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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混口饭(下) 第3章

  养荣堂。养荣堂前的几棵树,树叶全都落光了,残阳的余晖从稀稀疏疏的枝条之间洒落,落在正在晒太阳的马夫人脸上,于是那几块老年斑愈加的明显起来。

  丁氏站在马夫人面前。丫鬟们都已经远远退开,听不见这两人之间的对话。

  丁氏收拾起眉毛之间的得意,声音有些凄切的告诉:“媳妇对丝绸面料什么的,也没有多少研究。不过就一根丝线,也不能说明什么……只是媳妇隐隐觉得,这种鲜艳的红色,家中也不多见。加上这样的丝线底子,家中也没有多少面料……”

  听媳妇絮絮叨叨的解释,马夫人眉头一皱,一种不耐的情绪从心底蔓延上来,就像是夏日那漫天的阴云一般,迅速的聚拢:“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你给我说明白!老身耳朵聋了,不耐烦听这么多话!”

  马夫人突然生气,倒是将丁氏吓了一大跳。收拢心中的得意,尽量用柔软的声音告诉:“媳妇觉得这丝绸不同寻常,正要找老太太地方,打开库房,查对一下……看是不是去年宫里赏下来的两匹御赐的湖州贡绸?”

  马夫人的眼睛眯紧,冷厉的盯着丁氏,突然沉声说道:“老二媳妇,我是看在你诚实懂事的份上……可是没有想到,你愈来愈不懂事了。”

  丁氏万万想不到,居然听见了老太太这样两句话。一个霹雳在头顶上炸开,她双膝跪下:“老太太明鉴。媳妇虽然也不懂事,可是媳妇也知道轻重缓急的。寻常事情……老太太或者可以疑我,可以质问我,可是这样的事情……媳妇如何敢胡闹?媳妇再不懂事,也知道,媳妇生是郭家的人,死是郭家的鬼,如何敢在老太太面前弄这些神神鬼鬼?”

  丁氏这样凄凄切切的说话,马夫人脸上的神色,丝毫不见松动。依然是冰着一张脸,说道:“不要怪老身猜疑你。事实上,老身也不相信你会干出这等事情来。只是老身也不相信,我郭家有人居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丁氏凄切说道:“老太太明鉴,因为侄子儿子们在园子里举行文会,媳妇想着女儿们被冲撞了不好,于是就将女儿们都叫了上自己东跨院来做针线聊天呢。媳妇身边的丫鬟婆子,也全都在东跨院里呆着……并没有人外出……”

  正说着话,却听见远远的有脚步声传来。就听见陈氏的声音:“姐姐派人请我上老太太地方来,却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听见青瓜低声说些什么。马夫人抬起眼睛,沉声说道:“老三媳妇,上这边来。”

  陈氏几步上前,笑嘻嘻给马夫人行礼,道:“老太太的精神越加好了,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是两个孙儿的好成绩让老太太高兴……”眼睛转向丁氏,看见后者的脸色,于是就大叫起来,说道:“姐姐脸色怎生这么难看?莫非是做错了事情么?老太太,您好歹也看在姐姐这些天用心管家的份上……凡事从轻发落才好……”

  马夫人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老三媳妇,你与我跪下。”

  又高声叫青瓜:“上库房,将去年宁妃赏赐的湖州贡绸拿来。”

  青瓜当下急忙去了。陈氏这才知道发生了大事,一时之间却不知是什么事情,当下急急跪倒,说道:“老太太……媳妇到底做错什么事情了,让您这般大发脾气……您生气没有关系,不要累着身子才好……”

  马夫人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们能做错什么事情?你们管家,我们郭家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我老婆子老头子也不会气病了,就直接给你们气死了!”

  陈氏眼泪扑簌簌落下,急忙磕头说道:“老太太,媳妇这些日子,做事情也算谨慎勤勉,不知怎么竟然就让老太太如此生气?若是媳妇死了能让老太太平心静气的话,那媳妇死也无妨,不过请老太太说明白了,让媳妇也做个明白鬼!”

  一边凄凄切切的陈情,一边扑簌簌的掉眼泪。马夫人气得嘴唇哆嗦,说道:“死啊活啊的,我老婆子不过说两句气话,你们就一定要将我气死不成?老二媳妇……你将事情说明白了,老三媳妇,你先听着罢!”

  陈氏知道,现在这个老太太是真的气坏了,自己这样说话,也不曾将自己当一回事。当下不能再撒泼装傻,只能乖乖的跪着,呜呜咽咽哭个不住。

  丁氏见陈氏被马夫人狠狠责骂,心中欢喜,脸上不敢表露,当下说道:“这事情……是琳哥儿与玥哥儿发现的。他们正带着一群书生上园子那边闲逛,却看见假山边上树丛那边隐约有人影,以为是有书生醉卧在那里,于是就带人过去。不想却见到一个穿着红色衣衫的女子,惊慌失措的越过小溪去了……”将事情一五一十说明白了,不过却在当事人之中,加上了郭琳的名字。丁氏的意思很简单,这事情是你儿子发现的,到时候你就恨自己儿子去罢!末了又加上一句:“众目睽睽之下,这事情断然不是别人作伪造假,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将当事人给找出来,或者打杀,或者卖了,不要再让这样的贱蹄子坏我家的名字。”

  听见这样的事情,陈氏的脸也变得煞白,说道:“证物可在……”

  说话的功夫,青瓜已经将贡绸取了来。

  马夫人也不将丝线交给陈氏,却是直接递给青瓜,说道:“你熟悉丝绸,你来比对。”

  陈氏这才看清青瓜手中的丝绸,脸上再度猛然变色,嘴唇哆嗦,嘶声叫道:“老太太,媳妇万万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马夫人抬起眼睛,冷冷的看了陈氏一眼,说道:“又没有说你,你这么惊慌失措做什么。”

  陈氏声音已经嘶哑了,连连磕头。动作猛烈了,几下子就将头上的发髻甩散了,披头散发的不成样子,哭道:“老太太明鉴,媳妇也好,媳妇的女儿也好,万万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马夫人眼睛冷冷的扫了陈氏一眼,却对身边的青瓜说道:“比对出来了,可是同一批料子?”

