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包包,见到上司,他愣住。“老大……你怎么笑成那样啊?”
办公桌后,人逢喜事精神爽的雷昱野因这问句回神,立即敛容,故作漫不经心。“哪样?”该死!他泄露了什么?
“就……满猥亵的。”这小子不知想到啥,居然还脸上一红。
飞拳K去!“你脸红个屁啊!”害他鸡皮疙瘩都飙起来了。雷昱野凶狠瞪他一眼,瞪掉他的废话。“都迟到了,还不快开始工作!”他谨慎地收敛情绪,以免给阿华田看出自己跟莫静蕾之间有所进展,谁知这小子会不会又被多多套出话,他可不想再出岔子。
想到莫静蕾,他嘴角上扬,心情愉悦。今晚受她外婆邀请,要去她家吃饭,还要将他正式介绍给她妹认识。
加班到晚上七点多,他们约在地下停车场见。他比她晚十分钟走,怕她久等,加快脚步走到电梯前习惯性一按,没见按钮亮起,才想起电梯坏了。推开一旁通往楼梯间的门时,意外目睹一个身影,是莫静蕾?
“……嗯,那把带子放回去,记得关掉录影机的电源。”她回头见到他,对手上通话中的手机说:“那就这样,我准备走了。等下见。”合上手机,她望向他,反射性伸手拢拢头发。“要走了吗?”
“你在等我?”
“……嗯。”她瞥眼旁边的楼梯,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她在等他。忽地容光焕发,工作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奇怪,这么件小事哪值得他乐成这样?但是,嗅,他没法否认,这感觉真不错!
“这里空气不好,下次在外头等吧。”他率先下楼。“走吧。”这时间,商业大楼已人去楼空,楼梯间分外安静,嚏嚏嚏……一层楼走到一半,却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回头果然见她杵着没动。
“莫静蕾?”他奇怪了。“怎么了?”
“喔。”她像是这才回神,应声上前,握住扶手走下来。
他由下往上仰望她,只见她非常小心缓慢地踏下一阶,站在阶梯上停了五秒,忽又退回,一下缩到死角,从他诧异的视线中消失。
搞什么?她怪怪的样子让他担心,一步两阶冲回楼上,见她目视前方墙壁,神色之凝重,教他心头一凛。“到底怎么了?”她垂下视线,略显不安。“有件事,有点难以启齿。”他将双手放在她肩上,定定注视她,眼神强而有力,语气坚定可靠。
“别担心,告诉我,我来解决。”过了好一会儿,一句话在楼梯间幽幽传开:“我有惧高症。”之后的十秒里头,呼吸声,成为唯一的声音。
“……你有惧高症?”他重复一次,好确定自己没听错。
“嗯。”她轻轻点头,似乎有些挫败。
他努力试着保持沉默,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所以她在这里等他,是因为不敢下楼梯吗?他知道惧高症是什么,但没想到有人会严重到不敢走楼梯,更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莫静蕾。
莫静蕾,酷酷的莫静蕾!喔,他再次为自己从前的误认感到滑稽。
“你该早点跟我讲,这样我们才能一起走。”他上前握住她的手臂。
他语气有些严峻,指责她的逞强,不,是指责她不该在他面前逞强。
她垂眸瞧那握着自己的大手,为那言下之意感到丝丝甜意。
跟他一起到了楼梯口,她向下看了眼,有种晕眩感,不禁又退回一步,见状,他一手坚实地揽住她的腰,笑道:“这样吧,你闭眼别往下看,我带着你走,当我说“下”的时候,你就往下踏一阶楼梯。”接下来,楼梯间就只剩他一声声的指令:“下……下……”她紧紧挽着他,身体紧依着他的臂膀,偶尔他回眸,见她紧闭双眼,将安危交给他,那种被全心依赖的感觉,令他不禁虚荣了起来。
