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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狐储君 第6章(1)

  一年后——

  蔚然湖上微风徐徐,正开得浓艳的荷花真应了那句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湖上一艘小船分花拨叶地缓缓前行,船上有名宫装丽人正引导着方向,同时挽起宽大的袖口,露出纤纤玉臂,从众多的花叶之中选取最美丽的那一枝,轻轻折下放到船头。

  岸边,一张石桌的两旁分坐着十几岁的俊秀少年,左边那人一袭华美紫衣,容颜俊秀精致犹如女子,手中拿着一个空的酒杯,不住翻动那空杯,嘴角的笑容似有似无的,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笑些什么。

  忽地他停了手,将酒杯放到桌上,探直了身子凑到另一边的少年面前,笑眯眯地问:“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在想王摩诘的那句诗——‘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

  一直专注地望着船上那名丽人的白衣少年闻言不禁红了脸,慌乱地收回眼神,举起面前已经凉了的茶遮掩,一边喝一边说:“四弟又拿我打趣了。”

  “成亲都已经一年了,天天看还看不腻啊?”朱世澜促狭道。

  朱世文瞥了弟弟一眼,忽然笑他,“等四弟有朝一日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便能理解什么叫情有独钟了。”

  他诧异地眨眨眼,“哎呀,我们乖巧的三皇子终于也学会了斗嘴了,看来我调教有方啊。”

  装作没听见,朱世文站起身走到湖畔,双手圈在嘴边,大声喊道:“依人,快上岸吧!天太热了,小心中暑!”

  船上的简依人举着一枝荷花遥遥向他招手,然后对摇桨的宫女说了句话,船开始向岸边靠过来。待小船停稳,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上岸,岸边的他急忙伸手扶住她。

  “太医昨天说,父皇这两天心烦口干,肺火虚盛,我亲手采了些莲子,一会儿叫御膳房给父皇做一碗清心莲子羹。”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莲蓬剥开给他看,“这些白莲子就是直接吃,味道也是很好的,只是要先剥掉里面最苦的心,才会吃到清香的甜味。”

  他好奇地凑过去看,“我以前都是在饭菜里吃到莲子,还真没有这样吃过。”

  朱世澜在旁笑道:“嫂子亲手剥一个喂他,他不就知道了?”

  简依人撇撇嘴,“四殿下又说些不得体的话了,这堂堂的皇宫内院,您叫我们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吗?”

  “剥个莲子吃而已,怎么就成了笑话?又不像二殿下……”

  听到他提到二哥,朱世文急忙转回头问:“对了,我今早去向父皇请安时,看父皇脸色很不好,听说是和二哥有关?二哥又惹出什么事让父皇不高兴了?”

  朱世澜耸耸肩,“还能惹什么大事?你二哥最近很喜欢去那秦楼楚馆闲逛,还写些旖旎之词让那些青楼女子唱得人尽皆知,陛下能不生气吗?”

  “二哥这一年是怎么了?越来越……不守礼教了。”朱世文叹道:“他平时那么忙,好不容易找到他,想与他谈心,他却都避开我,说什么我年纪还小不懂事。但我好歹也是成了亲的人了,也算是个大人了吧?就算不能为他分忧,至少能听他说说心事,总是亲兄弟,能帮他的,我一定尽全力去帮,他却偏偏小看我……”

  “他也不是小看你,只是不想让你为难而已。说到底,你二哥还不是因为和太子意见不合又只能忍气呑声而自暴自弃?你不理朝政,能帮他的地方有限,他和你说了也没用。”

  “怎么知道一定没用?要不然你和我说说?”

  见他一脸诚恳,朱世澜看看四周,“这里风大,借着风声,咱们说的话难保不会传到别人耳里,你若真想知道,咱们就去你宫里,我再慢慢说给你听。”

  “好。”朱世文拉着他就走,回头看到简依人还站在原地,问道:“依人,你还不回宫吗?”

