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垂怜他吗?
自从班上来了个漂亮的转学生,江紫薇。
噢,天啊,女神降临,他强烈地被江紫薇摄去魂魄,甚至开始觉得,活着真是美好的事啊。
人很奇怪,不管多累多烦多痛苦,但是,有了怦然心动的人,有了对爱情的向往,好像日子就不那么难捱。
她一现身,方利泽的世界就慢下来,蒙着迷离烟气,没有花也有花香,没有鸟也有婉转歌音。
她长长的发,像乌黑丝绸,光滑柔顺垂落肩膀,如果在发梢插一把梳子,梳子会马上掉到地上,啊,就是那么柔顺啊,令人想轻抚啊。
她柔弱纤瘦,讲话轻声细语,大眼睛水汪汪,肤白似雪,永远干净漂亮,身上带着香气。喜欢读诗,常静静在座位上翻阅泰戈尔或徐志摩的诗集。
不要说方利泽惊为天人了,自从江紫薇光临,班上甚至全校男同学都着迷了,男老师也暗暗崩盘,女同学们也随之发狂……嫉妒到抓狂。
现在的状况是,这群发春中的男高中生暗中较劲,似乎只要谁能得江紫薇的青睐,那人将有如黄袍加身,光宗耀祖。当然,也将身陷险境被嫉妒淹死。
然而,江紫薇是女神啦,高不可攀,非常矜持。好多男同学示爱,也收到很多情书跟礼物,但对追求者她总保持礼貌,对吃醋的女同学她也微笑善待。她天生享受被人关注宠爱的状态,却不轻易跟谁真相好。
方利泽没有胜利的把握,他条件差,也拿不出什么象样的东西讨好她。
他只敢默默爱慕江紫薇,暗暗关心她。然后在图书馆借她看的那些诗集,看不懂也乱陶醉。
这,就是方利泽第一个喜欢上的女生。
这天放学后,江紫薇跟要好的同学们在学校旁的麦当劳用餐。
美丽如她,身旁坐着爱慕她的男同学,以及两个老是跟在她左右,喜欢沾光的女同学章菲与阿郝。
大家正开心吃喝,但是江紫薇美得太过分,吸引了隔壁桌三个混混的注意,过来骚扰。
带头的老大是梳阿飞头、穿夹脚拖、嚼槟榔的男人,他手里握着可乐走来,忽然他——“啊——”章菲尖叫。老大唰地拉起坐江紫薇身旁的她,扔到一边,然后,换自己坐下,虎视眈耽瞪着江紫薇。
江紫薇脸色刷白,双手揪紧书包,不知如何是好。
“小妹妹,长得很漂亮喔!”他伸手摸摸江紫薇,江紫薇撤开脸。“干么害羞啊?交个朋友?”银在老大两侧,一个是油头瘦男,一个是肥矮胖子,他们合力帮老大把妹。
“要不要跟哥哥们去看电影啊?”
“哥哥请你喔。”
江紫薇一脸惊恐,章菲跟阿郝吓得抱起书包,逃出麦当劳。偏偏眼前只有一个救星——坐在对面的同班同学,班长王真威。
“班长?”江紫薇求救地看向他。“真威……”老大瞪向阿威同学。“唔?!”阿威却低着头,专心吃汉堡,两手抖不停,不敢吭声。
“喂,你班长喔?很威吗?是有多威?你威给我看啊?威咧,哈哈哈。”油头男过去揪起他衣领。
“你是她男朋友吗?”
阿威猛摇头。
矮胖子指着走道。“滚!”
阿威好威,火速收书包,咬着啃一半的汉堡,滚远也。
老大笑咪咪勾起江美人下巴。“小美女,叫什么名字啊?”
“对不起!”江紫薇倒抽口气。“我要回家了!”起身就走。
油头男堵住去路。“老大问你话欸,你去哪儿?坐好!”江紫薇愣住,好可怕,她要晕倒了!
老大握住江紫薇的手。“住哪儿?哥哥载你回去——”她是梦幻美少女,断
江紫薇一阵恶心,奋力挣扎要抽手。跟这些人上车她就死定了,这一生毁了!不能被恶人糟蹋成残花败柳!
