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告示前,指指点点,“这人是江洋大盗,还是土匪巨贼,竟然悬赏五十两银子。”
“告示上头没说他犯了何事,只说是寻亲。”
“瞧那模样倒挺斯文的。”
路过的一名瘦小的男子见告示前围了几个人,也好奇地挤上前去看了几眼,脱口而出,“噫,怎么瞧着好像有点眼熟,似乎在哪看过。”
站在他旁边的人闻言,急忙追问:“你真见过这人,他在哪?”要是能找到这人,就能得到五十两赏银。
那瘦小男子挠耳抓腮地摇摇头,“不记得了,约莫是记错了。”他又不是傻子,有银子赚,哪有道理不自己去领赏,却让别人去领的道理。
离开告示前,他往隆升客栈走去,一边低着头,想着自个儿是在哪儿见过那画像上的人。
到了隆升客栈,他开始干活,也没空再多想。
依序把早饭送到几间厢房去,来到地字号一间厢房时,他敲了门,朝里头的人喊了声,“客官,给您送早饭来了。”
“来了。”易平澜一大早便出去,兰雨前来开门。
“多谢小二哥。”接过早饭,她顺手打赏了他几文钱,抬头发现那小二望着她的眼神很古怪,那表情就像……抽中了什么大奖,惊喜得不敢置信。
“你你你……”
“我怎么了,我脸没洗干净吗?”她抬手摸摸自个儿的脸。
“没事、没事。”店小二连忙摇头,匆匆忙忙转身走了,赶着要去通风报信,仿佛已瞧见白花花的银子朝他飞来,他兴奋地咧着嘴。
兰雨觉得那小二有些不太对劲,不久,易平澜回来,神色有些凝重。
“那些人似乎想到你有可能女扮男装,今早在城里四处张贴出你男装的画像,这客栈恐怕不能再待下去。”
他担心有人认出她来。
兰雨闻言,恍然大悟地低叫了声,“啊,我知道了,刚才那个小二一定是认出我了,所以他才会像捡到钱一样那么高兴。”
“你刚见了小二?”
“他送早饭过来,我开门去拿。”
“他怕是去报信了,赶紧收拾收拾,我们得立即离开。”易平澜沉声说着,动手将两人的几件衣物收进包袱里,再将那柄跟了他多年的长刀用布巾包裹起来,背在身后,带着她离开。
两人走往马棚,易平澜扔给看守马房的一名小厮一锭银子,让他去结清房钱,多余的便打赏他。
小厮兴高采烈接过那锭银子,殷勤地替他将马儿给牵出来,“多谢客官。”他记得这客官在客栈里住了七、八日,这锭银子结清房钱后还能剩下不少,心中十分高兴。
易平澜扶着兰雨坐上黑风,翻身上马,迅速离开客栈。
他们前脚刚走,不久之后,小二带着陈管事等人过来,得知易平澜已离开,不过走没不久,人没当场抓到,陈管事只随手打赏那小二一块碎银,匆匆带着侍从回去落脚的客栈,骑了自个儿的马急追上去。
追出朴城没多久,就瞅见两人,陈管事神色一喜,但下一瞬瞧清眼前的情势,他抬手让手下暂时别轻举妄动。
易平澜与兰雨正被十几名蒙面黑衣人拦住。
“易平澜,把俞竞的信物交出来,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见这些蒙面人一照面便如同前次那些黑衣人一样,向他索要师父的信物,怕是与上回那些黑衣人是同伙。听见后方传来的动静,易平澜扭头瞥去一眼,瞧见陈管事一行人正虎视眈眈地堵在他后头,此时前后被包夹,倘若只有他一人,他有自信可以驾着黑风突围而出。
但此时马上还有兰雨,思及她上回正是为救他而丧命,他心下有些顾虑。
想起上回的事,兰雨也紧张地掐紧掌心,她如今已不是狗,万一再有人偷袭易平澜,她担心自己的反应没办法那么快,或许帮不上忙,还会成为他的累赘,心里着急地想着该怎么办?这些人跟上次那批人一样,来势汹汹,一开口就朝他要那什么信物,可那东西易平澜根本没有,他上哪去生出来给他们,不禁忿忿地瞪着他——
