什么非得冒着大雨跑去找我呢?”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难道你就没想过,我可能有很重要的事想对你说,甚至重要到连一分钟都不能挨下去,因此迫不及待地想见你……”她咬着牙,浮肿的眼眶又泛起一阵湿意。
“紫葵……”他执起她的手,疑惑地睇着她难过的小脸。“发生什么事了?你那天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一件曾经对我们而言很重要的事,但现在这一切与你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她用力地抽回手,以嫌恶的语气说:“为了避免我还要消毒,不要拿碰过其他女人的手碰我,脏得让我觉得好恶心!”
他调匀气息,尽量忽略她情绪化的用语。
“过几天,我就要离开台湾去香港拍戏了,你确定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争执上吗?”他叹气道,快被她执拗的脾气给磨光耐性了。
听到他即将离开的消息,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抽痛了一下,难受地转头,不忍瞥见他的脸。
“我和康莉只是单纯的同事关系,并没有男女私情,那天她在餐会上替我挡了不少酒,喝得有点醉,我基于同事情谊,必须为她的安全负责。”他不厌其烦地再解释一遍。
“你所谓的负责任就是把自己的女朋友丢在大雨中,护送其他的女人回家,然后再告诉她,其他女人的安全比她更重要?”她沉不住气,厉声质问。
“我知道站在一个男朋友的立场,我这样做是不太妥当,但是她当时喝醉了,我没有其他的选择。”该死的,早知道康莉是个麻烦人物,他一定会百般阻挠她参加那天的聚餐!
“你想当好人,你对每个女人都温柔,相对地,你的温柔对我而言却是一种残忍!当你体贴其他女人时,就是在伤害我!哪个女人能够接受被自己的男人抛在大雨中,眼睁睁地看着他前去其他女人身边,而不去质疑他们的关系?”她声嘶力竭地吼道。
不争气的泪水又沁上她悲愤的眼眶。
因为碍于他的明星身分,担心恋情一旦曝光会影响他的广告身价,并且引来狗仔记者追逐关于她的身家八卦,所以两人一开始便协议低调交往。
但是,他好像把她的宽容当成了纵容,对所有的异性都保持一贯体贴的态度。看着他在广告或报章杂志中和其他女星的亲密合影,渐渐地,她忍不住要去猜忌他的忠诚度。
隐忍着不能公开的恋情、承受着一个人的孤单、被妒忌与不安感笼罩住,这一切的一切,已耗光她的心力,令她疲惫不已。
“对不起,那天是我太过冲动了,没有考虑清楚。而且,我以为凭我们的感情,你会信任我的人格与清白。”他自知理亏,放下身段,委言求合。
“你有给过我足够的安全感吗?如果没有的话,现在凭什么来跟我谈‘信任’这两个字呢?”她深吸口气,努力要眨回溢出眼睫的泪水。
她的指控让他无力反驳。
“你连在康莉面前都不敢坦诚我们的关系,又凭什么要求我相信你——咳……”她激动地扯开沙哑的喉咙数落他的行为,一急又咳了起来。
萨孟仰连忙轻拍她的背部,将温开水递给她。
她难受地接过水杯,喝了几口,润润干涩的喉咙。
“我并不是不敢坦诚我们之间的关系,而是不想因为我的身分和职业打扰到你的生活。你相信我,我和她在同一间经纪公司,以她的个性,要是真和她有什么绯闻的话,她早就闹上媒体了。”
她捧着温热的水杯,反覆思量他的话。
“我承认在处理康莉的事情上,我是有错在先,但是你也不该一声不响地和我断了联络——”
“反正你都要去香港拍戏了,台湾只是你短暂停留的地方,有没有联络有差吗?”她冷冷地截断他的话。
萨孟仰握住她的肩膀,深邃的眼眸盈满柔情,认真说道:“紫葵,你要相信我对你的心意,我是认真的,绝对不是玩玩而已。”
她别过倔强的小脸,拒绝再被他黏蜜的情话扣动高筑起的心墙。
“不要再假惺惺地装大情圣了,谁不知道你们义大利男人什么本事没有,就甜言蜜语最厉害——咳……”她没好气地数落他,扬高嗓门,结果喉咙又干又痒,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你感冒了?看医生了没?”他伸手触及到她烧烫的额际,吓了一跳。“你的额头怎么烫成这样?”