“拜托不要这样……”她急哭了,梨花带雨。
对方见她楚楚可怜,更激起男人的占有欲。
“来——好妹妹,我们去约会。”老大勾住她肩膀,往外带。
“走喽——”两跟班随后。
“三位大哥哥——”突有个微小颤抖的声音,在三人背后喊。
三男挟持一女,四人一起往后瞧。
“廖筱鱼?!”紫薇惊讶道,眼前是同班的筱鱼同学。
她向来低调,喜躲角落,不合群。
她胖胖的,很怕冷,老是穿好多衣服,笨钝得像只胖企鹅。戴大眼镜跟牙套,齿列不正,咬合困难,讲话口齿不清。
因为讲话不清楚,听她说话,常要问两遍才能听懂。同学听得吃力,她也讲得辛苦,于是她习惯沉默,少跟同学互动,随身常带着一只模样诡异、有尖嘴的动物布偶。
廖筱鱼在班上没啥存在感,但看到同班的有难,不忍旁观。
江紫薇万万想不到,危急时,牙套妹竟现身相助。
果然锦上添花有,雪中送炭少。可……这送炭来的人,显然智商不太高,脑子不灵光。她帮江紫薇解围的方式,竟是……贿赂……他们?
廖筱鱼将摆满薯条、炸鸡、可乐的大托盘端来,她双手颤抖,声音也是。
“这个不用钱,请你们吃……放她走好不好?”好丰盛的一盘,有炸鸡、薯条、热茶、热咖啡、汉堡,啥都点齐了,这一顿要好几百耶。高中生吃这么好?怪不得胖。
老大嗤地笑了,够荒谬。“喂!丑八怪,没你的事滚远一点!”筱鱼肩膀一缩,看来,靠吃的是不行了。
果然还是要“那个”。
她打开书包,拿出皮包。
“不然……”筱鱼数了数,放八张一百元在托盘。“给你钱,可以吗?”
“八百块就想打发我们?!”老大冷哼。
“再一千。”她加一张。
“一千八就想打发我们?”油头男冷笑。
“再多一千。”筱鱼拿出最后一张大钞。“我身上只有这么多,可以吗?拜托。”哈哈哈,老大笑了,想不到高中生还满有钱的。这几个坏蛋,钞票拿了,吃的呢?“老大——汉堡带回去吃。”
“唔。”老大点头。
“拿来——”油头男抢走托盘。
矮胖子没收钞票,递给老大。
老大将钞票放进口袋,抓紧江紫薇的手。“走!”江紫薇哭泣,拚命挣扎。
筱鱼大为震惊。
原来——这就是“人财两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恶!筱鱼赶紧跑过去,手一推,撞翻托盘。
热饮倒了,坏人惊呼闪躲,托盘坠地,巨大声响将店内众人目光吸引住。事情闹大了,江紫薇连忙挣脱,逃到筱鱼身后。
老大抓起托盘,砸向廖筱鱼。“X!你死定了!”
“先生?!”服务生赶来制止。
“我跟女朋友吵架,滚开!”老大抓回江紫薇。“过来——”
“不要!”江紫薇花容失色。
“快报警!”筱鱼慌张地对服务生说。
这时,落地窗外,赶着去打工的方利泽瞥见了,女神竟被三男包围,还吓得大哭!
他立刻冲进麦当劳。“放开她!”老大呸一声。“你哪位?关你屁事?!”方利泽抓起书包,一记怒甩,啪地巴了老大的头。
“哇操——”
油头男跟矮胖子扑上去攻击方利泽,一个拿出美工刀,一个抡起拳头。
方利泽抓起托盘挡下美工刀(危急时托盘跟折凳都很重要),一个右踢,正中矮胖子胯下;又一左踹,踹飞老大;再一右勾拳咚咚咚咚咚,打得油头男直喷鼻血。
他瞬间摆平流氓,把他们打得抱头鼠窜,正要逃出店外,就被赶来的警察堵住,全部法办。
英雄救美,危机解除。
“没事吧?”方利泽走向缩在墙边的江紫薇,可怜啊,她脸色惨白,缩着身子,哭到鼻头红咚咚。“我好怕……”江紫薇瑟缩着,泪汪汪看着他。
噢,天啊,方利泽心碎了,该死的混账,竟敢伤他梦中人!