而她身处黑暗中,知觉格外敏锐,几乎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使她充分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还有那钢铁般的体魄。他说下、下、下,她却渐渐听不到,只听到怦、怦、怦……擂鼓般的心跳声。
慢吞吞地协力走下三层楼,她忽而停步,抿抿干燥的唇。“我还是自己走好了,这样太慢了。”而且再这样下去,她怕自己会缺氧晕厥。
他眉一皱,不喜欢这个主意,低头想说些什么叫她打消念头,却被她先伸手轻轻一推胸前,只好放开她,在臂弯落空时感到些许失落。
看看楼梯间,他很快有了其它对策。“我有个更好的主意。”走到她身前,以背对她,微矮下身。“上来,我背你。”莫静蕾一怔。“这……”
“不要啰嗦,快点,你外婆还在等我们回去吃饭。”他语气强势,不容质疑,最县说服力的,却是那句说得极其自然的“等我们回去吃饭”,当中隐含的亲昵让人心悸。她望着他宽厚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腼腆,乖巧地上前伏在他背上,双手圈住他颈项。
他双手向后勾住她的腿,稳若泰山地拾级而下。
下巴抵着他厚实的肩头,莫静蕾闭上眼,被他的体温烘暖,被他的气息包围,感觉自身随着他下楼的动作而晃晃悠悠,仿佛置身摇篮中。父亲早逝,这是有记忆以来首次被男性背负。是不是男人都能给人这样的安全感?她不知道,唯能肯定,在爸爸背上,她绝不会这般脸红心跳。
她心头小鹿乱撞,雷昱野可也非心如止水,隐约感到她柔软的曲线贴伏背上,他不觉屏息,牙根微紧,糟!这样心神不宁,走得了几楼?他随意说话来分散注意。“刚刚你是在跟你外婆讲电话?”
“是跟我妹。我叫她确认一下预录节目的录影带还剩多少时间。”
“预录什么节目?”
“我外婆要看哆啦A梦。”
“你外婆喜欢哆啦A梦?”他诧异几秒,又因觉得适合而想笑。
“嗯。”莫静蕾回忆道:“小时候,我们住的房子比较小,我跟妹妹睡一间,晚上外婆工作完回家,哄我们睡觉,就拿哆啦A梦的漫画当床边故事念给我们听。后来长大识字,自己看得懂了,外婆就不再念了,不过每晚睡觉前,还是会亲亲我们说:“晚安,祝你梦见小叮当。”
“对了,以前是叫小叮当。”他嘴角上扬,想像她描述的画面,感觉很天真。“现在你长大了,换你录小叮当给她看了。”而且,也换她照顾外婆了。先前她外婆住院,她加完班还要赶去医院,想到她那阵子的憔悴,胸口不禁一纠,脱口道:“一个人养家很辛苦吧?”
“不会的,我们家现在不是只靠我,我妹也有收入。她很有生意头脑,很早就开始负责自己的生活费了。她现在在念研究所,还有跟朋友共同经营一家网路商店,常常忙到半夜,比我还辛苦。”
“辛苦有什么好比的,神经。”他没好气地低骂一句,顿了顿,又说:
“听好,以后你们家有什么东西坏掉,或是哪里需要装修,都要来找我,知不知道?有些粗活就该交给男人做,少在那逞强。”那是粗声粗气、缺乏温柔的一句命令,却将她的心瞬间融化。
将脸贴在他背脊上,整个身体都热了,暖到心坎里去。
决心要跟他做朋友后,她努力地把情绪改用说的给他听,现在她也想这么做,但是,此刻的这番感动该怎么说呢?“你……真好。”她慢慢地说,很慢很慢,慢得仿佛连时间都要忘记行走。“我很幸福。”
那是未经润饰、毫不巧妙的一句话,朴拙得像块灰岩,却让他骤然有如被注入了过多能量,呼吸哽住,心脏几乎要麻痹。
完蛋了!他怎么有种被攻陷的感觉。而最销魂的,莫过于她胸前的柔软正紧压背上,这是多么……多么甜美又痛苦的滋味啊!咬紧牙关,他哑声道:“你……不要勒那么紧……”他会死,压抑而死。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觉抱紧了他,连忙放松,他却一点也没得到纡解的感觉。感到她温热吐息近在耳边,更拉紧了体内的弦。默默深呼吸,他目不斜视直祝前方,还差一点就要到平台了,收心、收心。
在他身后的莫静蕾岂会未察他的紧绷,她好生奇怪地由后瞧着他古铜色的后颈,接着发现他耳根微泛暗红,直觉伸手一摸一一好烫!
