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少见,所以热销,朱小蝉只是想赚一票而非置铺子长期经营,因此向所有饕客说抱歉。他们吃的是一时新鲜,真要供应多了,很快便会发现少了油脂的烤全羊其实没那么美味,是蜂蜜的甜和孜然的呛麻麻痹了口感。
而且青江县也没太多的羊,一百只已是极限了,饲养的人并不多,羊不是主要的牲畜,大多以养鸡自用居多。
不过朱小蝉是擅于物尽其用的人,羊杂她做成了羊肉串,羊肠灌成血肠,薄利多销,居然另外赚了百两银子。
这一次的烤全羊总共赚了一千一百两,她也就不客气的拿走二百两蜂蜜和孜然等香料的“材料费”,她从柳镇带来的十罐蜂蜜和一大袋孜然全用上了,收点辛苦钱不过分吧!至少她不像黑心的商人狮子大开口,二一添作五的分帐,全放入自个儿的钱袋。
王秀轩用卖羊的钱先发县衙内官员的薪饷,然后取出一部分钱购买粮食,将三座粮仓装满一座以备不时之需,接着命人上山开垦,将他看中的那座水气缭绕的山头给辟成梯田,种上千株茶树。
一千两看起来很多,其实有点不够用,买了树种又雇了工,所剩无几,最多能应应急,顶不了大用。
但是这也让成主簿、莫典史等人笑得乐不可支,他们总算看到希望了,来了个会做事的县官,青江县不再是穷县,他们也能像富饶的江南城镇般有饭吃,有衣穿,住大宅了。
“小心点,看着路,明明我才是县太爷,怎么你比我还急呢!慢慢来,总能弄好的。”
看到一大片土地被荒废了,着实心疼的朱小蝉想着替丈夫分担辛劳,便召集起县民,由她提供种子,大家合力来种棉,她保证将棉花销出去,让百姓放心去栽种。
但是县民从来没种过棉,也不相信棉花能卖多少钱,一个两个说了几句不太好的话,其它人一听觉得有道理,当下一哄而散,不理会县太爷夫人说了什么,此事因此不了了之。
因为一、两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让好生恼火的朱小蝉认为一番好意遭到践踏,她也有几分赌气意味,拿出私房买下五、六十亩土地,她全部种上一年生的棉花棉籽。
而作物再怎么说也不能没水,旱作物也需要灌溉,所以她在田地的四周和正中央各打了一口深井,井边又各盖了一座风车磨坊,不用人工汲水直接以风车转动汲水。
为免河水被抽空,她采用的舀水板是可拆装式的,土壤够湿润时就少用几块舀水板,或是不用,让风车空转,也蔚为一处风景。缺水时便多装几块舀水板,让地下水排进挖好的深沟里,顺着一排一排的排水道流进田里。
王秀轩在妻子的建议下挖了一座人工湖,他让每年山上流下的雪水流入湖里储存,让缺水的状况稍微舒缓。
青江县多了一座湖供百姓取用,离湖近的土地有了湖水的浇灌,作物的生长比往年好太多了,大伙儿都看到丰收的希望,脸上的笑容也变多了,见到熟人会打声招呼寒暄。
王秀轩在湖里放养了鱼苗,也有人有模有样的丢了些小虾小蟹到湖中,养个几个月鱼虾也就长大了。
一年后,取名“水蝉湖”的湖泊映满绿意,湖中大鱼悠游其中,小虾长成大虾,小蟹都有两个巴掌大,湖面上出现三三两两的渔夫,撒网捕鱼,明显笑声也爽了。
而朱小蝉的棉田也进入采收期,缺乏人手的她从山北村调来孙子健、丁举凡两名管事,他们原本是王秀轩书院中的同窗,虚长他几岁,未入仕途的两人在王秀轩引荐下到朱小蝉那儿做事,而后因做得不错而升为管事,各管着几十亩棉田和烤鸭铺子,如今也是受人尊重的大总管。
“气死我了,陈枢门的老婆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怂恿南华村的村民来向我借钱,我赚钱容易吗?棉花还没卖出去呢!我自个儿都缺得很,她凭什么以百姓力量来逼迫我。”她还没用官太太的身份搜刮民脂民膏,陈大炮家的倒是把手伸得长,连她银袋里的银子也敢掏。
虽然多了一座湖,但事实上青江镇并不适合发展畜牧业,水还是太少,肥美的水草地几乎没有,大部分的土地仍是贫瘠的,想养羊、养牛颇有难度。
去年将烤全羊卖至其它县的事是瞒不了人,半两银子买的羊卖到了十两高价,任谁听了都会眼红,心动不已的想如法炮制,不用多,卖几百只羊就有好几千两的收入呢。
青江县虽穷也有几户大户人家,其中以陈大炮和金大富最广为人知,朱小蝉私底下喊他们是陈枢门和金剥皮,一个小气得一毛不拔,连孩子的束修也要省,让夫子一个月只上五天课,但要规定足月余的功课,一个干的是皮肉生意和放贷,开了几间青楼和当铺,人一上门当即被剥一层皮。
而陈枢门的妻子卢氏便是看中湖岸边一块养得鲜嫩的水草地,她不耐烦养羊便让别人来养,再学朱小蝉那般低价购入,心中打着算盘,认定烤全羊谁不会,不就放在火架子上烤一烤,肉熟即可。