  青瓜的嘴唇哆嗦,片刻之后才说道:“回老太太……奴婢眼神不大好,看不真……还是老太太自己判断罢。”说话干脆利落的青瓜,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居然都有些颤抖了。

  青瓜这样的表现,却是让马夫人微微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说道:“也难为你了……青瓜,你出去罢。”

  青瓜如释重负,却说道:“老太太身边没有服侍的人……”

  马夫人冷哼了一声,说道:“就这么一时半会的功夫,却是死不了人……你去给我倒一盏普洱茶过来。”

  青瓜急忙去了。马夫人身子往后一仰,靠在圈椅背上,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扶手,说道:“你们自己两个比对一下……告诉我,到底是不是同一批料子?”

  丁氏先比对了。看了片刻,也不说话,直接递给陈氏。尽管很想要趁机奚落一下陈氏,却是知道马夫人正在发脾气,现在不是最好时机。

  陈氏看着,手却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丁氏当下小心翼翼,低声说道:“回老太太,依照媳妇看来,却是同一批料子。”

  听见丁氏这样说话,陈氏猛然再度磕头下去,呜咽说道:“老太太明鉴,此事……儿媳妇确实不知情!”

  马夫人冷哼了一声,说道:“去年宁妃娘娘才赏赐了四匹湖州贡绸,都是大红颜色,当日你就要了两匹去,给你自己与素姐儿各做了一身衣服。还有两匹,说是留给老二媳妇,却因为老二媳妇一直呆在辽阳未曾回来,一直未曾拿走。等今年夏天回来的时候,又因为家中多事,所以一直就搁在老身地方。如今两匹布都还完完整整的放在老身地方,你难不成是告诉老身,是老身身边的人陷害你不成?”声音轻柔,但是其中的意思,却是让陈氏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陈氏疾声说道:“老太太明鉴,儿媳妇今天上午一直都在西跨院,未曾外出,媳妇身边的丫鬟婆子都能作证……”

  却听见丁氏说话了,声音诚恳非常:“妹妹放心,既然不是妹妹做的,老太太目光如炬,定然能给妹妹一个清白……”

  陈氏连连点头,说道:“姐姐说的是……”

  却听丁氏继续说下去:“只是只有这么两见红衣服,既然与妹妹这件无关,那就定然与侄女儿的那件有关……”

  陈氏浑身一震,疾声说道:“老太太明鉴,素姐儿也是老实的性子,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受不了半点委屈……她万万不会做这等事情!定然……定然是有人陷害……姐姐……我与你妯娌一场,你……怎么……”

  丁氏面色沉重:“妹妹,你怎么这样说话!出这等事情,我心中也是极端不喜,只是出这等丑事,怎能掩盖!好妹妹,姐姐是出名的老实性子懦弱,见了这样的事情,才忙忙的上老太太地方来,请老太太判断……”

  丁氏这样一说,陈氏却不知是如吃了什么药突然来了力气,一把揪住丁氏的衣领,说道:“定然是你……定然是你……故意将事情往妹妹身上扯……这是你的诡计,是也不是?”

  陈氏一把揪住丁氏的衣领,丁氏倒是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陈氏揪住了。可是偏生丁氏也算是将门虎女,有几分力气的,当下一把就揪住了陈氏的手臂,顺手一捏,陈氏吃痛,手顿时就松了。丁氏再顺手一搡,陈氏就被丁氏推倒在地上。本来发髻就已经散乱了,这下摔倒在地上,更是惨不忍睹。

  陈氏被丁氏搡倒在地上,更是相信起自己之前的判断来,当下厉声叫道:“丁月娘,你与我说明白了,难道不是你故意设计陷害的?我与你妯娌一场,都不曾这样对你……”虽然被丁氏搡倒在地,却有愈战愈勇的勇气,当下又扑上去,这一回却不直接抓衣领了,大约是觉得抓衣领对丁氏的伤害不大的缘故。却是直接抓丁氏的头发,狠狠的一揪。

  这一回却是给揪住了,丁氏吃痛,头上一挣,陈氏就将丁氏的一个假发髻给揪了下来。与假发髻一道揪下来的,还有几丝头发,一头的钗环,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丁氏大叫道:“你这几个月明里暗里算计我们二房,难道还少了?你吩咐家奴做假账来我这里支取银钱,你暗中派人拆了我们家央姐儿的算盘,你吩咐自己家里的女儿算计我们家的女儿,若不是我们家的女儿有些急智,就要在太子妃面前出了丑去!别说这事情与我二房无关,这案子也是你自己家儿子带头来我这里出首的,你却咬定我来算计你?别是你自己下贱做了丢人的事情,却推到了别人身上。”

  这事情,丁氏到底是占着上风。陈氏已经气得糊涂了,丁氏却是脑子清楚得很,当下一五一十就将这些事情都报告出来。

  陈氏大哭,磕头道:“老太太明鉴,这些都是丁月娥顺口诬赖的……媳妇这些日子虽然闹了些小脾气,但是哪里有做这么多事……丁月娥是看着媳妇之前管家井井有条,她自己管家却是手忙脚乱,生怕老太太将管家之权还给媳妇,因此就挖空心思对付媳妇,竟然下了这等恶毒的计谋……简直是要将媳妇置于死地啊,老太太!”

  丁氏冷笑了一声,说道:“陈美儿,你还说自己无辜?当初为了能让自己的女儿上太子妃面前晃两圈,你居然连翠姐儿都下得了手……多好的翠姐儿,差点被你整了一条命!现在自己犯了这么大的事情了,无可辩驳了,于是就咬了我一口,就说是我来算计你……你自己想着,我来算计你,我能串通你家儿子来算计你?老太太是最有见地的,肯定不会被你这泼妇糊弄了过去!”

