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
她认真思考了起来。除了怕烦、恼吵、怕黑漆漆的洞穴,以及怕处埋教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外,她冷如冰可曾怕过谁来著?
没有。
“不。”她最后承认。“不怕。”
她连教主苗艳青都不怕,对凤扬城主更不屑——谁教他拐走她家教主——所以放眼黑白两道,她还真不晓得自己应该怕谁。
“那就得了。”他替鱼转了个方向,继续烤。
啧,这样就想打发她?
虽然感到有些不悦,可平素就很少与人深入交谈,也从不爱和人闲谈聊天的冷如冰,索性也别过身去,对著一大片幽暗的林子啃她的干馍馍。
“你不爱搭理我,我也懒得搭理你呢!”她冷笑。
谁怕谁?
路晋边烤著鱼,边望向她负气背对的纤巧身影,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跃上眼底。
五毒教里令人闻风丧胆的冰山美人冷如冰,在那冰冷无情的名声底下,其实躲著一个天真单纯的小女孩。
他凝视著她娟秀的背影,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
只是……将她卷入这些事,公平吗?
***
半个月前 皇宫
百花盛开若锦绣铺地的御花园里,处处蜂飞蝶舞,花香浓郁弥漫。
容貌俊朗、笑脸迎人的灵丰帝坐在路晋面前,举起象牙镶银箸,夹了一筷子五柳鱼片搁进他碗里。
“朕听说,你要造反。”
坐在他对面的路晋眉抬也未抬一下,迳自将五柳鱼片放入嘴里,咀嚼了几下再吞入腹里后,才缓缓开口。
“皇上以为呢?”
“朕以为……”灵丰帝笑吟吟的,“那是个屁。”
路晋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吃著御膳。
会无好会,宴无好宴,皇上今日召他进宫,在御花园里的桃花树下共进午膳,自然不会单纯只是要他尝尝御厨的新菜色。
“朕还听说,你平时对朕窃据皇位多年,大为不满。”灵丰帝笑容可掬,继续煽风点火。
这回路晋连反问也懒得问,干脆沉默。
灵丰帝见没人随之起舞,不禁好生失落。“麻烦有点表情好吗?这样朕很没有成就感哩。”
“皇上希望微臣做出不胜惶恐之情吗?”他挑眉。
“没,朕的要求没那么严格。”灵丰帝是很懂得做人分寸的。“只要做出拍桌子,追问朕,究竟是谁在那儿空穴来风、诬陷忠良的气愤模样就行。”
路晋放下银箸,好整以暇的看著皇帝。“皇上,何不直说您想做什么?”
“用下圣旨的强迫行为,那就没意思了。”灵丰帝见事机败露,半点惭色也无,依旧笑咪味的。“朕是何等人也,自然希望你是发自内心深处为朕抱不平,为朕出头,为朕……”
“该抱不平的是微臣才对吧?”路晋微带轻讽地揶揄道:“毕竟被奸人诬陷要造反的人,是微臣。”
“这就对了!”灵丰帝这下子又跟他同仇敌忾起来。“居然有人好大的胆子敢诬陷朕最心爱之股肱,朕一定要严办!一定要惩戒!但是最重要的,朕需要你表现给那些人渣看,你其实是忠君爱国的好男儿。”
他皱眉瞅著皇帝。
“你可以向天下人证明你就算姿仪美、体魄妙、能力好、智慧高,但是你永远不可能威胁到朕,也永远不会犯下那些不能说的秘密。”
“皇上到底想说什么?”他有一丝无奈。
“朕想说的是……”灵丰帝笑得好不诡异。“你一定要让那些胆敢诬陷你的人好看,让他们闭嘴。”
他耸起一道浓眉,静待下文。
“以官方说法就是:要以行动杜天下悠悠之口。”
路晋叹了一口气,不是很起劲地问:“那么皇上建议微臣怎么做呢?”