“不要管我!”她用力地格开他关怀的手,怕自己会抵挡不住他柔情的攻势,深陷其中。
萨孟仰觑了腕上的手表一眼,十一点多了。他想带她上医院挂急诊,可又怕自己的身分惹来媒体的关注。
“你家的医药箱放在哪里?我记得有些止痛药有解热的效果……”他起身走到柜子前,找到体温计和一盒止痛药。
她拢紧外套,整个人难受地蜷缩在沙发上,下逐客令。“我不想看到你,你滚出我的房子……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才不需要你心血来潮时的温柔……”
他不理会她的气话,迳自将具有解热效果的止痛药放在手心上,又倒了一杯温开水,踅回她的身畔,扶起她虚软的身子。
“乖,把药吃了,先治疗发烧比较重要。”
“走开!”她惊恐地瞪着他手心上的白色药丸,低吼道:“走开……我不能吃药,把那种东西拿走开!”
她用力地推开他的手臂,弄翻水杯,溅湿了他的上衣。
“紫葵,你怎么了?”他不解地觑着她反应过度的表情。
倏地,胃部翻涌,一阵酸恶的感觉直冲喉间,紫葵捣住唇,奔到厕所,锁上门,伏在马桶上干呕许久。
“紫葵,你怎么了?”萨孟仰听见厕所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呕吐声,焦急地狂拍着门板。
他无肋地在门外徘徊,臆想着她这阵子奇怪的言语与举止。
为什么她会突然冲进厕所呕吐呢?为什么会说自己不能服药?
他忽然忆起那晚在饭店外,她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一双怨怼的眼睛满布忧伤。
如果照顾酒醉的女人走你的责任,下次别忘了做好防护措施。
他从复杂的思绪中理出头绪来,最后所有的答案都指向一个可能性——她怀孕了!
倏地,他转头查看起屋内有无任何可以佐证的东西,果真瞥见五斗柜上摆着几本“怀孕百科”和“孕妇须知”等书籍,还有几张莫札特的钢琴协奏曲,至此,一切的疑惑全都得到了解答。
她脚步虚浮地踏出厕所,瞟了他一眼。“我没有力气和你争执,滚出我的视线,离开我的房子……”
他走向前,由身后揽住她纤细的身子,为她所受的委屈感到懊悔不已。
“紫葵,对不起,我不该误会你,不该以为你在耍脾气,不该让你受那么多罪……更不该忽略你的感受……”他心疼地附在她的耳畔低喃。
她轻颤的背脊熨贴在他的胸膛前,聆听着他的道歉,多日来承受的委屈与苦楚,涔涔从心里渗出,化成一滴滴的泪水溢出眼睫。
“向我道歉做什么?反正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要去香港、要滚回义大利都不关我的事。”她哑着嗓子赌气道。
“你确定我们两个人已经没有关系了吗?”他将大掌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暧昧地说道:“但是,你这里不是已经有了我们‘相爱的证据’了?”
她愣了一会儿,立即低斥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拿开你的手!”
萨孟仰扳过她纤细的肩膀,定定地望着她。“你已经怀孕了,别想瞒我,我已经知道了。”
“谁说我、我怀孕的……”她一紧张,就心虚地结巴起来了。
“那晚在饭店时,我没有做任何的防护措施,正确地说,当初我来台湾只是为了工作,根本没想过会遇上你,所以也就没有准备保险套。”
蓦地,一抹羞窘的红潮火速漫上她苍白的容颜,羞得她耳根灼烫。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她别过睑,不敢看他。
“要是我没有发现,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当个未婚妈妈?”他柔声质问。
“反正你都要去香港拍戏了,就算我有孩子,说与不说有差别吗?台湾又不是你的家,只是你短暂过境停留的地方罢了……咳……”她一急又咳了起来。
萨孟仰温柔地轻拍她的背脊,干脆拦腰将她抱起,走往卧室。
“你想干么?”她惊呼道。
他走进她的卧室,将她放在床榻上,盖好被子,坐在床沿。
“自从有了你之后,台湾对我而言已经不是一个短暂停留的地方了,而是我的第二个家。乖乖地躺好,我去煮些姜汤给你喝,让你出出汗,这样会比较舒服一点。”他柔声诱哄。
她疲惫得没有力气去反抗他,蜷着棉被翻转过身,背对他。
“你走吧,我才不需要你的同情和照顾!”她赌气道。
萨孟仰站起身,走出房间,轻轻地掩上房门。
她翻转过身,看着阖起的房门,无奈地叹息。他真如他所说的,对她是认真的吗?他……真的想当孩子的爸爸吗?
但是,他表现得再体贴,都不能改变他即将去香港拍戏的事实,也不能改变他的明星身分。
说到底,她还不是要一个人孤伶伶地去做产检,去待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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