  “翠姐儿……那回事,还不是你暗中算计?如果不是你给翠姐儿送了些零嘴,翠姐儿能拉肚子?然而你却将事情都赖到我的账上……我可怜的翠姐儿,被伯母欺负了,却还以为是嫡母做的,这两个月与我都生分了不少……”

  马夫人气得简直要背过气去,拍着圈椅的扶手大叫道:“反了反了,没了天了!陈氏,你给老身好生想想,这绸缎只有你母女还有老身有。难不成是老身陷害你不成?”

  陈氏脸色一白,说不出话。片刻之后才讷讷说道:“老太太明鉴,媳妇母女,着实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刚才的确是气糊涂了。”

  马夫人脸色依然沉着,说道:“你们也都是懂事的人,今天的情景,你们自己看看,哪里有大家夫人的派头?幸好老身今天先将奴婢们都叫出去了……你们自己看看,这般模样,可能出去见人?别说是见人,就是自己家的奴婢,只怕也要在肚子里笑话!”

  两个媳妇都不敢说话。片刻之后,丁氏才小心翼翼说道:“回老太太。这事情虽然说是妹妹母女有几分嫌疑,但是说起来,此事还是要郑重调查才是。如果莽撞下结论,别说妹妹心中不服,就是媳妇,心中也总有些疙瘩。”

  这话说得大方了。马夫人脸色稍稍缓和下来,片刻之后才说道:“老三媳妇,做事情你还是要向老二媳妇学学。这才是大家做派。就像你方才做的,就是一个下三滥的泼妇了,哪里当得起自己的身份?”

  陈氏不敢说话,片刻才哽咽说道:“老太太教训的是。只是……媳妇是真的气糊涂了。”

  马夫人将眼睛微微闭上,说道:“这事情……说不定也简单。你这衣服是交给谁裁剪的,谁得到了这匹绸缎的碎布,你好生想想,既然出了这等丑事,总要将它查出来。”

  马夫人这样说话,对于陈氏而言,却是不啻于天降纶音!脸上马上泛出几丝潮红的颜色来,声音颤抖,说道:“媳妇想起来了,当初这个衣服是给应妈妈裁剪的……或者她吩咐下面的媳妇做的活计……我马上派人去找应妈妈来,我记得她还曾给自己做了一双红缎面的绣花鞋子……”

  马夫人微微睁开眼睛,说道:“这几个月,你做事也太毛糙了一些,我记得之前你曾经答应给应妈妈儿子一个差事的,可是一直没给上?”

  陈氏听马夫人这样说话,当下低头说道:“回老太太,这事情是有的,但是应妈妈却是媳妇身边的老人了,定然不至于恩将仇报做这样的事情……”

  马夫人身子重重躺了下去,说道:“老三媳妇,这就是你不是了。管理家务与身边的人,心中一定要做到有一杆秤。谁能用,谁不能用,谁需要安抚,谁本性纯良……像应妈妈这样的人,本来就该不停的用恩惠来安抚,你却说出‘定然不至于’这样的揣测之辞来?”

  陈氏听马夫人这样说话,不觉惊惶起来,急忙说道:“老太太,应妈妈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她是媳妇身边的老人,向来对媳妇忠心耿耿……”

  马夫人淡淡哼了一声,说道:“她是你身边的老人,这也没错,对你忠心耿耿,这也没错……不过你自己先估量估量看,这些年,她对你忠心耿耿,是忠心耿耿的撺掇你做各种出丑的事儿罢?”

  陈氏脸色一白。

  马夫人身子重重的靠下去,淡淡说道:“这事情,依照我老婆子来看,其实也简单。不过就是你家那个应妈妈,看着你迟迟不如她的愿,于是就串通了她的女儿,故意趁着这个机会上演了这样一出闹剧……玥哥儿等人见到的穿着大红衣裳的女子,就是应妈妈的女儿,那个周瑞家的媳妇罢!”

  陈氏脸色惨白,说道:“老太太明鉴!这事情……或者是这样的,但是也许……另外有原因!那料子或者是应妈妈叫别人去做了,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马夫人淡淡一笑,说道:“你将绸缎给应妈妈拿去做了,应妈妈就的有最大的嫌疑。再说了,这是上用的绸缎,做衣服也当是谨慎谨慎再谨慎的,怎么可以随便转交给小丫鬟们做了?至于其他的小丫鬟啊,即便有这个机会,却哪里有这个胆子?周瑞家的媳妇,正在后面服侍你家的素姐儿罢?”

  陈氏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马夫人淡淡说道:“这事情就这样定下罢。老三媳妇,我这是为你着想。这事情闹大了,对你对素姐儿名声都不好。就得快刀斩乱麻,将事情尽快处理下来。否则,你还得担心那些书生背后悄悄说你与素姐儿的闲话。”

  陈氏心中有数。这是马夫人对自己最近的频繁举动的惩戒了。囿于面子,马夫人不会直接惩戒自己,她只借着这个因头,趁机剪除自己的羽翼!

  只是还打着为自己着想的借口,让自己无法反驳出来!

  陈氏也知道,自己若是这样允许马夫人剪除自己的羽翼,对应妈妈而言是绝对的不公平。可是,现在马夫人却拿着自己与素姐儿的名声来威胁自己!

  陈氏心中明白,却是一个字也说不上来。一边是贴心的嬷嬷,一边是自己与女儿,孰轻孰重,她自然能选择。当下呜咽着点头,说道:“听凭老太太处分。”

  马夫人点点头,说道:“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嬷嬷却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想来也难过得紧。既然家中也没有其他事务要你来管理,你就回娘家养几天病罢。等有闲了,我再让老三去将你接回来。”

  马夫人一句话落下,陈氏再度瘫倒在地上。哽咽着哭道:“老太太!”

  被发配回娘家,不管找个什么借口,都是打脸的事情。陈氏知道,现在正当是快要过年的时候了,如果被打发回娘家过年,那她这辈子就抬不起头来了!