  她微笑着摇摇头,用手指着被宫女提放到旁边的篮子,“我还要挑一下这些莲蓬莲花,挑最好的花送给容妃娘娘,再挑些最好的莲蓬送到御膳房,都办妥了我再回宫去。”

  “那好,你早些回来,别累着了。这里风大,你去御花园那边的凉亭坐吧,小心别受凉了。”他不放心地殷殷嘱咐一番,才和朱世澜并肩离开。

  简依人理了理被风吹得微乱的头发,提着篮子走向不远处的御花园角门,对随侍的宫女吩咐,“你们先回宫照顾王爷吧。”

  吉庆宫的宫女都知道,这位王妃生性孤僻、喜欢独处,便依命离开了。

  施南皇宫的御花园在宫中共有大小三处,距离蔚然湖最近的一个是三个花园中最小的,其中东南角的小小凉亭,位于御花园高高的围墙之下,避风向阴,花木掩映,人们经过,一眼无法看清凉亭内的景象。

  简依人将花篮放在亭内的桌子上,开始细心地挑选起莲花莲蓬。看到好的,就放在左手边,看到不好的就放到右手边,等挑完了,才开始一颗一颗地剥出莲子,放在荷叶之上。自始至终她神情淡然,动作不疾不徐。

  一阵清风吹过,将桌上的莲子吹得滚动起来,其中一颗滴溜溜滚出了桌子,一直滚下了亭子的台阶,最后落在地上。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罩在那颗莲子上,有双修长的手拈起那颗莲子。

  亭内的简依人这才抬头,轻声道:“已经脏了就不要了,我这里还有许多呢,不在乎那一颗两颗的。”

  亭外那人笑吟吟的回应,“不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是大将风度,但这是你亲手采摘的莲子,少一颗我都觉得可惜。”

  黑影挡住了亭外的阳光,最后坐在了她对面。

  她低着头,将手边的一颗莲子剥掉青色的外皮,又用银簪挑去苦心,将剩下的莲子肉送到对方面前,淡淡笑问:“最好吃的在这里,你要吃吗?”

  对面的人望着她眼中盈盈笑意,便握住她的手掌,用热唇贴着她的掌心,将那瓣莲子肉用舌尖勾进口中。

  她的脸一红,急忙抽回了手,轻声嗔道:“小心被人看到。”

  他细细品味着莲子的清香甜美,“过来时我已看过,周围再没旁人了。你这个鬼灵精,挑在这里见面还真是聪明。”

  “上次我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大半天都不见有人来,这才发现这里是个清静的好地方,适合我俩说话。”她收拾着石桌上散乱的莲叶莲蓬,“世文今天听到四殿下说起你的事情,很是着急,拉着四殿下问该怎么帮你。”她幽幽地瞥他一眼,“青楼之中……该有不少红颜知己吧?”

  “吃醋了?”他笑着伸出一指勾过她的小脸,“这计策还不是你定的?说是只有我越发放浪形骸,不顾礼教,太子才越发相信我无争权夺位之心。”

  “是我的意思,但谁知道你不是……顺水推舟?”她哼了一声,“太子是个好色之徒,你是他的兄弟,大概也是风流情种。”

  “是啊,我们都是急色鬼,只有世文是个痴情郎。”他握着她的手,似笑非笑地说:“成亲一年,他的柔情蜜意也该令你心动了吧?”

  她倏然变了脸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今时今日你还不信我的心?”

  “别动怒,女孩子如果常生气,可是会老得很快。”他用指尖在她的眉心点了点,让她又是气恼又是无奈地甩开他的手。

  “算了,你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却来给我乱扣罪名,枉费我天天为你提心吊胆,为你操碎了心。”她提着花篮起身要走,又被他一把拉住。

  “依人。”因为怕被别人听到引起怀疑,他极少叫她的名字,在外人面前,他只叫她“弟妹”,因而每次只要他叫她的名字时,她的心跳都会忍不住加速,再大的不快和怒火都会化成一汪清泉。

  今天他又使出这一招时,她抿紧嘴唇逼自己不去看他。

  他见她似是真的生气了,便也站起身讨好的说:“难道要我跪下道歉吗?”

  简依人禁不住噗哧一笑,回头假意做了个生气的表情,“我可担不起二殿下的一跪。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是尊贵之体的您呢。”

  见她笑了,知道她已不生气了,他索性又逗她一句,“那就是要我亲你?”