未料这一摸,简直像摸到他的痛处,他浑身一震,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跌落楼梯,跳了几步才惊险站稳,两人一时都有点惊魂未定。
过了几秒,他将她立墙放下,动作不怎么温柔。
“你实在是……”他似恼怒又似无奈地咬咬牙,一手按额,一手撑在她脸旁墙上,倾身俯近她,有种将她圈困怀中的意味。
她到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不妥,热血瞬间冲上脑门,思绪乱烘烘的,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低声说:“抱歉……”
“我又不是要你道歉。”该死!他的语气怎么凶巴巴的?他的脸部怎么硬邦邦的?要命!他现在的表情肯定缺乏亲和力。担心她会错意,他移眸看她,映入眼帘的,是她……面无表情的脸。
一对两情相悦的情侣,彼此靠得那么近,近得连对方的心跳声都能听见,明明暧昧得很,神情看来却彷若两尊复活岛的石像庄严相对。
不知为何,感觉这情况古怪又荒谬,他嘴角一抽,低头以额抵着她的,低叹:“你啊……”就不会给点害羞的反应吗?脑中的这个念头,在碰到她、感到她的同样紧绷时被打散,他倏地抬眸炯炯凝视她。
那视线如火般赤裸灼人,她却没移开迎视的目光,如飞蛾扑火忘了闪避。两人前额相抵,眉宇相印,鼻尖几乎相触,距离之近,她可以清晰感到他炙热的吐息吹拂唇边。他伸出空着的手,以掌心托着她半边下巴,手指轻轻摩挲她的脸腮,薄茧粗糙的触感,使她不禁轻颤。
“……喂,你可别又忘了呼吸。”可恶!为何他非得这么杀风景不可?,但见身前佳人停顿一下,用力喘了口气,还真是差点忘了。
他有点不爽自己居然开始习惯了。唉。“放松点,吸气、吐气,吸气、吐气……”不期然想到暑假时,他教亲戚的孩子游泳时就像这样,可能是这情况实在有点可笑,紧绷的黝黑脸庞得以放松,薄唇甚至勾起一丝笑意。“别忘了,最后要深深吸一口气。”等她依言而行,他一手支在她腰后,目光烁烁,贴在她耳边低哑道:“准备好了?”
“嗯。”柔细的嗓音,带了点性感的沙哑,让他黑眸深幽,一侧首,暴风般的袭上樱唐。
他的吻有如烈酒,强悍又带着蛮劲,长驱直入,掠夺她刚补充完的氧气,刺激得人意乱情迷、神魂颠倒、似梦似幻、如痴如醉。
她有点无助地闭上眼,晕头转向,任漩涡吞噬,诸般感受激烈壮丽,又有种将要灭顶的恐慌,令她伸手揽住他的颈项,如遇浮木紧捉不放。
他有力的双手圈着纤腰往上提,支撑她发软的身体,也方便自己的攻占。她的唇远比想像中温软甜美,如云鬓发传来淡淡的洗发精香气,在这时是种魅惑。她轻浅的回应更是种撩拨,他辗转吮吻,时而嗜啃。深入探索,勾引她的热情,占据她的心神,牵领她来共舞。
寂静楼梯间,两具身躯紧贴彼此,两颗心脏激情共振。
呼吸紊乱,原本只想浅尝即止,却彻底失控,直到一一“哞……”石破天惊。
“……”
“哞一一哞一一”
“你……换了手机铃声?”气息不稳。
“是……澳大……利亚的……乳牛叫声。”补充氧气。
“哞一一哞一一哞一一”真他妈的吵!