“很简单,就是使用一项霹雳超级绝对无敌利器——”灵丰帝石破天惊地宣布:“你青春的肉体。”
从刚刚到现在,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路晋倏然变脸,嘴角微微抽搐,“劳烦……再、说、一、次。”
“啊?”灵丰帝赶紧陪笑。“就是……哈哈!你知道的嘛,最好用的那一种……快又有效……”
他知道路晋最痛恨别人拿他美丽如天仙的容貌和玉树临风的身段取笑,也知道路晋已不止一次威胁要自行毁容,好杜绝这多年来的纷扰与困扰。
可是事到如今,他还是得面对残酷的现实啊!
“不。”他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灵丰帝的笑容有些尴尬、“啊?”
“不。”他咬牙切齿。“微臣不愿意。”
“可是朕还没解说清楚……”
“请皇上毋须再提。”路晋倏地起身,“皇上有文武百官,有万千智囊,有无数高手精英为您惩奸除恶,宣扬圣德,贡献脑力和‘体力’来封某些人渣的口。所以,请恕微臣才疏学浅,不足担此重任。”
“等等!可此重任非你莫属。”
“或许皇上没听清楚……”他眯起双眸,冷冷道:“臣,不卖身。”
云丰帝忍不住瑟缩了下。“不要讲得那么难听嘛,其实这种事有种婉转点的说法……”
“皇上是真想逼微臣造反?”路晋眼角杀气一闪。
“这……倒也不需要搞得这么严重……”灵丰帝一吐舌。
糟,真的惹火他了。
“微臣告退。”话说完,路晋拂袖而去。
“皇上请息怒。其实呀……事情也没这么不可收拾的,奴才是想啊……”在一旁伺候的梅公公冷汗直流,赶紧出来安抚主子。
“大喜。”灵丰帝突然唤梅公公的名字。
“奴才在。”梅公公战战兢兢应道。
“你跟在朕身边几年了?”灵丰帝忽然对著他笑。
梅公公愕然,心下有点毛毛的。“回皇上,二十年了,打皇上六岁受封为太子起。能伺候皇上这么多年,奴才觉得很是荣幸。”
皇上怎么突然问这个?莫不是……莫不是要他回家吃自己了吧?
“所以你——”
“皇上呀!”梅公公忽然呼天抢地,痛哭流涕起来。“奴才知罪,奴才多嘴,可请皇上看在老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再给老奴一次机会……老奴虽说没有用狸猫换过太子,也没有把黑桑葚让给皇上吃,但是奴才对皇上的这片心,唯天可表呀,皇上……呜呜呜……”
灵丰帝哑口无言。
这梅公公什么都好,就是历史读得乱七八糟,故事记得颠三倒四,还有想像力太丰富了点。
他永远记得他小时候的床边故事都是梅公公讲的,可也因为这样,他从小就以为嫦娥是因为后羿劈腿偷腥,才一怒之下飞向明月;孙叔敖大战双头蛇后力竭而死,被村人立为铜像以兹纪念;还有皇宫后头的上林苑里有三只小猪,私自拓展地盘,侵占皇家土地盖了猪窝,因此被御厨捉来做烤乳猪、三杯猪和蒜头猪,以敬效尤。
诸如此类的故事唬得他一愣一愣的,害他还得意洋洋地说给其他皇堂弟、皇妹听,却当场被讪笑,大大地丢了太子颜面。
“唉。”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拍了拍梅公公的肩膀。“老梅呀,朕真是被你害得好苦啊……”
“皇皇皇,皇上,奴才该死,奴才不敢……”梅公公吓得魂飞魄散。“奴才……没有哇……”
最后因为梅公公哭得太激动而昏了过去,所以搞得灵丰帝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梅公公,其实最初他也不过想问问:梅公公,你都已经伺候朕这么多年了,几时见过朕“龙颜大怒”呀?
他为人之亲民和善,可是众所周知,有口皆碑。
当然啦,身为天子,他也不是没有缺点,最多只有一些受害者会说,被他给整到敢怒不敢言,敢气不敢扁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