  她的脸顿时粉红得赛过篮中的莲花,轻啐了一声,“你也快和四殿下一样贫嘴了。”说着就快步走出几步,但又转身跑回来,低声道:“世文那边……我会帮你说话的。你自己也要小心,别做得太过火,真的惹恼了陛下……”

  “只要不惹恼你,天下人恼我又何妨?”他在她的粉腮上轻轻一抹,而后望着她碎步跑出御花园的角门,心中霎时有些空荡荡的。

  刚才他最后的一句玩笑话其实说中两个人的心头禁忌。自从她嫁给世文之后,两人虽然经常碰面,但是彼此都竭力克制自己遵守礼节,未曾越雷池一步。

  她的心留给了他,但是她的人……属于世文,他不能碰。即使心中有着再多的痛和不舍,他依然苦苦坚持,没有逾矩。

  大事未成之前,这份坚持,不知还得要持续多久。而因为这份情所带来的苦,只有他们俩个人可以口味。

  ◎◎◎

  简依人一边将几枝荷花插在细长的花瓶之中,一边嘱咐身边的宫女,“这荷花不用一天到晚换水,水也不要太多……你们不用照顾,还是我亲手照料就好。”

  她看了眼坐在书桌边拿着笔出神的朱世文,笑着走了过去,在他的笔杆尾部敲了下,问:“发什么呆呢?墨汁都滴在纸上了,你都没有察觉?”

  朱世文回过神来,忙重新拿了一张纸铺在桌案上,同时忧心忡忡地道:“今天四弟说,太子最近总在父皇面前说二哥的坏话,让父皇对二哥有很多不满,二哥又是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再这样下去,手足亲情越来越淡,我们施南……岂有能力对抗外敌?”

  简依人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哪有什么外敌?苎罗比我们还贪图安逸呢。太子是储君,将来是一国之主,他既然要和二殿下闹别扭,除了父皇,谁敢说什么?二殿下自己都忍着呢,你操什么心啊?”

  “二哥是个有雄才大略的人,文才武功不仅远胜于其他几个兄弟,更在太子之上。这几年只让他执掌吏部,其实是委屈了他。我知道他心中不甘,但是我又不问朝政,在这件事上能帮他的着实有限……”朱世文咬着笔杆,沉默了半晌,忽然问道:“依人,你说如果我现在向父皇请愿入朝主事,父皇会答应吗?”

  她吓了一跳,“你要入朝主事?你这身体怎可能禁得住没日没夜的煎熬?”

  “我并不是真的想管事。”他一笑,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解释给她听,“父皇膝下子嗣单薄,四弟是认养的,再能干也终究是半个外人,而我的身体不好,父皇真正能仰仗的只有太子和二哥。从私心来说,二哥和我的感情最好,如果这施南的江山日后要换个君主依靠,我宁可这君王是二哥而不是太子。”

  简依人皱眉望着他,“你小心些,这些话连在我们吉庆宫都不能大声说,若是传到太子或父皇的耳里,还不知道要怎么严治你。”

  “我又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这不是只告诉你而已吗?所以你看,我必须想办法帮二哥。如果我能入朝,父皇必然要给我封个官衔,分些公务给我做,而这些事情我若拿去问二哥,其实就是交给二哥去做。”

  “二哥管的事情越多,手中的责权便越大,日后就是越有本钱和太子分庭抗礼。父皇看二哥这么能干,也会好好想想储君的人选是不是要换了。”

  她沉吟半晌,问:“这番心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四殿下教你的?”

  “四弟可不会教我这些。”他冲着她做了个鬼脸,“你别看四弟一天到晚嘻嘻哈哈,又好像在二哥身前身后忙得很高兴,我和你说实话吧,我看得出来四弟也是有私心的。他对二哥并不是真心实意的,我不期望他能帮二哥多少,只盼着四弟日后不要在背后捅二哥一刀就行了。”

  她诧异地问:“这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当然,你以为我一天到晚足不出户的,就什么都不懂吗?你真以为我是个不解世事的小孩子吗?我毕竟是在皇宫中长大的,耳濡目染之下,就算我不愿意耍心机斗诡计,也不表示我看不出来别人在耍心机斗诡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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