可是买羊要钱,不想出一毛钱的卢氏便把算盘打到县太爷夫人头上,大肆宣扬朱小蝉善名,说她多善良,多有菩萨心肠,慈悲为怀的解百姓疾苦、慷慨解囊以济百姓,然后领着一窝蜂的村妇涌向后院,三两、五两的开口借钱,让朱小蝉烦不胜烦的假装昏倒,托病闭门谢客。
“大不了不理她就好,犯得着生气吗?堂堂知县夫人还由着市井小民耍泼?叫衙役直接把人赶出去不就得了。”青江县的地头还没有人比他大,敢来闹事先捉到牢里关三天。
“可是恶心人呀!每次一看到卢氏虚伪的嘴脸,我就想一脚往她脸上踢去,让她像颗球的滚出去。”装出和善的面容却端着恶毒心肠,一肚子黑水。
瞧着妻子气愤不已的神情,王秀轩眉宇为之轻拧。“阿蝉,你有没有发现你近几日的脾气变得有些暴躁,不太安稳,动不动就气呼呼的。”不太寻常。
“有吗?”她本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一不小心便流露出本性,只是以前都忍着,压抑住。
“有的,夫人,你最近也吃得比以往多,一早醒来便喊饿,我和看月准备得慢了你还会不高兴。”没叶服侍了朱小蝉也有段时日了,因知之脾性才敢大胆说话,不怕责罚。
朱小蝉从不责骂下人,她觉得下人虽然是她买来的,可是人不应该有贫贱富贵之分,再怎么样都是人,给予适当的尊重也是收买人心,他们能用她就用,反之,不能用的就给了卖身契打发人走了,她不会让不相干的人来影响她的心情好坏。
“有这回事?”她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脚,怕吃多了发福,女人一胖就臃肿,把男人的心也吓远了。
“夫人,你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诊个平安脉也好。”身子无碍才安心,夫人是他们的主心骨,不能倒。
一想到要喝苦苦的汤药,她连忙摇手一挥。“没事没事,穷紧张,我能吃能睡,身体康健,看什么大夫,晦气,比起那些长年卧床的病人,我壮得跟一头牛一样。”
呃!好像真有点变壮了,手腕较之前粗。
“呸!呸!又说什么糟心话,你又忘了教训了是不是,别老是和不好的事做比较。”都成亲了,还没个妇人样,像小时候那般百无禁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见他微带气恼的样子,朱小蝉发现这个男人真的很在意她。“是我舌头长刺了,下次不敢了。”
“真能改?”他用不信的眼神看她。
“总能改的,你多提醒我几次嘛!”她笑靥如花,莹润的嫩白小脸泛着珍珠般光泽,引人如痴如醉。
王秀轩略微闪神,对妻子的美永远也看不腻,越陷越深。“你呀,让我说你什么才好。”
每一回妻子一撒娇他就心软,没法恼她太久,做事明快果决的县太爷根本是被夫人吃定了,宠妻宠到没边。
看到自家姑爷莫可奈何的神情,朱小蝉身后的丫头没叶、看月掩嘴偷笑,两人感情好也是奴婢们的福气。
“那就别说了,看看我们的棉花,你瞧这一大片棉田都是我的,我能赚多少钱呀!”一提银子她就笑眯了眼。
“财迷。”他笑道。
“少了个‘小’。”她比较喜欢“小财迷”三个字,赚得不多的小地主,爱钱取之有道。
人太有钱会遭贼惦记,小富即可,这是朱小蝉一向的生存理论。
“你,不小了。”他视线往下移,停在隆起的酥胸,意有所指又带了点夫妻间的小情趣。
看他多看了胸口两眼,朱小蝉没好气的以手捂住他双眼。“大了也不给你用,留着喂娃。”
他低笑的在她耳边低语。“我就是大娃。”
“你……不要脸。”斯文败类。
“要脸生不了娃。”他指夫妻做的事。
“你……你还真越说越不象话,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他根本是表里不一。
披着君子的外衣,内心邪恶。
“还给孔老夫子,愿他能教育其它英才。”他是半途长歪了,羞为孔孟门生,是该感到羞愧。
“……”朱小蝉已经懒得理他了,没皮没脸的人不知羞。“对了,有人到县衙问及棉籽的事吗?”
他摇头。“还在观望中。”
“这些短视的愚民,怕东怕西不知道在怕什么,我都先种给他们看了还畏畏缩缩,真没赚钱的命。”难怪青江县穷了几代,没个胆大的敢冒进,守着一方天地坐井观天。
“也怪不得他们,对于认识不多的作物,谁也不敢轻易尝试,毕竟不能做为粮食,一旦种得不好或歉收,他们就什么都没有了。”挨饿让人退缩,百姓更看重能喂饱肚皮的粮食。
“最好是这样,等他们也想发财了,看我不海削他们一票,别说我是拦路山匪,就抢他的。”看谁狠。
王秀轩感兴趣的问:“你想怎么做?”