  马夫人淡淡说道:“出了这等事情,你回娘家休养几天,也是情理之中。难不成你还指望今天这名声狠狠的传出去?”

  威胁,红果果的威胁!

  丁氏见马夫人给陈氏好脸色看,当下大喜,就说道:“妹妹,老太太也是为你着想,你就答应下来罢。”

  却不想马夫人淡淡的扫了丁氏一眼,说道:“老三媳妇是知礼的人,自然知道我老婆子的打算是为了她好……至于老二媳妇,我也有话与你说。”

  听闻老太太点自己的名字,丁氏很明显的怔忡了一下,片刻之后才说道:“老太太有何吩咐?”

  马夫人翻了翻眼睛,说道:“这几个月来管家,你也累了,前面都生了这么长时间的病。又碰上过年,身子更不能累着了。你年岁还小,身子养好了,就是再生个儿子也不是不可能。冬天正是养身子的季节,索性就安安静静养上两个月的身子罢。”

  这句话简直是晴天霹雳!丁氏万万想不到,老太太居然要趁机剥夺自己的管家之权!之前自己是也曾称过病,却不想这样一称病居然惹来这样的大事!半晌之后才想起该怎么说辞:“老太太体恤媳妇,那的媳妇的福气,不过老太太……现在毕竟是年底,诸般事情繁忙,妹妹回家休养,儿媳妇在家养病,只怕将老太太累坏了……”

  马夫人翻了翻眼睛,说道:“过年事情虽然多,但是凡事都是有之前的旧例在的,管起来也不是非常繁杂。你家的青姐儿,过年就及笄了,也该锻炼锻炼。珠姐儿年岁也不小了,三房素姐儿也该管管事情了……今年过年,你就不用管事了罢,一任事情,全都交给三个闺女。如果整治不下来,让她们上养荣堂来报告一声,我身边的大丫鬟与大嬷嬷,也可以过去帮点小忙……所以你就不用担心了。应妈妈母女犯事的事情,就交给三个姐儿来管理,你也用不着插手了。”

  马夫人这样冷冷淡淡的吩咐下来,丁氏再也不敢违抗,当下只是委委屈屈的认了。却见陈氏在一边翻着眼睛,露出嘲讽的笑容,不觉又怒将起来。

  马夫人吩咐完毕,自己也觉得在外面晒够太阳了,于是就吩咐青瓜:“扶着我进屋子里去……顺带将梳妆台收拾收拾,请两位太太先梳妆了去。”

  青瓜急忙扶着马夫人进去了。见马夫人进去,丁氏再也按捺不住,对着陈氏低声吼道:“你这无法无天的狐狸精怪,闹出这等事情来,却连累了老太太迁怒到了我身上……你居然还笑!”

  陈氏听丁氏发怒,心情本来就不大好的她又跳起来了:“若不是你故意陷害,我何至于此……”

  却听见里面青瓜的声音:“两位太太,先过来梳了头罢。”

  听见青瓜传话,两人不敢再争辩,万一给老太太再听见啥的,那可不是玩的。当下只能将自己的心思全都收起来,进屋子,老老实实去梳妆。

  梳妆可是一件大活计,两人身边又没有丫鬟嬷嬷帮手。马夫人预先将丫鬟们打发了个干干净净,养荣堂内外只剩下一个青瓜。青瓜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两人是万万不敢去指使的。只能两个人委委屈屈坐下来,自己给自己梳头。只是这两位做惯了人上人,自己给自己梳头,怎么梳也不成模样。假假折腾了小半个时辰,青瓜等得实在不耐烦,上前来说道:“两位太太请慢慢梳理,老太太吩咐了,趁着三位小姐现在都无事,就先吩咐将三位小姐给叫来,将事情给安排下去。”

  两人这才急了,自己这副模样,怎好在女儿们面前出现?又不敢叫青瓜,下手毛糙了,自己将自己的头发扯得老疼。

  青瓜出了养荣堂,吩咐外面候着的小丫鬟,将三位小姐去请了来,就在养荣堂外面,将老太太的话给吩咐下去了。又吩咐三位小姐:“应妈妈母女欺心害主,老太太吩咐,就交给郭安审理,审理完了就交给三位小姐处置。现在郭安已经差不多将口供拿下来了,敢问三位小姐如何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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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瓜躬了躬身,说道:“回小姐,说起这件事来,那真的是人神共愤!应妈妈母女,因为三太太一直不曾给应荣义安排职位,因此怀恨在心,竟然趁着今日郭家召集书生文会之日,设计陷害三太太与六小姐!幸好老太太明鉴万里,才将事情给判断清楚了,不至于误伤了三太太与六小姐。”噼里啪啦将事情给说清楚了。

  郭蔓青与郭莲珠倒吸了一口气,说道:“竟然无法无天到了这般地步!难怪老太太生气呢!这事情得尽早处理,而且要将事情的真相悄悄传给那几个书生知道,否则传出去,还不知是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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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瓜笑着说道:“老太太是知道你的,知道你素来谨慎,前些日子还刚出过这样一出事情,老太太相信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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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这话是征求青瓜的同意了。郭撬匦闹泻芮宄淙凰道咸芗抑ǚ鸥忝萌觯钦嬲墓芗抑ǎ鼓媚笤诶咸掷锬兀匀灰髑罄咸匀饲喙系耐狻G喙先羰峭饬耍橇礁鼋憬悴煌庖裁簧丁�

  青瓜却是笑了一下,说道:“这些大事,六小姐还是与三小姐四小姐商量着办才好。”

  这是踢皮球了。郭撬亟辛艘簧啵刺嘤朴迫凰档溃骸罢馐虑椴荒艿サズ涞较缦伦永锞土私帷D阆胱乓耘χ鳎馐呛蔚却笞铮烤褪撬偷接μ旄牍俑创χ茫膊晃≌獾群颂诺氖虑椋绻皇乔崞暮渥咄杲幔酉吕次颐怯秩绾渭菰ε琶牵烤褪谴鋈ィ饷婺切┦樯且膊换嵯嘈牛嫉朗俏颐羌艺娴氖浅隽舜蟪笫拢弈魏尾排桓雠爬闯涫�

  郭蔓青说话,郭撬卣娴氖敲挥斜绮档挠嗟亍R恍南胍W∮β杪枰惶趺床恢绾未氪牵荒芩档溃骸扒喙辖憬悖β杪枘概墒俏夜抑丈砺蚨系呐牛俊�

  终身买断的奴才,主家可以随便定其生死。即便打死了,也不过了交纳几个罚款了事。如果不是终身买断的,那就要吃官司了。

  青瓜微微颔首,说道:“应妈妈是陈家买来的奶娘,终身买断的,算是三太太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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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莲珠接着说道:“这应妈妈是三太太的嫁妆,所以才不能让三太太来处置!三太太处置狠了,六姐姐的外婆家未免有意见;处置松了,这边郭家的奴才有意见……左右不能让三太太为难,是也不是?虽然是三太太的嫁妆,但是三太太是我郭家的人了,我们姐妹三人处置了,旁人也说不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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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蔓青眉毛一挑,说道:“这事情老太太吩咐下来,自然是我们姐妹三人一道承担责任。现在就将事情交给六妹妹一个人处分,万一被人议论了,不是说我两个姐姐不敢承担责任,将事情都推给两个妹妹么……两位姐姐不能做这样的事……”

  青瓜听姐妹三个在吵架,眉毛一挑,就悄悄走进了里屋。

  老太太已经斜卧在贵妃榻上,青瓜就为老太太捶腿。

  马夫人白白眼睛,淡淡笑着说道:“我要看里头梳头梳到什么时候,外头吵架吵到什么时候。”

  青瓜微微一笑,也不接嘴。

  马夫人翻翻眼睛,说道:“青瓜,你说,外头吵架,谁先认输?”

  青瓜低声说道:“六小姐不敢再耽搁时间,自然是她先认输……要不要奴婢去点醒六小姐一句?”

  马夫人淡淡笑道:“罢了。若是为了一个奴才就将自己置于险地,那就不是我郭家的女儿。若是任凭人家欺负自己的贴心奴才也不敢吭一声,那也不是我郭家的女儿……素姐儿到底是我郭家的人,这点比她母亲要强得多。”

  这边说着话,那边就听见郭撬厍坑驳纳簦骸按耸滤淙皇撬雷铮脖匦胨俣纤倬觥V皇怯β杪枘概降资谴映录夜吹娜耍幢阋蛏保惨醋懦录业牧趁妗R勒彰妹玫囊饧颐遣环两概鞔蛏隙龋缓蠼挥沙录掖χ谩绾危俊�

  马夫人看了青瓜一眼,眼神里有几分赞许之意。

  对于两个女子来说,打上二十杖,也就是差不多是一个死了。好在现在是冬天,伤口不容易发炎,如果弄得好,也能恢复过来,只是需要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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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的小丫鬟都在养荣堂院子外面候着,于是三人就吩咐自己的小丫鬟上来,拿着管家的对牌,前去外院,找郭安,将事情吩咐下去。

  这事情处置妥当,姐妹三个也安排好次日早上前来管事的事情,当下就拜别老太太,散了。听闻外面一群女儿走了,屋子里两个太太也终于梳好了头发,于是也拜别了老太太,叫来守在养荣堂外面的丫鬟,扶着走了。

  马夫人直起身子,看着青瓜,说道:“这事你怎么看?”

  青瓜声音,干脆利落,毫不迟疑,说道:“三太太虽胆子大一些,六小姐虽然爱张扬了一些,但是她们都是知道轻重的人,趁着邀请书生前来参与文会的时机,与书生……做那样的事情,绝对是不可能的。”

  马夫人脸上似笑非笑:“你的意思,那是她们被人陷害了。”

  青瓜低头,说道:“老太太既然要询问奴婢,奴婢也只好长个胆子顺口猜测一番……说错了,老太太您再责罚奴婢……”

  马夫人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你判断三太太母女是被人陷害了,那么陷害她们的人是谁?”

  青瓜低声说道:“奴婢不敢猜测了。”

  马夫人淡淡笑了一下,说道:“不敢,不是猜不出。”

  青瓜脸色白了一下,说道:“老太太既然坚持要奴婢猜测,那奴婢就胡乱猜一通……要猜测这事情的真相,不妨从两方面下手。一方面是看三太太与谁有仇,谁要陷害她母女。另一方面是看谁有机会接触到那两匹贡绸……说起来,奴婢也有嫌疑呢。”

  马夫人坐起来,伸了一个拦腰,又躺下去,说道:“这事你就不用说了罢。你是有嫌疑,不过老身却相信你。你不是那种多事的人。”

  青瓜盈盈跪倒,说道:“奴婢谢过老太太信任。”

  马夫人微微点头,说道:“你起来,继续说。”

  青瓜站起来,说道:“说起与三太太有仇,这还真的不好分析。三太太管家这么多年,府邸里对她有意见的大有人在。三太太最近干的事情,多半与二房有关。今天二太太一番话,老太太都听明白了,如果说起怨恨,二太太还有二房的……四公子,都是有嫌疑的。尤其是四公子……这事情就是他发现的。再说四公子的生母姐姐的事情……多半与三太太有关。四公子因为这件事心怀怨恨,故意设计陷害,也是说得通的。也因为水姨娘这回事,二太太被二老爷拂了面子,好几天不能出屋子,这事情说起来,多半也与三太太有关。所以二太太也是很有嫌疑的。”

  马夫人挥手,说道:“且住。二老爷与其他人,都说水姨娘的事情多半与二太太有关,你却怎么说与三太太有关?”

