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醒来的月穹,此刻正手软脚软地半躺在文谨的怀里,与他大眼瞪小眼中,而被瞪得不痛不痒的文谨,则是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自家媳妇不意流露的无限风情,并为此暗自欣喜不已。
就像蓬莱说的,月穹长得一点都不歪,他不知她去拐别人的话会有什么成效,但拐他却是绰绰有余了。
性子大咧咧的月穹,容貌与她的举止半点也不同,她的一张小脸生得很是精致耐看,水汪汪的大眼非常灵动诱人,哪怕她正生着气瞪人,看上去也像是种无言的勾引。
文谨很吃这套的。
不,或者应该说,从没敢奢望过此生能够有个媳妇的他,眼下他的一颗心,全都被得来不易的幸福给漾满了,因此哪怕是被她拿眼珠子狠狠戳上一顿,他都当她只是在以友好眼神与他亲密的交流中。
“月穹。”被她瞪久终于有点脸红的他,轻轻唤着怀中的女子。
边瞪人边调动内力想突破三师兄独门点穴法,好让身子恢复力气的月穹,此刻正忙碌得很,压根就没那个闲工夫去招呼他。
文谨虔诚地对她道:“我不负你。”
“啊啊啊?”月穹体内那股好不容易才拢聚起来的内力,当下全都被他给吓散得一干二净。
“你为吾妻,今生今世,我绝不负你。”文谨认为,与其让他的媳妇醒着睡着满脑子都是想要逃婚的念头,那还不如就开诚布公地与她谈谈,好让她明白他的真心。
月穹呆呆地看着字字诚心诚意,还一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样的新任夫君,不禁在心底很想问……
她家二师兄……到底是上哪儿找来这么一名人才?这家伙事前是都没有打听过她的名声吗?
“媳妇?”文谨轻轻摇晃着呆若木鸡的她。
“且慢!”被他叫得一身恶寒的月穹抖了抖身子,连忙大声喊停,“二师兄到底对你说了啥?”难道是她在外的恶名还不够昭彰吗?不然这家伙怎非但没被吓跑,反而还一脸幸福得冒泡样?一定是二师兄在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他语带保留地道:“他要我好好待你。”
“只这样?我不信。”她可没那么好打发。
“好吧,他说……”文谨索性也不跟她来虚的了,直接就上实话,“你的人品下流性格猥琐节操没有要我多担待着些,就这样。”
“你能接受?”就算大部分都是实话,蓬莱他也不必用字这么辛辣刻薄吧?也不怕吓跑了这只金龟婿。
“能。”文谨自打从知道月穹真面目的那一刻起,就算以往他的度量顶多只能撑一条船,他也要努力扩展至能装得下这么一个月穹才行。
“为何?”普通人的正常反应,不是该速速毁婚再逃之夭夭才对吗?
文谨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开口。
“妻子很珍贵。”男儿国男人们的个中辛酸,外人是无法体会和理解的。
“你是男儿国的人?”月穹慢了一步才想起莫追似乎说过他的来历。
他很坦然,“是。”
“所以你这辈子没见过几个女人?”该不会就因为这样,才会把她当成救命浮木来看?
“每个月总要相亲相上十几回,加上多年行商游走众国,女人我自是见过不少。”无论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环肥燕瘦、高矮美丑……哪一种的女人他没见过?
“那你还想娶我?你都不事先比较一下的吗?”用脚趾想也知道她绝对不会是什么良家妇女吧?
他缓缓提醒她一个木已成舟的事实,“不是想,是已经娶了。”
“那是因为你被二师兄给坑了!”月穹万万没想到,蓬莱居然会作主把她嫁给这个缺老婆都快缺疯的人。
“不。”文谨的神情相当认真。
“不?”她觉得他的脑门绝对被驴给踢了。
“没坑。”自家媳妇如花似玉武艺高强,无论哪一点都完美符合他心中的妻子标准,蓬莱这门生意做得公道,一点都没掺水。
“这还没坑?”月穹突然有种想用力敲敲他的脑袋瓜的冲动。
“你很好。”他满意地拢紧双臂,微扬起唇角,细细品味着有妻在怀的美妙滋味。
她简直想抓狂,“哪儿好了啊?”
