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那么久,当脱离危险后,她只感到虚脱。
回想马车上那危险的男人,虽然对方愿意放了她,但为了保险起见,加上真的惊怕,她顺势滚在地上,把自己弄得更加狼狈,因为她有个直觉,只有自己更凄惨、更可怜,才能让那男人放心,不再为难她。
到现在,她还不晓得那男人长什么模样,但那不重要,她不想知道他的相貌,自感应到他身上慑人的气息后,她便发誓,绝对要远离那男人不可!
他的世界,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能靠近的,光是和他共处马车中,都让人如坠黑暗深渊般地可怕。
自从得了这超常的感应后,便像在她身上开了天眼般,让她见识到人心的阴暗可怕,既伤心也伤神,她有些承受不住,当晚,便发了高烧。
这一发病,就大病三天。
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人心算计是无形的剑,在她单纯的心灵上,狠狠刺了一剑。
这三天,她一直睡,除了醒来时喝药,其余时间一直躺在床榻上沉沉睡着,彷佛睡不够似的。
在第四天,她终于有了一点精神,虽醒着,却也是半卧在床上出神,绝口不提自己在刘府发生的事。
大嫂来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反被花圆圆要求,就说自己不小心受了风寒,其余事不要多说,免得爹娘操心。
心上人并不喜欢她,甚至不顾她的死活,她应该痛哭的,但她没有,虽然伤心,但是在连续睡了三天后,一颗受到打击的心也渐渐沉淀下来,反倒变得冷静。
她知道,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无暇伤春悲秋。
她听得很清楚,萧安浩说过,当他的未婚妻是有性命之忧的,她不必证实,就已经遇上了。
现在回想订亲半年以来,她差点被马车撞到,去小庙里拜完神要返回马车上时,差点被毒蛇咬死,再来便是马车行经途中,马儿忽然发狂,横冲直撞,幸好当时吴叔及时割断绳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几次凶险,她都以为只是意外,现在想来,定是有人想对她不利。
幸亏爹爹有先见之明,令家人低调行事,因此知道她与萧安浩订亲的人不多,否则就不单单只是那些意外了。
不过现在不同了,刘府祝寿那一日,她与萧安浩订亲的事传了出去,尚未出刘家大门,就有人等不及想要毁她的容,若非自己机灵跳入池子,用智脱险,这张脸早就毁了。
想到这里,花圆圆再次庆幸自己意外得到这能力。
“这次多亏得来的能力,有这能力,我当充分利用好好自保才是。”
想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下了决定,必须和萧安浩解除婚约才行。
有些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自从决定必须断了和萧安浩的婚约后,她的心更静了。
她不但要和萧安浩解除婚约,而且这件事,还得做得让萧家人没有反对的理由。
大病初愈后,花圆圆去拜见娘,只要说服娘,爹那里自有娘去搞定。
她细细和娘亲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花夫人听了亦是大为吃惊和震怒不已,不过这种事,没凭没据的,光凭说词是无法站得住脚的,万一萧安浩死不承认怎么办?
别忘了,萧家可是大世家,家里又出了一位萧贵妃,正当如日中天,若贸然退婚,到时亲家做不成,成了仇家,倒霉的是他们花家啊。
花家的人,都是性子平和、懂得低调之人,花老爷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平日也谨守本分,在官场上懂得圆滑处事,宁冒犯君子也不得罪小人,只求一生一世平平安安。
花家娶进门的媳妇也很安分守己,由于公婆处事公平,平日叮咛一切以和为贵,所以在花家,看不到那种大宅里的勾心斗角。
想当初,花家人也曾欢喜过女儿攀上萧家这门亲事,不过当花夫人听完女儿的话后,只有愤怒和震惊。
“咱们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世顺遂、子孙平安,你爹不做大官,只当一名主事,不是没本事,而是他不愿,须知得到的荣华富贵越多,要付出的代价越大,这一点你爹看得清,既然萧家不稀罕咱们,咱们也不埋怨,就退掉这门婚事!”花夫人拍案说道。
花圆圆惊讶地望着娘,原以为要费一番唇舌来说服,却没想到娘主动提出退掉亲事。
“娘赞成女儿退婚?”
“傻孩子,萧家这门亲事再好,饶是那萧安浩对你无意,我也不会牺牲女儿的幸福高攀。”
花夫人心中虽怒,但她也和丈夫一样,凡事是以大局为重,女儿的命比攀附权贵重要。
她慈爱地握着女儿的手,拍拍她的手背,母女俩关起门来说些知心话。
“当年,有两个人看上你娘,一个是你爹,另一个是世家子。你爹只是一个穷书生,相貌平凡,能不能考上举人都不知道;另一个世家子不但家世好,还是美男子,两人上门求亲,你外祖母却独独挑中你爹当女婿。”
“喔?”
花圆圆睁大水灵灵的眼,还是第一次听娘说起这件事,整颗好奇心都被提起来,急忙问:“然后呢?”
花夫人抿唇一笑,娓娓道来——
“你外祖母告诉我,嫁丈夫一定要嫁个品性正直的,因为人会老,世事多变迁,你爹这人虽是穷书生,却有着贫贱不能移的节气,而且又不会太固执,懂得圆融变通,察言观色,遇事能屈能伸,我嫁他,这辈子他必然护我平安顺遂,绝不会吃亏。”
花圆圆听了连连点头,她现在很多事一点就通,忙又问道:“那位世家子不好吗?”
她很好奇外祖母对那位世家美男子的评价如何?