  青瓜盈盈跪倒,说道:“奴婢也不过是猜测罢了……如果出事的只是水姨娘,或者奴婢会猜到二太太身上。可是连着七小姐也一道出事了,奴婢就未免多想了一些。七小姐之聪慧,那是老太太也赞许的。二太太也知道,老太太在七小姐身上寄托了很大的希望。如果七小姐有出息,二房也能跟着直起腰板,所以二太太没有对七小姐做恶事的理由。何况四公子与七小姐乃是双生,姐弟情分,更是非同一般。将七小姐水姨娘置于死地,就等于将四公子完全得罪了。二太太现在无子,后面半辈子还指望着四公子,她应该不会做这等结大仇的事情。”

  马夫人点了点头,说道:“你想事情比二老爷还多想了一步。”

  青瓜低声说道:“二老爷不是不知道,不过是因为兄弟情义,不能说出口罢了。”

  马夫人再度点头,说道:“你起来说话,不要动不动就跪下来……你却说,还有什么人有嫌疑?”

  青瓜低声回答:“此外,去年二太太曾经打死了两个奴才,其中一个的妹妹,好像就在园子里做活,叫什么婉儿的;二太太前年还曾将一个奴才打残了,赶到庄子里自生自灭,后来三太太管事,就将他的儿子叫上来,做园子的园丁,每十天进一趟园子来修理花草,因为今天要宴客,所以昨天他也曾进了一趟园子……其他的,奴婢一时半会却是想不起来了。”

  马夫人含笑注视着青瓜,说道:“你算是有脑子的。此外还有什么人有嫌疑?”

  青瓜说道:“从另一个角度去考虑,那就是从东西角度考虑了。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那根贡绸的丝线,所以源头还是要从三太太与六小姐身上去考虑。三太太身边的奴婢,六小姐身边的奴婢,都有嫌疑。嫌疑最大的,自然是负责做衣服的应妈妈……方才老太太已经判断了。”

  马夫人微微笑了笑,非常满意。慢悠悠说道:“只是人人都看的出来,应妈妈没有足够的理由。”

  青瓜微微一笑,说道:“三太太管家这么多年,得罪了身边的人……或者都不知道。”

  马夫人手指轻轻敲击着贵妃榻的扶手,含笑问道:“依照你看,这事情……是继续查呢,还是到此为止?”

  青瓜低声说道:“嫌疑人实在太多,奴婢生怕老太太没那个精神。”

  马夫人轻笑了一声,说道:“依照你的意思,还是要查……也罢了,这几天也有点闲,那就悄悄问一番罢。虽然不能声张,好歹也要让人家别以为我老太太糊涂了。”又懒洋洋的躺下去,说道:“等下你就去将玥哥儿给叫过来。”顿了一顿,说道:“好歹要等那些书生都走了才好。等晚饭之后再说吧。”

  青瓜轻轻答应了,当下走了出去。

  虽然养荣堂没有闲人,可是两位太太进养荣堂一趟,出来两人就变了发髻,衣服上也出现了很多褶皱脏土,这事情却是人人都见到的。虽然家风严厉,一群人不敢大声议论,但是小小声的猜测还是难免的。这不,才不到一个时辰,就连东跨院的碧草与小桃也得知风声了。小桃是养荣堂出来的人,养荣堂那边风吹草动都有些知道;碧草却是二太太身边的人,平时两只眼睛一直都注意着二太太的举动。

  因此,养荣堂那边的风吹草动,郭玥身边,却是这两人最早晓得。

  茱萸这天却是拉肚子,一天上上下下也不知上了几回茅房,到了后来,真的上了茅房却又拉不出来,白着一张脸,说不出的凄惨。下午总算安生了一下,回到了东跨院,在外屋的一张小软榻上躺下养着。听闻小桃与碧草窃窃私语,当下没好气的抬高声音道:“两位姐姐不是好人,瞧我这般模样了,有好笑的事情也不与我说一声。”

  小桃当下又紧张的看了一下四周,才悄悄告诉茱萸了:“方才养荣堂传来消息,说的老太太将管家之权放给三位小姐了。这都要过年了,却将管家之权放给三位小姐……可不知是两位太太出了什么事故?”

  茱萸白眼,笑道:“原来是这档子事情。其实也没啥,不过是过过样子罢了,等过了年,啥样还是啥样。”

  小桃笑了,说道:“就你看的明白。人家听闻了这档子事,都忙着想要走三位小姐的门路,得点好处呢。”

  茱萸笑道:“这些想法也只能算了。现在是三位小姐一起当家,不是一位小姐当家,能走一位小姐的门路可不见得能绕过其他两位小姐去……再说了,过年的事,凡事都是有定例的,又能走出什么门路来?”

  小桃睁大了眼睛,说道:“想不到想不到,你才进府几天,看事情却比我们这些老人都要明白些!”

  茱萸得意洋洋的一笑,说道:“公子的书上说了,三人行必有我师呢,别的事情我或者不如姐姐们明白,但是至少这件事上我就看明白了……不过倒也奇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就将脾气发在我们的太太身上了呢。”

  小桃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悄悄笑道:“这就不知道了。”

  三人都知道,这事情可不能再议论下去了。再议论下去,谁也没好处。还刚刚住了嘴,却见郭菀央回来了。

  郭菀央在黄杨木小杌子上坐下,说道:“可真累死我了……我也没有想到,与这些无聊的书生谈论谈论八股文,居然也这么累人……”

  茱萸前来敲背,小桃送上面巾水盆,碧草就将沏茶过来。茱萸就笑着说道:“公子平时不是说,八股文最为好作么,只要格式对了,也不离题了,随便怎么做,都能过关的。”

  八股文好做好过关,这是明初特有的一个现象。原来这个时代,因为朱元璋几场大案,将天下的读书人都杀怕了,这几年不少地方县试都找不到人来参考。可是县学读书人的数量还有考上秀才的数量,是直接关系到县令大人的考评的。所以很多县令没办法,每次县试,都得想办法找人来凑数。当然,应天府不是普通地方,这种情况是不至于出现的;但是总体上来说,这个质量也就不咋的了。为了保证秀才的数量,这些年,府试已经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你将八股文的格式写对了,就给你一个秀才。不管你的文章言之有物言之无物,文风严谨还是错漏百出,一句话,格式对!