“易平澜,咱们敬你是一条好汉,不想为难你,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咱们就让你们走。”为首的黑衣人骑在马背上,朝易平澜后方瞅去一眼,不怀好意地再道:“后头那些人怕也是找你们的吧,你带着个人,想要全身而退只怕不容易,你把东西交出来,咱们可以替你挡挡那些人。”
易平澜神色冷静,低声对坐在身前的兰雨交代了声,“坐稳了。”
她轻点螓首,小脸绷紧,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他的负累。
看向那些黑衣人,易平澜眼神冷冽如刀锋,“你们要的信物我没见过,阁下怕是找错人了,上回我手下留情,没杀了你们那些同伙,倘若你们再拦住我的去路,此番出手,我必不会再留情。”
那黑衣人轻蔑地道:“别把咱们跟上回那些窝囊废相提并论,既然你不肯交出信物,可别怪咱们了,上。”
他们都是主子身边精锐的侍卫,可不是那些酒囊饭袋能相比的,这回是得知易平澜来了京城附近,主子才把他们给派了过来,他们纵使拿不到信物,也得生擒了易平澜回去,才能向主子交代。
对方一出手,兰雨便吓到了,她不懂武功,却也感觉得出来这些人的身手比起上回那些人还要更加厉害。
易平澜沉着地抽出背上的那柄长刀,这柄长刀是五年前镇北侯所赠,刀身由精钢铸造,跟随他征战沙场多年,不知饮了多少敌人的鲜血,收割了多少人命。
刀锋一出鞘,戾啸了声,在易平澜挥出的一瞬间,已砍杀了一人。
其他几人见他身手迅疾如电,心中暗惊,不敢再有小觑之心,全都使出全力。
在后方坐观虎斗的陈管事暗暗咋舌,没想到易平澜竟如此悍勇,以一敌十,双方交锋,鲜血飞溅,他一时之间看不清那些血究竟是自谁身上洒落,但瞟见易平澜仍吃立不摇地坐在马背上,而另一方已倒下三人,也不禁对易平澜的勇猛暗暗敬佩。
此时就宛如两军对战,但敌方有十来个人,而易平澜只有一人,还带了个累赘,出手的同时还得分神护着她,情况极不利。
一把闪烁着冷光的长剑冷不防往兰雨面前刺来,她吓得一惊,下意识想闪躲,可下一瞬思及易平澜就坐在她身后,她紧咬唇不敢躲,担心自己一躲开,那剑便会刺中他。
她帮不了他,但至少能当他的肉盾,替他挡挡刀剑。
易平澜在间不容发的一瞬间扯动缰绳,掉转马头,挡下朝她迎面刺去的剑,被刺中的手臂顷刻间染红了衣袖,他顾不得伤势,横刀一挥,将那剑生生劈断。
见他受伤,她脸色发白,恨自己连肉盾都当不了,带着哭声求道:“你不要再顾着我了,求你先顾好你自己。”
他举刀朝一人砍去,一边回答她,“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是我连累了你。”
他们想找的信物,他一日拿不出来,这些人只怕会继续纠缠不休,待此番脱身后,他必须弄清楚那信物究竟是什么,为何这些人会追着他不放。
刀光剑影中,两方都有损伤,易平澜身上再挨了几刀,而对方也有几人落马,如今还骑在马上之人只剩下六人。
那为首的黑衣人见自个儿带来的这批精锐手下,竟有如此多人折在易平澜手上,已按捺不住,准备出手。
又伤了一人后,易平澜觑准了个空隙,夹紧马腹,突围而出。
那几名黑人哪肯让他就这么逃走,策马急追。
陈管事也挥手让手下连忙跟上去,鹬蚌相争,说不得他能藉此带走蓝姨娘,即使是尸体也能有个交代。
驰道上,只见一匹黑色的骏马奔驰在前头,后方紧跟着数匹马,再后方又缀着七、八匹马,飞驰的马蹄扬起一大片沙尘。