花夫人偷偷朝门望去,确定门外无人,才悄悄对她笑道:“当时,娘其实是心仪那位世家美男子的。”
“喔?结果呢?”花圆圆也压低了声音问。
“你外祖母说,那世家子太过俊美,活生生就是一块鲜美的肉,周遭一定围绕着豺狼虎豹。我若嫁了他,就得天天担心他被人勾了去,除非有本事掌控他,与那些打他主意的女人斗。而且既是世家子,为了开枝散叶,以及家族利益的考虑,注定不会只有一个女人,内宅斗争,终其一生都不会消失。”
说到这里,花夫人想到丈夫,语气不自觉添了温柔。
“可是嫁给你爹就不同了,他没有太出众的相貌,女人不会抢他,他只有我这一妻便心满意足。当官之后,更是敬我重我。记得有一回,别人送女人给他做妾,他推辞不得,那时我怀了你,身有不便,他却把妾当婢女来使唤侍候我,全交给我处理,还发了狠话,若是我有个闪失,就将她发卖到妓女户。”说到这里,花夫人忍不住失笑出声,脸上净是得意和欣慰。
“我虽然年华老去,但你爹始终尊我、敬我、爱护我。你现在的姨娘,也是我作主为他纳的,他本不愿,是我觉得人丁单薄,坚持要有人帮花家多繁衍子孙,他才同意的。你姨娘对我若敢露出一丝不服,他便家法伺候,至今为止,她从不敢欺到我头上,因为她知道,若要在这个家安生,只能讨好我,别人当你爹是老实人,那是装的,他呀,最狡猾了!”
花夫人嘴上数落着丈夫,其实话中充满了情意,花圆圆听了也跟着娘一起乐呵呵地笑着。
这些事,她从没听娘说过。
自小,她只觉得爹娘相处融洽,几乎没见他们吵过,原来是爹爹治家有术,别人却以为是娘懂得管理内宅。
每回和其它府上千金相处时,她总会听那些千金们分享自家娘亲的内宅治理术,例如如何挖空心思讨丈夫的心、如何提防小妾爬到自己头上,什么压制之术、管教之术、笼络公婆之术、攘外安内之术,林林总总一大堆,甚至还有见不得人的阴谋、损人利己的阳谋,全是算计人心的法子。
未嫁夫婿,就已弄得草木皆兵,没有真心相爱,只有算计和利益考虑,人活成这样,倒不如不嫁,出家念佛的好。
花圆圆回想自己从前也跟其它千金一样,紧张兮兮的,生怕听漏了什么。
可是自从她在小庙前跌一跤,跌出比常人更敏锐的感应后,她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同了。
娘亲这一番话,她受教了,顿时豁然开朗。
本来,她想退掉婚事,只是为了保命,内心仍因为不被萧安浩喜爱而难过,但在听了娘的一番话后,她的心如同被清泉洗涤一般,有着说不出的舒畅。
“我明白了,娘,那人再好,若不能一心一意对我,就算我嫁给他,得到的,也只是虚无,不如一开始就潇洒放手,这就叫……宁可当那小池里的大鱼,也不要当那大池里的小鱼!”
花夫人听了噗哧一笑。“去哪儿学来的比喻?什么大鱼小鱼的。”
花圆圆俏皮地回答。“爹呢,就像是小池塘,娘在这小池是大鱼,只有娘吃其他小鱼的分,没有小鱼敢欺到娘头上。”
一句话惹得母女两人笑声连连,她们又说了好些体己话,最后这件事交给娘亲,由娘亲去说服爹爹,只要爹爹同意了,以他圆融的手段,必然可以想出好法子,既不必得罪萧家,又能让女儿退掉婚事。
有了娘的支持,花圆圆一颗心便放下了。
当晚,花夫人将丈夫伺候上床后,便在枕边对他说这事。花老爷对花夫人向来敬爱有加,听了也不禁讶然。
花老爷在沉思之后,告诉妻子他的看法,近日朝中恐怕会有一场动荡,其中也牵涉到萧家。
原来随着三皇子日渐受皇上重视,三皇子和太子之间的磨擦也越来越大,朝中也渐渐分成三皇子党和太子党。
三皇子乃萧贵妃所出,萧家自然不会置身事外。
花老爷一向守安为要,觉得两方都不要得罪的好,与萧家的亲事若能退掉,看似塞翁失马,焉知这不是一桩福分?
老夫老妻在夜里秘谈了不少事,隔日,花老爷处理完公务,回来后,把女儿和妻子找来商量。
“既然要退婚,就要快,而且要在朝中两派的斗争浮上台面前就退掉,才不会落人话柄。”
花夫人苦恼地想着。“既要不惹怒萧家人,还要不落人话柄,这……有什么理由可以做到呢?”
当夫妻俩还在想着办法时,花圆圆轻声开口:“爹、娘,女儿有一计,不知可行否?”
花老爷颇为意外地望向女儿,好奇开口:“你说。”
花圆圆得了爹的允许,立刻道出一计。夫妻俩听了女儿这大胆的计策后,先是震惊,继而大声反对,不过在花圆圆耐心说服下,夫妻俩越听越觉得有理,越听越觉得此计甚妙。
花老爷和花夫人对于女儿能想出此计甚是惊讶,突然发现他们这个女儿变聪慧了,不但分析事情有条有理,连退路都想到了。
花老爷更是满意地看着女儿,对她赞许有加,不过夫妻俩总认为女儿只是偶然想到好方法,并未察觉她的改变。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三人关起门来继续研拟方策,而这件事,也促使花圆圆将离开她所生长的地方,前往北方的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