“别鸟它!”老大不爽,恶狠狠下了“封口令”。
“……”于是有口难言,不过,也并不想言。只想抵死缠绵。
“蕾蕾啊,刚刚你的手机怎么打不通啊?”
“收讯不好。外婆,我们快到家了。”
“好好,我去叫妹妹起来。还好饭还热着。”讲了几句话,莫静蕾切断通话,车上再度变得安静。这对情人,初次亲吻就这样尽兴,事后反而都有点傻傻地不好意思起来。
最后,雷昱野清清喉咙,试着找话题。“弄到这么晚,会不会耽搁你妹的作业时间?”才听说她是个大忙人。
“不会。她今天特别空下一整个晚上。外婆和她说过你的事以后,她就很想认识你,今天是她主动提议要请你来的。”
“喔。”他听了,愉快地挑起嘴角。她的家人如此积极热情,使他感到了种吉兆,显示他们的交往会非常顺利。
而莫静蕾的妹妹莫郁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上次只匆匆一瞥,这次正式碰面,他发现她跟莫静蕾并不像,至少打扮不像。一副大眼镜遮住半张脸,露出尖尖下巴,凌乱刘海覆盖镜缘,给人一种没精打采的印象……不,是本来就很没精打采。除了一开始跟他礼貌性打过招呼,饭桌上,她始终一副神游模样,让人怀疑下一秒她会误把饭吃到鼻孔里去。
饭后,莫静蕾和外婆在厨房不知忙些什么,雷昱野在客厅休憩,莫郁芯踱来,在另一张长沙发上坐下,蜷靠椅背,模样困顿,眼眸半闭,在他以为她睡着时,却听到一句悠悠发问:“你就是MrT-shirt吧?”
“什么MrT-shirt?”他奇怪地看向她。
“之前在医院,是你借我姐衣服?”看体型就知道。
原来在说这个。“对。”
“上次你来修浴室,姐从三天前就开始整理房子,又花了一下午出外采购茶点,就为了招待你。”莫郁芯若有所思。“她真的很重视你。”原来还有这样的事。雷昱野听得惊讶,随即扬起嘴角,心里飘飘然又乐陶陶的,很受用。嘿,想不到莫静蕾会这么可爱。
“干嘛一副暗爽的样子?看了就恶心。”笑意凝住。什么?她刚才说……“不妨老实告诉你,我不喜欢你。”她语气还是懒洋洋,说的话却句句刺耳。“就是你吧?先前一直忽视姐的心意,害她老是黯然神伤。
你倒好,只要坐享其成,享受被人暗恋的滋味,等到心血来潮再略施小惠,哼!直厚脸皮。”
“你在那瞎掰什么?”他被说得脾气都上来了,从来最恨被人胡乱冤枉。“她哪时暗恋我了?”狗屁不通、莫名其妙!
“她到电台工作后,上班前花好多心思打扮,还特地换了隐形眼镜,一看就知道是恋爱了,对象当然是同事。你不就是她同事?”有这种事?雷昱野又惊又愕,不过很快有了见解,暗笑这位小妹的多心。
“我看是你想太多了。就我所知,她本来就是个注重仪容的人,初到新环境,慎重打扮以给人好印象,不失为她的作风。至于她戴隐形眼镜的理由,不久前她才亲口跟我说,那是因为她很喜欢电台附近一家拉面店,经常去吃,戴隐形眼镜,吃面时眼前不会起雾。”
“为了吃面时眼前不会起雾?”莫郁芯猝然坐直,低喊出声,像被完全惊醒,眼睛第一次睁那么大,感觉非常震惊。
“看来你并不完全了解她。”他调侃地挑高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