  所以,郭家出了两个少年秀才,虽然算少有但是也不算太稀罕。当然,像郭玥这个年纪,如果能中一个秀才,还算是开国所无的。

  郭菀央笑道:“正因为只要格式对,所以今年过了县试的,原来大半都只是格式对了的。今天再三告诫自己要小心,写出的东西我自己也觉得要看睡着,却不小心还得了一个中上。”

  茱萸手在郭菀央上脖子上揉捏了一下,却突然叫起来,说道:“公子,你的脖子上,怎么就多了一个小疙瘩?”

  郭菀央知道茱萸叫的是什么意思,当下就说道:“我们去里面屋子,解下衣服你给我瞧瞧。”

  进了里屋,茱萸就悄声将今天打听来的事情都说了,低声笑道:“公子……这事情您可真厉害来着?”

  郭菀央轻笑了一声,说道:“达到这样的效果……我倒是当真想不到。老太太也不是糊涂人,不过是想要借机发落三太太身边的那个应妈妈罢了。估计是这位应妈妈做了不少让老太太不高兴的事情了,实在不关我的事。”

  茱萸轻笑道:“不管怎样,茱萸我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这事算完了么?老太太……别回过味来罢?”

  郭菀央咬咬嘴唇,声音有几分沉冷,说道:“这事还没有算完呢……老太太其实肚子里清楚着,我这不过是赌博罢了。”

  茱萸吓了一大跳,轻声问道:“小姐,这话到底怎么说!”

  郭菀央沉声说道:“叫公子,别漏词了!”

  正说着话,却听见门外有小丫鬟的声音:“老太太请四公子过去一趟。”

  茱萸的脸色当即变了。

  郭菀央笑了笑,说道:“别担心,不过是说危险了一些……其实你公子心中有数。”

  设计的时候,重心本来落在那荷包上头,随手弄了两根丝线,不过是想要将事情套在郭家的主子们身上罢了。避免误伤郭蔓青与郭莲珠,之前就让丁氏将她们二人带到东跨院来。

  郭菀央之前是想,自己弄了这样一根丝线,不过是想要让阖府上下都猜疑三房几个主子,如此而已。只是没有想到,事情如此发展,竟然完全出乎自己的预料。

  这其中,定然有人做了手脚。

  不过……做手脚的,是谁?

  或者说,是谁帮了郭菀央这个大忙?

  冬天天黑得早,此时养荣堂已经掌灯。

  虽然已经掌灯,但是整个屋子还是显露出一股幽幽的味道来。马夫人靠着桌案边的琉璃烛台坐着,半张脸却隐没在阴影里,头上一根雪亮的簪子在闪闪发光,那样子……竟然有几分渗人。

  门口守着一个青瓜,其他地方却不见任何丫鬟。

  郭菀央还没有进门槛,却蓦然听见马夫人发出冷厉的声音:“跪下!”

  蓦然听见老夫人这样发怒的声音,若是没有准备,还真的要吓了一大跳。好在郭菀央是有所准备的,而且也知道马夫人现在采用的策略,也就是一个“诈”字。自己若是慌了,露出马脚来了,只怕那才是真正的糟糕了。当下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委委屈屈跪下了,说道:“老太太缘何生气,却不知孙儿哪里做错了。”礼数十足,声音谦恭,只是丝毫不见慌张。

  马夫人冷哼了一声,说道:“闹出这样大的事情,让我们府在外人面前出了这样的大丑,你难不成还要装委屈么?”

  郭菀央沉声说道:“回老太太。孙儿是这件事情的当事人,然而绝非孙儿故意引导着将事情暴露在外人跟前。事实上,孙儿第一时间,就与书生们咬定,此事是丫鬟们走错了路,堵住了可能的议论。之后马上去寻找兄长,报告此事,并无拖延……老太太,孙儿已经尽自己所能,做得最好了。”

  马夫人冷笑了一声,说道:“这事情好生奇怪,怎生就让你给发现了。”

  郭菀央似乎到现在才回过味来。因为激动,声音终于有些发颤了:“老太太这是有相疑之意么?老太太相疑,是有道理,孙儿……对水姨娘与七姐姐的事情,是心中有疑惑,这事情,当初就已经报告给老太太与老侯爷了。若是老太太因此疑心孙儿恶意报复,设计陷害,孙儿却是不服……孙儿好歹也是郭家的人,也知道郭家才是孙儿安身立命的根本。郭家名声坏了,对孙儿并无好处……孙儿岂会做这等胡闹之事!老太太……也将孙儿看得忒不懂事了一些……何况孙儿今天一门心思只在文会上头……”

  马夫人声音稍稍和缓了一些,说道:“你说的也是有理。然而此事如此凑巧,你却不能完全脱了疑惑。”

  郭菀央将声音放平缓了,略带哽咽的说道:“老太太明鉴。此事如此凑巧,孙儿也是不能解释。事实上,这半日来,孙儿回味这件事,也觉得颇为疑惑。只是孙儿所见,确实如此,只能照着实情汇报。如果照实汇报也是错,那……孙儿就不知自己该如何做了。”

  马夫人淡淡的“嗯”了一声。

  郭菀央继续说话:“老太太试想,若是孙儿故意设计陷害他人,定然会想办法让其他人发现此事,孙儿自己却完全的置身事外,以免将自己置入他人怀疑之中……孙儿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

  郭菀央这个理由其实无力得很。不过照着马夫人这样的老狐狸标准看来,却是情理之中。如果设计陷害别人不能将自己置身于他人的怀疑范围之外,那绝对不会动手。

  马夫人再度轻轻的“嗯”了一声,说道:“你这话倒也有些道理……你再将当时的情景说一遍。”

  郭菀央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继续表演了。能瞒过马夫人,心中却是没有多少得意之感,当下将当时的情景再度陈述了一遍。马夫人听着,说道:“你方才说,回味今天的这件事,你也觉得比较疑惑,你却说说,疑惑在哪里?”