忽然之间,跑在前面的那匹黑马嘶鸣一声,扬起前蹄骤然停了下来。
后方跟来的那些马也先后停下。
因为前方驰道上出现了十几骑,两方相遇在驰道中间,不得不停下马来。
瞧清楚对面马背上的一人,易平澜面露一抹喜色,高声唤道:“侯爷。”
“噫,”那人听闻有人叫他,定睛望了过来,看清楚对面之人,他那张俊朗的脸上登时露出惊喜之色,“是平澜,怎么这么巧在这里遇上你,我听说你在朴城,正想过去探望你。”说着,他驾着马来到易平澜面前,翻身下了马。
易平澜也连忙扶着兰雨下马。
而就在镇北侯曹安朝易平澜走过来时,那些紧追着他不放的黑衣人旋即掉转马头,飞快离去,只剩下陈管事等人还留在原地。
“见过侯爷。”易平澜朝他抱拳施了一礼,接着道:“多谢侯爷解围。”
曹安朗笑着问:“怎么,你这是惹了什么麻烦?”他朝那些黑衣人离去的方向瞥了眼,适才虽没瞧清楚,但那些人似乎正追赶着易平澜,他的目光接着再扫过陈管事一行人。
“实话回答侯爷,我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对那些黑衣人的来历,他一点都不知情。
“你不知道?”曹安有些诧异,“那么那些人为何追着你?”
“他们找我讨要俞竞的信物。”这事他也正想向侯爷打听。
听他提及这个二十几年不曾再听人提起的姓名,曹安面露惊讶,“俞竞,你指的可是俞大将军?他当年被先帝给罢黜,眨出京城便下落不明,你怎么会有他的信物?”一般百姓或许早已不记得俞竞此人,但曹安出身武将世家,对此人的姓名却是如雷贯耳,当年俞大将军的勇猛事迹,他从小就听闻家中长辈多次提及。
祖父还曾感慨道:“自俞大将军后,朝中武将再无人能及得上他。”
不过他倒是认为易平澜颇有几分俞大将军的风范,两人在战场上都用兵如神,即使面临绝境,也能反败为胜,冲锋陷阵之时更是剽悍无匹。
倘若由易平澜接任威武将军一职,或许,他所创下的战绩,能与俞大将军一比,可惜他志不在此。
易平澜摇头表示,“我没有俞大将军的信物,也是因此我才纳闷,为何那些人对我穷追不舍?”
“这事倒是奇了,俞大将军都失踪这么久,那些人为何会找上你?”曹安疑惑道,接着瞟见站在他身旁的兰雨,随口问了声,“这少年是谁?”模样倒是长得挺俊俏。
“她是……”
易平澜正要回答,陈管事便带着人过来向镇北侯见礼——
“小人陈德青,拜见侯爷。”跟在他身后的几人也躬身行礼。
曹安不认得他们,问了句,“你们是谁?”
“小人是吏部尚书蔡大人府上的外院管事,有件事小人想请侯爷替小人做主。”陈管事恭敬地道。
见蔡尚书府的下人竟求到他头上来,曹安有些意外,“是何事?”
陈管事上前略略压低嗓音禀道:“易少爷身旁这位公子,乃是大人府里私逃的侍妾假扮,小人奉命来请姨娘回府。”当着镇北侯的面,他不相信易平澜敢再扣着人不放。
陈管事的声音虽然不重,但就站在镇北侯身旁不远的兰雨,也能听个一清二楚,她张口想说什么,左手蓦地被易平澜给攥住,朝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有这事?”曹安看向易平澜,他一时之间不明白前因后果,但他与易平澜相交多年,深知他的为人,不相信他会带着别人的侍妾私逃,因此以眼神相询。
易平澜神色镇定道:“这位陈管事认错人了,她是我的未婚妻,人有相似,陈管事兴许是看错人了。”
闻言,陈管事驳斥,“不可能,她就是咱们府上的那位蓝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