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挂起的牙医诊所招牌还亮着灯,在一整排早已熄灯的商店街显得特别突兀,除了几家营业到凌晨的热炒店、流动摊贩外,几乎无人烟走动,不若白日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虽然是安静许多,但是矗立在十字街头的私人诊所却是异常热闹,等着看诊的民众将自家车辆停满整条大街,其中不乏高档名车和限量跑车。
一般来说就诊时间大都集中在白天,只有少部份上班族才不得不在晚上挂号,整治牙痛、感冒等小病。
不过夜诊通常在九点半以前结束,很少拖到十点以后,但这间「晓民牙科诊所」却多了一项贴心服务,每逢一、三、五晚上会有一名女医生驻诊,时间由八点开始到十二点。
如果有事耽搁,或是时间上不方便,该名医生也接受十二点过后的预约,只要能让她在凌晨五点前上床睡觉即可。
可她的收费有点高,而且全部疗程自费无健保,因为会选择在三更半夜来挂诊的人非富即贵,要不就是特殊身份,医生有保密职责,所以费用昂贵也是相对的。
「还有两个患者,一个取消挂号,一个在赶来途中。」晚班牙医助理小娟翻着病历表,一一盖上就诊日期印章以及治疗项目。
「嗯!叫下一个进来。」
越夜越亢奋的女医生重新戴上口罩,避免交叉感染地换了双新手套,她浓密的刘海盖住一双大而有神的明眸,十分专业地调整眼镜的角度,以免视觉不清造成医疗失误。
一名女子遮遮掩掩的走进诊间,她又是墨镜又是渔夫帽,连身上也裹得密不透风,一副怕人知晓她是谁的模样。
只是她再怎么藏也藏不住六个月大的肚子,一躺上诊疗椅,只要小有关注八卦新闻的人都能一眼看穿她是某小模,正和某位已婚的政治人物闹婚外情。
一个见不得光的小三。
「周小姐,我不是要你多喝牛奶补充钙质,少抽烟喝酒、熬夜打牌,你想整口牙都烂光光好植牙吗?」熏黄的牙垢最难清洗。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老公常常要应酬,陪朋友喝两杯、打打小牌,陪在一旁的我能叫他别喝、别玩了吗?那是他工作上的应酬呀!」她小声地说,不敢太明目张胆。
毕竟她口中的老公是「别人的」,她说话没份量,也没立场去约束包养她的金主,只求肚子里这个宝贝是带把的,母凭子贵多捞点好处。
何况她本身也是一个玩咖,除了已婚男外,还和不少男人有一腿,男女关系非常乱,要她不烟不酒、不玩到通宵是不可能的事。
「我先帮你做根管治疗,保住你几颗牙,再来抽两次神经便能补牙。」一口好牙的保健需要耐性,爱美更是砸大钱的投资。
「什么?要做根……根管治疗……」天啦!那会把人痛到死去活来。
「张嘴。」
不罗嗦,她用器具扳开看起来美观,其实一半是做出来的牙齿,下手准确地直钻痛处,在患者还没喊疼前先凿出小小的黑洞。
在看牙方面,她拥有相当不错的口碑,从拔牙、磨牙到植牙,她的速度比一般牙科医生快上许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解除病患的疼痛。
所以她的病患人数只多不少,口耳相传下,她由每周两天的诊治改成三天,而且还必须以预约的方式限制过多的求诊者。
在牙科领域,她是佼佼者,可实际上,她是不及格的怠职者,规矩一大堆又坚持只看夜班,一周三天是她的极限,再多就喊着要辞职。
好笑的是,她就是「晓民牙科诊所」最大的股东,连诊址都挂在她名下,省租金,这间诊所的前身是她家,楼上还保留她个人的房间、厨浴设备,以及十五坪大小的客厅。
「好了,下礼拜再来,等等到柜台预约,我开了三天份的消炎药,记得按时吃。」
别人看个病人要十分钟,她三分钟不到就解决了。
接着她又看了一个迟到的患者,因为情况严重,稍微拖得比较久,当预约的挂号归零后,差不多也快十二点了。
「君姐。我明天要下南部喝喜酒,可不可以先走一步?今天用过的器具请明天的早班助理帮我消毒。」她怕睡迟了会赶不上南下的火车。
「走走走,我一个人没问题,等会我会先行整理,放入高温高压灭菌锅里不用多少时间。」一身白袍的女医生挥着手,要助理先下班。
「谢了,君姐,我会记得带土产回来孝敬你。」二十岁出头的小娟俏皮地行了个童军礼,带着她这年纪的纯真。
「切!装什么小女生,快回去,安全帽戴好,小心骑车,走大马路别抄小路,安全到家最重要。」别为了贪快,给歹徒可趁之机。
「是的,君妈妈,你念了一百八十遍了,我倒背如流。」小娟皱皱鼻。
君妈妈?女医生口罩下的嘴角微扬,目光放在电脑萤幕上,将病历做一番整理,确实无误便按键存档。
墙上的电子钟正好显示十二点整,她伸了伸懒腰,左右扭转疲惫的颈部,吐了一口气放松身心。
说实在的,她真有点腻了这种生活,吸多了混浊的人气,脑子也浑浑噩噩的,感觉像被剥了一层皮似的。
当年学医的初衷早忘得一干二净,需要她看牙的人已经不在了,她还要为谁辛苦为谁忙?