她看了他一身官袍,轻哼了一声。“一斤棉籽十两。”
“什……什么,一斤十两?!”这……也太坑人了。
百姓买得起吗?
“我会先订下契约,赊给他们棉好,往后十年所产的棉花得用合理的价格卖给我,由我统一收购,谁也不许转售他人。”她种棉也收棉,等同垄断。
赊……也只有她想得到,从乞丐身上也能挖出一层油。王秀轩暗忖妻子脑子活络,是不折不扣的生意人,别人想不到的事她信手拈来,如吃饭喝水那般流畅。
对于他县里的百姓他没有一点同情,妻子肯为他们生计着想已是他们莫大的福分了,她愿意传授种棉的方法,此等无私的情怀值得传颂,而不是平白受人质疑。
“东家。”
正在监看工人采棉、收棉的孙子健,抬头一瞧见远远走来的两人,他立即放下手边的事儿迎向前。
“孙总管,这批棉收得如何?”放眼望去是一片雪白,让人看了心情愉快,心旷神怡。
“虽是第一年生的棉花,不过棉质尚可,比起咱们山北村差不到哪去,就是地不肥,产量没有预估的多。”若是土地肥沃,这几十亩棉田能产出相当惊人的棉量。
“你估算有多少生棉?”不用多,能吓人就好,让那些封闭的百姓瞧瞧哪种作物能赚大钱。
“三、五万斤跑不掉,这是保守的预算。”他的意思是有可能更多,他不说高了,以防突发事件。
因为是第一次采收,雇用的是当地人,他们采收的技巧不纯熟,动作既慢又采得不完整,还有些碎棉留在棉籽上,得让人在后头重整一次,以确保棉絮采干净。
朱小蝉一听,喜出望外。“地不肥我教你一种堆肥法,不用花费半文钱,用原有的母株就能把地养肥了。采摘完的棉株没有多大的用处,剁碎了堆成肥以稻草覆盖其上,十天半个月后取下稻草将成草堆翻一遍,然后再将稻草覆上,如此重复再重复,约七、八个月左右就是很好的绿肥,期间还得浇点水使其发酵。”
“一说到赚钱,东家的眼睛就亮了。”早已娶妻生子的孙子健以兄长的口吻揶揄,他很喜欢这个凡事不计较又爽朗的“妹妹”,女子很少有她这种豁达胸襟。
“那当然喽!我家王大人说我是小财迷,我不见钱眼开怎成,一说到银子,我的心跳就加快。”她故作痴迷状,好似真为银子所迷,是名符其实的财迷,专往钱眼钻。
“王大人,得妻如此,是你之幸呀!”孙子健打起揖,和同窗好友开起玩笑,但是真为他高兴娶了旺夫的好妻子。
王秀轩客气的一回礼。“得幸,得幸,是我好香烧得多。”
闻言,大家都笑了,气和谐。
“对了,王大人,有人在询问种棉一事,你看要不要准备准备。”一旦卖出好价钱,百姓肯定会抢种。
“咦!问到你这边了,我还以为他们会到县衙。”原来不是乏人问津,还是有人心动了。
孙子健取笑。“你是官,官威大如天,人家哪敢为了这么点小事往衙门跑,看我一得闲便上前问两句。”
“好,劳你费心了,回去我就让周师爷做个规划,也不是谁想种就能种。”头一回练手要找田作的老手,存活率较高,省得把棉花种死了又来怪官府的棉籽不好,倡导错误。
“没错,让我看顺眼再说。”种子是她的,她想卖就卖,不卖留着榨油,棉好也能榨出少量的植物油。
“阿蝉……”妻子的小心眼让王秀轩哭笑不得。
在看完棉田的采收后,朱小蝉等人又回到县衙,他们才刚入内,就听见一名妇人尖锐的叫嚷声。
妇人高声的喊着,“就准你们赚钱,不许百姓发财,这么欺负青江县的百姓未免不讲道理,好歹给个公道,别吃肥了县官饿死了百姓,我不服,你叫个能讲道理的人出来给我句话……”
肥了县官,饿死百姓?这穷得要命的青江县哪有肥水好捞呀!朱小蝉面色发冷的走上前。“这是怎么一回事?”
见着了夫人的身影,成主簿松了口气跑过来回话。“是卢氏硬要租水蝉湖湖岸的水草地,不让她租就闹起来了。”
又是卢氏。“她要付多少租金?”
“一……一两。”他说得吞吐。
“一亩?”
“不,是周遭一百亩。”把最肥的地都圈进去。
“以月计算?”一百亩,她真敢开口。
成主簿迟疑了好一会儿。“是十……十年。”
不愧是陈枢门的妻子,抠门的程度不相上下。“告诉她,要租可以,一次付清,十亩地五两,不能连地,最多五十亩地,一年一付,来年看她是否爱护水草地再决定要不要续租,若是蓄意破坏湖岸水土便百倍赔偿。”
“啊!你……你与民争利,与民谋财,你是贪官,放任百姓死活不管……”卢氏当场不依了,要她的银子跟要她的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