  郭菀央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身子,说道:“孙儿想,有这么几个疑惑。第一个疑惑,就是那现场,一眼就让人能认出是女子与男子私会的现场。然而我们远远就留意那边,只留意到女子涉水离开,却不曾留意到有男子离开。或者是那男子行动敏捷的缘故……但到底是一个疑惑。第二个疑惑,那就是现场的痕迹也实在太明显。好像是故意让人看出是男女私会的现场似的。脚印、丝线、男子的香囊,一应俱全,不像男女私会无意之中留下的,却像是有人故意设在那里给人看的。也许是孙儿多虑了……但是孙儿想起来,总觉得这事情另有蹊跷。”

  马夫人微微点头,说道:“能想到这么两点,你也不算没有脑子。只是当初怎么不将这些说给你母亲听?”

  郭菀央脸上泛起红晕,说道:“回老太太,这些都是这半日才想到的。之前看见那些……恶心人的东西,孙儿脑子就已经昏了,恨不得马上禀告了太太,将那个败坏我郭家名声的……揪出来,浸猪笼再说。”

  最后一句话,竟然有几分孩子气了。马夫人哈哈一笑,说道:“你还是一个孩子,见到这件事情,慌了神,也是怪不得你……你且起来,青瓜,将丝线拿过来给四公子看看。”

  郭菀央心中咯噔了一下,知道这关键来了。马夫人……是在怀疑什么?

  怀疑丁氏换了丝线,怀疑丁氏故意将祸水往陈氏身上引!

  自己……要不要落实马夫人的怀疑?

  揉揉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人小吗,跪多了,身子就受不住了。

  青瓜当下将两根丝线拿了来,递给郭菀央。郭菀央不解的看着老太太,说道:“老太太,孙儿之前就看过的,天青色的是布线,大红色的才是丝线。孙儿不懂得丝绸的,看了也是白看……”

  马夫人淡淡说道:“你看清楚一些,这是不是你交给你母亲的丝线?”

  说着话,青瓜已经端了另一盏灯过来,举在郭菀央的面前。郭菀央看着丝线,反反复复看了很久,才说道:“孙儿……实在看不准。”

  马夫人面上变色,片刻之后才说道:“你是经手之人,怎么会看不准?”

  郭菀央低头,说道:“孙儿对丝绸一类的,知道的真的不多……就是自己几件衣服,还经常要弄混的……老太太问我这事情,还不如让我背几十页书呢……”

  最后这句话说得稚气。马夫人再度一笑,挥手,说道:“你还是回去用功罢。虽然过年了也该休息休息,但是毕竟年后就要院试府试,还是不能放松了。这些闲事,就少管了罢。”

  郭菀央低头,说道:“孙儿说过,要给郭家争脸的,自然不能放松了。”

  马夫人又笑着问道:“今天上午皇太孙来了,你在皇太孙面前露了一小脸?”

  郭菀央这下羞坏了,当下低头说道:“今天这事情……还真的丢脸了,我正在与人吵架呢……”低声将事情给说了,马夫人忍不住大笑,说道:“这也没有什么,正见你们两人的真性情。”

  郭菀央低头,说道:“好在皇太孙的确也不如何生气,还向大兄长要我们两人的文章。孙儿的文章是见不得人的,幸好大兄长找出文章的时候,不小心将孙儿的文章给弄污了,否则……还真的要被皇太孙笑话了。”

  马夫人眉头一挑,片刻之后才说道:“既然如此,也就罢了。你且回去罢。”

  郭菀央告了郭琳一状,心满意足,当下去了。

  茱萸就等在外面,见郭菀央神色轻松,才松了一口气。等到了自己房间,借口休息,关上房门,才悄悄问道:“公子,这事情算完结了?”

  郭菀央点了点头,说道:“我的事算完结了,不过老太太还得继续查呢……”

  茱萸笑道:“也算是运气了,误打误撞,竟然将三太太就这样整治下来。”

  郭菀央微微一笑。有些话就不必告诉茱萸了,免得她多一重心事。

  老太太再度拿丝线给自己看,那就说明老太太对丁氏起疑心了。而自己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那略略慌乱的表现,却做了最好的注脚。

  当初自己是拿了一根丝线来作怪,也不曾想丁氏这么善于抓住时机。郭玥是不懂丝绸,不过作为能刺绣的郭菀央来说,丝绸种类却是必学的功课。之前郭菀央拿出来的那根,不过是那日顺手在陈氏衣服上扯下来罢了,虽然难得,却非陈氏独有。只是没有想到,丁氏居然这么利索就拿出了另外一根如此相似的丝线。想来她后来拿出的那根丝线,定然是陈氏所独有了。

  想不到无意之中竟然与丁氏合作了一通。

  只是丁氏怎么能这么顺手就拿出陈氏独有的丝线?难不成丁氏之前就做了准备?

  不过这是马夫人该头疼的问题,郭菀央懒得继续动脑筋。没事还是得想想郭玥的情景,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

  接下来并没有多少事情可以记述。郭菀央又找借口出去了一趟,上兰叶的铺子买回了一大批东西。兰叶忙得脚不点地。超市已经开张了,雇了十多个人,生意看样子还不错。郭菀央扫了一圈,心中想着要不要将生鲜一类的也引入超市,让大明百姓养成购物上超市的习惯。只是与兰叶提起,兰叶却是摇头,说道:“咱们这个超市能吸引顾客,靠的一个理由就是干净。将蔬菜肉食都引进来,只怕弄不干净,会赶跑一批顾客呢。”又笑嘻嘻的炫耀:“现在好几个国公府侯府都上我们超市来置办年货……”

  郭菀央笑了。心想这还不算,将来我要将咱大明超市开遍全国,让全国人民包括皇宫都来咱这里置办年货呢。

  兰叶又悄悄告诉:“张辅留口信说,四公子身子已经大好了,只是时时还有些偏头痛。夫人身子也好,两人现在居住在一处。另外年十五,请公子去正阳门看花灯。”

  郭菀央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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