仰起头,那是一面绘有两仪太极的乾坤镜,每回一看到它,心里总涌起无限怅然,那个真心疼爱她的长者已离她而去。
想着想着,她鼻头发酸,眼泛泪光……
「不好意思,请问医生还在吗?一位柳清羽先生介绍我到这里看诊。」
骤地,空旷的诊所扬起陌生男子的声音,他像捂着腮,嗓音偏沉。
「学长?」她微讶,迅速地戴上口罩。
真会算时间,差个五分钟她就走人了。
「我看你灯还亮着,就自己走了进来,应该还能就诊吧!我下颚的牙一直抽疼……」低着头,帅气的花美男迳自坐上诊疗椅,吃力地说着牙痛的症状。
见到来者,她怔了下,随即一抹笑意跃上眸底。「先生看起来很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是大众脸。」他痛得失去耐性,不若平时的风度翩翩,与人谈笑风生。
「喔!是大众脸呀!那就请你先填写个人资料,然后到柜台挂号,等叫到你的号码再进诊间。」依正常程式处理。
闻言,他差点跳起来破口大骂。「外面一个人也没有,你玩我呀!刚刚我问你时怎么不先说清楚?」
他人都坐上来了才叫他出去重跑一次流程,这不是整人是什么。
「为了保障你的就医权益,以及医护人员的人身安全,还是要麻烦你书写完整的病史,我才知道你有无特殊病症,会不会对药物过敏,有没有爱滋和白血病。」她按例做诊前确认。
前者的血是高度警戒源,必须做好防护措施,避免传染。
而后者是尽量一滴血也不流,血小板不足无法凝结血液,稍有不慎会造成永远的遗憾。
「我很好,很健康,上个月才做过全身健检,你可以先行治疗。事后我再填写那些该死的鬼资料,我的牙很痛。」他只是来看个医生而已,为什么还得应付她莫名其妙的盘问。
说到莫名其妙,风间彻无来由地想起另一个让他一想起就咬牙的女人。她们两人说话的语气简直一模一样……
呃,等等,一模一样?
他眯起眼,迎着强光看向那张脸,那头又浓又黑的发丝似曾相识,还有,他想一把剪刀哢嚓一声,剪成与眉齐高的厚重刘海。
不会那么凑巧是同一人吧?
「万一你是通缉犯呢?或是治疗后欠钱不给,我上哪追讨医药费。」她推了推眼镜,教人看不出她在笑。
风间彻表情难看地抽出亮皮皮夹,掏出一叠证件和千元大钞。
「身份证、健保卡、驾照、无上限信用卡和高级俱乐部会员卡,你还要什么证明尽管开口,我连人带皮夹抵押在你这里。」
牙痛得要命,还被怀疑人格,他当真有点火大了,口气非常冲,似要和神情自若的女医生杠上。
她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拿走三张千元钞票,瞄了眼大头照呆滞的身份证,反手将塞了一堆金卡的皮夹放回他口袋。「躺好,把嘴巴张大,我来看看你哪颗牙在作怪。」
「我……不素小猴子,不要用哄猴子的口气跟我素话……」他是堂堂六尺以上的大丈夫,并非乳牙没掉光的小鬼。
「我看人不看猴子,你要找兽医会诊我可以帮你联络。」男人都是大脑退化的野兽,也许他「又」走错路了,他该去的地方是兽医院。
双眸一眯,他倏地抓住那只看起来很危险的手。「我说的是孩子不是猴子,你不要故意曲解我的话意。」
嘴巴一张开,嘶嘶作响的器具在口腔内钻动,谁还能清楚地发出正确的音。
「你不看牙了吗?」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却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受到威胁。
脸色一僵,他不自觉地放开手。「我只是来看牙,请你不要对其他部位太感兴趣。」
「我也只会看牙,先生不用想太多。你的下半身对我而言不具吸引力。」她故意往下一瞟,视线落在他两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