“没事了,不怕。”
“呜——”紫薇投入方利泽怀里,这是英雄啊,正港的男人啊,他好帅啊!这刻,江紫薇窝在他怀中,第一次尝到心动的感觉。
方利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搂紧怀中美女。这是在作梦吗?是真实的吗?呜,他感动到想哭,拍着江紫薇的背安抚。
“没事,不要哭。”
“呜——”江紫薇深埋在他怀中,止不住泪。
吗哼,爱情故事,就是这么发生的。
但,且慢——
这桩爱情故事里,不止两人,陷入爱河的,还有另一位。
站在相拥的人儿身后,廖筱鱼目睹方利泽不顾危险,保护惊恐的江紫薇。
她嘴巴开开、眼睛直直,目光定在方利泽因制服过小,而显得更壮阔的背肌,还有他紧紧环抱江紫薇的强壮手臂。天啊,好羡慕喔!真希望那个发抖、哭泣、缩在方利泽怀里喊害怕的人是她。
呜,她也要哭啦。
呜,她也要哭啦。
不管啦,她也想被保护。
她赶快跑过去凑热闹,站在江紫薇旁边,也学她颤抖柔弱地干哭几声。
“我也好趴(怕),偶(我)趴(怕)死了——”呢——这口齿不清的妹妹很煞风景喔。
方利泽大手一拨,将筱鱼的脸覆住,无情地推远远,赶走破坏浪漫气氛的程咬金。
可怜的廖筱鱼,从这天起暗恋方利泽。
而江紫薇跟方利泽,也从这天起成为公开的班对,谈起纯纯的学生爱。
三角恋,发生了。
这状况像是帅气王子与美丽公主,及她这苦情下女的感情纠葛,照此战情分析,对筱鱼很不妙,她的胜算等于零。不过呢,神是公平的。没美貌、没身材、没空灵气质的廖筱鱼,还是有权利坠入情网。
但,她有什么筹码跟公主竞争?
有的,她有内在美。
靠,内在美是啥?
呜,不要气馁,筱鱼默默爱慕方利泽,她选择以静制动,伺机而行。她不会搞破坏,但她有耐心。首先,当务之急是先跟爱慕的人当朋友,其他以后再说……有了女朋友后,方利泽生活虽累,但心情好,不管前天多晚睡,仍每天一早骑车往新店山上,接她一起去上学。江紫薇免去挤公交车上下山的辛苦,也很开心。
江紫薇深爱着方利泽,那次解围,他的英姿教她好心动。她常在下课后,坐在披萨店或漫画店一隅,写功课,读诗集,安静地陪他上下班。他们在冬天快结束时恋爱,然后是春天、夏天、秋天一轮四季过去,又到冬天。
江紫薇真的好爱方利泽,爱到不顾空气污染,也要陪他飙车上路。
但是,冬天来了,冷风刺骨,下雨时,穿雨衣坐机车更是苦差事。心动的感觉,渐渐被现实磨损。
方利泽对她好,但是他没钱,忙着打工,也不能常带她去看电影吃大餐、逛街购物。他虽有心,但那个令江紫薇心动的瞬间渐渐褪色,尤其当她发现经此四季搭乘机车的摧残后,爱美的她,肤色变黑了,头发分岔了,皮肤干燥了,容貌憔悴了,公主忧郁起来了。
方利泽不知公主内心变化,对紫薇的爱仍然沸腾中。
因为追到江紫薇,他在班上的处境变得很诡异。男同学疏远他、排挤他、嫉妒他,尤其是一向最出风头的富家子弟乔安贵,他爱慕紫薇已久,爸爸是有名的乔大建设负责人,他有钱有势常出国,用的全是舶来品,家里还常办派对,同学都不想得罪他,连老师也要礼敬三分,他仗着家里势力,甚至无照开跑车上下学。
条件这么好竟然没追到江紫薇,他对方利泽恨得牙痒痒,于是常找方利泽麻烦,或指挥要好的同学捉弄方利泽。
有时学校活动分组,乔安贵还会暗中指使,导致没人跟方利泽同组。
乔安贵找尽机会欺负方利泽,让他出丑,也让江紫薇难堪。
梅雨季时,山路泥泞,清早同学们赶到教室时,个个都狼狈不堪。
“谁的脚那么臭?”乔安贵掩鼻,指着方利泽。“你看你那双破鞋,也该换了吧?污染空气,臭死同学们纷纷投以嘲笑或看好戏的眼神。
方利泽凛着脸不吭声。他的球鞋虽然旧,但洗得很干净,乔安贵是故意找碴。
男友被耻笑,江紫薇尴尬得胀红面孔,既觉得方利泽可怜,又替他丢脸,他那双鞋还真的该换了啊“对不起,是我的脚臭。”忽有人讲话。
方利泽惊愕地转头,只见说话的廖筱鱼不知几时竟在晾袜子,她把湿袜子挂在窗户上。
同学一阵讶然。
“好恶心!”