“可爱又活泼,还有那么点调皮,我很喜欢。”他边说边红了一张俊脸,怎么也掩饰不住内心的雀跃欢欣。
相形之下,面色惨白的月穹只觉得,他这话简直就像是在七月溽暑中,有人自她头顶泼了盆冰水,听得她一头冷汗之余,更是让她心惊胆战,因为……
因为他的表情相当认真啊!这家伙似乎是真的很庆幸能够娶到她。
“我是真心的,比真金还真。”看出她眼神中的疑惑,文谨慢条斯理地再告诉她,“你这样很好,很真实。”
自成年以来,他不知看过多少为他文家家产而来的女人,喜欢财富虽不是一种罪过,但贪婪却是绝不可取的。那些个为了利益而无所不用其极想嫁入文家的女人,她们的表面有多温柔婉约,内心就有多贪婪可怖,他男儿国虽是缺女人,却从不缺心机。
就像临行前,蓬莱靠在车门边千叮咛万交代的,月穹她就是只天生学不会安分的泼猴,且她心直口快,行事粗鲁又懒得遮掩,可她却绝对真实,她不懂得矫揉造作,更不会拐弯抹角去欺你骗你,她不屑。
而自她醒来后,她一言一行所表现出来的,也确如蓬莱所言,无一不真实。
“就因为我真?”月穹无力到想挖个坑把自个儿埋了,“我说,你娶妻的门槛会不会太低了点?”
“生平无大志,但求娶一妻。”文谨再感谢不过地以指轻抚着她的面颊,“能娶到你就已是上天的恩赐了,当然要好好珍惜绝不可诸多挑剔,不然我定会有天谴的。”
“……”来人哪,把这宿命论的家伙拖出去!
“夫人不高兴?”他摸摸她的眼皮,不喜欢她频对着他翻白眼。
眼下这已经不是她高不高兴的问题了,而是这位生长在男儿国的老兄,他骨子里的娶妻观压根就已经扭曲的问题好吗?
“说说你想怎么不负我?”月穹从不曾觉得跟人说话是件很累的事,偏偏跟他说起话,远远比她去找三师兄痛快淋漓的打一场还要累。
“不另娶、不异心、不二人,百年后咱俩就躺一个棺。”他仔细注意着她的反应,见她挑高了黛眉,他似要证明般地再加上,“要掏心给你瞧瞧不?”
她无所谓地撇着嘴角,“免。”
“我也这么认为。”文谨信誓旦旦地道,“日久见人心,早晚,你会明白我这人向来就是言行如一的。”
“你真能做到不纳妾不另娶不会有第二个女人?”别说这种事普通人就很难做到了,更何况他这个世家继承人?
“棺材不大,装不下。”就算她不介意他还嫌挤呢。
“夫妻间的情呢爱呢?”要是他俩就一辈子永远都相看两相厌怎么办?
文谨以招拆招,“咱们有大半辈子的时间可以耗,我相信定会培养出来的。”
“你这是哪来的信心?”
他得意地一笑,“我爹同我娘耗了二十年才耗出了这么一个我,我自认我有超过二十年的耐性。”
“……”原来问题是出在上梁不正。
“可还有什么要问的?”他笑眯眯地看着两颊气鼓鼓的她。
“……暂时没有。”被打击的奄奄一息的月穹很识相地住嘴,免得这个宿命论的家伙会继续打击她的正常观。
“那好。”文谨满意地颔首,然后朝车窗外道:“有劳三师兄了。”
玄灵老早就算准时辰正等在车外,听了他的话后随即揭开车帘,果断地朝文谨怀中的月穹伸出一指。
“又来?”好不容易才醒来的月穹急急想躲。
“就来。”玄灵不客气地朝她眉心一点。
于是就这样,在文谨一行人返回男儿国的这一路上,月穹就是睡醒被喂饭,或是被铐着去外头解决人生三大问题,然后再被玄灵继续点穴睡回去。就算她有心造反想逃婚,但在三名相级高手的严格看管,以及文谨的日夜贴身照顾下,她硬是没能找出半点脱逃的机会。
这一日,在他们已抵达南贞国的边界,就快来到男儿国的国界时,坐在外头被太阳晒得头昏眼花,而不得不躲进马车避日的莫追,此刻正努力缩小身形躲在马车的角落边边,大惑不解地看着满脸柔情密意的文谨。
“我说……四师姊夫。”
“叫姊夫就成了。”正拿着一条湿巾帮月穹擦脸的文谨,心情很好地应着。
“姊夫,你成天就这么瞧着她都瞧不厌的吗?”换作他是月穹,老被人用这种眼光给盯着睡,相信他也会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怪不得这几日见着月穹时,她总是面有菜色。
“我媳妇,我娘子,我夫人。”文谨低头在她光洁的额际上偷亲了一下,“不厌。”
“……”那个男儿国究竟是缺女人缺到什么程度?
“她很好,也很美。”似是看出了莫追眼底的疑惑,他边帮月穹梳拢着颊畔的发丝边道。
莫追高高扬起眉峰,“听起来你似乎挺满意的?”果然是一个锅配一个盖,天底下大概也只有他,才会这么异常的看上月穹了。
“满意。”他的语气再心满意足不过。
莫追实在是很想告诉他,他怀中这名令他爱不释手的新婚妻子,其实是他们黄金门上下全都避之唯恐不及的惹事大魔王。
按二师兄的说法是,月穹三天不打,她就皮痒肉也痒。指望她能像个正常的女人安分待在家中乖乖不惹事,也不出门祸害人家,更不会故意丢尽所有师弟妹的脸?作梦去吧!
他别过脸在嘴边低声喃喃,“希望在我们离开后,你还能坚持住这句话……”到时可千万别追着他们说要退亲哪。
莫追只在凉爽的马车里待了一会儿,就被五师兄容易给提着衣领去外头有难同当了,在车内又恢复静谧后,文谨以指轻柔地抚过月穹脸上的每一寸轮廓。
真好,他有媳妇了。
他不必再担心他将会孤独一生,也不必把他的婚姻大事,视为一桩没有感情的买卖给交易出去,他更不必委屈自己去娶那些对文家别有所图的女人。他有了一个只要醒来就忙着对他说他受骗上了当,一直要他打消主意拿回聘礼免得他会太吃亏的妻子,每每看她又气又急的模样,他的心头就止不住的泛甜。
他喜欢怀中这个会为他着想的媳妇。
而天知道,一心只想摆脱他的月穹,其实压根就没在为他着想什么……
不知何时已睡醒的月穹,两眼无神地对着眼前的这张熟面孔道。
“我能不能在下次醒来时,别再见着你这张脸了?”只要一睁眼就定会见着他,能不能别再这般紧迫盯人了?就算是换一张脸也行啊,不然她定会继续作噩梦的。
“不能。”他低首亲亲她的额际。
“那换小八来看着我成不成?”他俩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亲密了?瞧瞧他,动作还这么熟练,他一定是趁她睡着后偷吃她的豆腐。
“不成。”
“为何?”
他说得很理所当然,“你已是我的人了,夫人你不能出墙。”
“你还是让我晕过去算了……”月穹两眼一翻,很后悔她没事干嘛又醒来给她这脑袋明显有问题的夫君虐待。
“如你所愿。”他含笑应着,转头对外轻唤,“三师兄。”
月穹没好气地瞪着又把手伸进马车内的玄灵。
“还来?”
“就来。”
软玉温香在怀,柔软的发丝缠绕在他的指尖上,浅浅又温热的吐息吹拂在他的颈畔,丝缎般光滑的肌肤,只要一低首就能吻着……文谨从不曾觉得,在返家的路上,时光过得竟是如此的飞快。
若是可以,他真想一辈子就这么抱着她不放手。
这日在天色擦黑的时分,文谨一行人终于抵家。
可能是事前并未通知任何人的关系,也可能是被他空手而回的纪录打击过太多次,这回在他到家后,并没有人前来关注他是否有娶到媳妇,使得他们一行人能顺顺当当地将马车停在府内。
在把人押送到文府后,按照计画,莫追与容易两人便得先行一步返回黄金门了,至于三师兄玄灵,则是得在文府附近待上一阵子,负责在暗地里监管月穹,直至她的素行良好再无逃心为止。
莫追站在院子里,不放心地对月穹絮絮叨叨。
“师姊,你可千万记着啊,我相信四师姊夫定能满足你用小黄书一统天下的伟大宏愿,你要是错过了这只金钱龟,你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月穹烦不胜烦地掏着耳,老觉得这个小八,已有向二师兄那个老妈子看齐的趋势。
这几日来,这小子尽是拿文谨能实现她的心愿这引子来诱拐她,当真以为她是不会心动的啊?尤其在她知道,她这一嫁,不但是傍上了个大财主兼金山,还成了男儿国皇帝的姻亲后,原本一颗心盛满逃意的她,在她搓搓下巴一合计合计后,顿时不由得改变了主意。
因她发现了一条光芒万丈的生财大道。
只要她的身后有着文谨这个靠山在,那么往后她无论是想在江湖上兴风作浪,还是想扩大她的小黄书事业版图,根本就是无往不利了嘛!
再加上她嫁人后,也就算是文家的人了,哼哼,往后看二师兄还怎么拦着她写小黄书?在少了蓬莱这个老镇压着她的如来佛祖,往后谁还能再拘着她?而她也不必再掩掩藏藏地躲在暗处贩卖小黄书,反倒是能够正大光明,到时爱怎么卖就怎么卖!