“廖筱鱼你超恶的!”
“还不拿下来——”
“不好意酥(思),今天雨太大了。”筱鱼收下袜子。她是故意晾上去的,被笑无所谓,反正她在班上的存在感很低,她讨厌他们欺负方利泽。
“廖筱鱼你是不是女人啊?”乔安贵很不爽,没亏到方利泽,只好骂筱鱼。
“大鱼,我们别理他。”筱鱼低声说,慢条斯理地摆弄坐在桌上的宠物布偶,跟它对话。这只穿蓝背心、头部有白褐双色条纹、长长尖嘴的动物,是她唯一的盟友。
筱鱼牺牲自己、丑化自己,化解了方利泽的窘境。
可恨方利泽都不知道她的苦心,仍痴痴爱着江紫薇。
这天,寒流来,冷死人了。
乔安贵又出招了,他越来越有创意了喔。
这次他来阴的,找人偷走方利泽挂在椅背的破夹克,丢进校园的臭水沟。
筱鱼看见了,偷偷跟过去,拿扫把将他的外套捞起来。她旷课一堂,奔出校外,抱着那件湿答答的外套,冲冲冲地奔进附近的洗衣店。
“快!这个是坠机件!”
“醉鸡件?”老板一脸纳闷。
“最——急——件!拜托马上洗跟风(烘)。我很急,多少钱?”廖筱鱼从口袋掏出钱,手里握着好几张钞票。
老板十分惊骇。“高中生带那么多钱?!要收好啊!”
“喔。”筱鱼把钱塞进口袋,那些大钞,乱七八糟地团在口袋里。她看来土俗,其实身怀巨款喔。
她不缺钱,对钞票不太珍惜。爸妈长年失和,筱鱼穷得只剩下钱啦。
傍山校园,空气湿冷,方利泽回到教室后,找不到外套,冷到在座位上哆嗦。
江紫薇不知他外套掉去哪儿了,卸下脖子上的蓝围巾,帮他围好。
饱,太闪了,同学们发出嘘声。
“晒恩爱!”
“要抽恋爱税啦!”
“肉麻欸!”
这时,方利泽觉得外套不重要了,这世界超温暖。
偏偏也在这时,筱鱼冲回教室,猛一看到方利泽微笑地让江紫薇系上围巾,那放在洗衣袋里烘暖暖的干净外套,怎样也不敢拿出来了。
她觉得自己好套。
放学,同学都走了以后,她偷偷将外套塞进方利泽座位的抽屉里。
当方利泽载着他心爱的江紫薇下山时,廖筱鱼牵出代步用的脚踏车,慢慢牵下山坡,沿路杜鹃花盛放,缤纷灿烂,她看着更觉得自己黯淡。她心里好空,世界好大。右肩膀挂着的书包袋口,大鱼探出头,沉默陪伴着。
如果大鱼会讲话就好了。
筱鱼好想畅快的和人聊天。
可是身旁只有偶尔坠地的落叶声,以及脚踏车车轮转动、辗过路面的单调声音。湿漉漉柏油路面黑着,她慢吞吞走下山坡,从嘴巴呵出一团团雾气。
好冷,抹了抹淌下的鼻涕,呼吸不顺。她最讨厌冬天,一到冬天就深受过敏之苦,她有鼻窦炎,妈妈想为她安排手术,据说在鼻子里动个小手术就会好,但是廖筱鱼拒绝了。
“我才不要,在鼻子里动刀会很痛——”
“怎么会痛?可以上麻药啊。”
“你跟爸那么忙,谁陪我住院?”
“你爸真的很过分,自己的女儿要动手术,竟忙到没时间陪。跟女朋友出国玩就有时间,烂人。”
“妈还不是一样不能陪我。”
“不一样,妈有正事要忙,妈要出差欸。”
出差吗?筱鱼想到爸爸跟她说过的话——
“你妈跟你的网球教练不伦,小她二十岁欸,你妈疯了!”爸是这么说的,妈每次跟那个教练去旅行、去冲浪,都说要出差。筱鱼不忍心酸妈妈,总之,他们都没空陪她啦,或者根本无心理她?也是,他们的结合是大错误,而错误中产出的她,是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