“行了行了,我不跑就是。”在莫追又碎碎念完一轮后,她语调不怎么正经地向他保证。
莫追眼底满写了质疑,“真不跑?”
“在你心中我就连这么点信用都没?”
“根本不可能有。”又不是头一日认识她。
“哼,自作自受。”站在远处的容易鄙视地撇撇嘴,补刀补得很及时。
“臭小子……”月穹扳扳拳头,愈看容易那张幸灾乐祸的脸愈不爽快,才正想过去以手脚交流一下感情,她已被某人拎回原地。
“你跑,剁脚。”玄灵冷酷的眸光扫向她的双腿,“懂?”
近来被他点穴点到怕的月穹一头冷汗,“懂……”
站在另一边听他们师门一家子离别絮话的某三人,表情继续各异。
“大少……”博格朗拉拉文谨的衣袖,“你真要娶这款的?”
文谨只好再重复一次,“已经娶了。”
“可是她……”海冬青总觉得这位大少夫人虽是各方面都达到文谨的娶妻标准,可就是有哪儿怪怪的。
当玄灵终于拖着唠唠叨叨的莫追,并带上早就想走人的容易离开后,文谨走上前牵过月穹的手,而在这时,在他们回来后,一直都没有出来与他们打招呼的管家文伯却十万火急跑了过来。
“大少爷!”
“发生何事?”文谨见他面色凝重,便松开了月穹的手走上前问。
“乞食军昨儿个挑了咱们文家在南贞国外汾县的据点……”文伯频喘着气,压低了音量在他的耳边道。
文谨一想到那票跟蝗虫没两样的乞食军,不禁有些头疼。
“损失方面如何?”素来就在众国边境四处流窜的乞食军,怎会突然自原国附近迁移至南贞国这来了?
“这一季的收入都被那些乞食军抢走了,他们还伤了咱们不少人。”
文谨回头瞧了瞧还站在一边的月穹,怎么也不愿抛下方新婚的妻子出这一趟远门。
“这事不能交给叔伯们去办吗?”若只是补偿与安抚,这事也不是非他出马不可。
“五老爷说,乞食军这回还抢走了不少货物,那些货物都是受托要运往北蒙国的,若是不尽早抢回,恐怕咱们在日后会没法向托运的卖家交代。”文伯急急摇首,“大少爷,五老爷已派了文家私军候在京城外头,眼下就只等您一人而已。”
“知道了……”他不情愿地应着,“文伯,你先去安排一下,我同我媳妇说声就来。”
“是。”
在文伯飞快跑走后,文谨徐徐转过身看向月穹,满心歉意的他,倒不知该怎么向她开口。
“媳妇……”她这新嫁娘才随他返家,他便要丢下她一人出远门去,哪有像他这样做丈夫的?
“我都听到了,你去忙吧。”月穹反倒没似他那么为难,很痛快地耸耸肩。
他沉吟道:“此事……可能会花上一些时日。”汾县距离不近,这一来一回加上办事的时间……
“没关系,公事要紧。”月穹落落大方地走上前拍着他的肩,“去吧,我等你回来。”
文谨因她的话而怔了怔,随后即因她的体贴和等待而一脸喜出望外。
“你等我?”没想到他的媳妇不但能谅解,且还愿意在家等他?她不再打算逃婚了?
“嗯。”她一反常态格外的温顺。
“娘子,我定会早点回来的!”文谨激动地握了握她的手,在文伯派人来催时,匆忙在她眉心印下一吻,这才带着海冬青前去与文家五老爷会合。
月穹笑意可掬地看着他的背影跑远,末了,才缓缓自唇边蹦出两个字。
“不、急。”
安排底下的人手送走了大少爷后,奉命回府陪新嫁夫人的文伯很快即赶回月穹的面前,刚巧他就撞上了没能维持住优雅少夫人形象的月穹变脸。
嘿嘿……
先是走了个三师兄,而文家当家的文谨也出远门去了,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呸呸呸,她才不是什么猴子。
“少、少夫人?”文伯怕怕地看着自家女主人笑得一脸奸险样。
月穹自来熟地一把揽过他老人家的肩,“文伯啊,听说大少他有三个弟弟?”
“回少夫人,是的。”礼教良好的文伯赶紧挪开少夫人的玉手,避嫌地退离她两步。
她也不介意他的拘谨,“带我去见见他们。”
“是。”不明所以的文伯,以为她不过是想见见夫婿的家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