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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 第8章(2)

  她没有机会说完开场白,因为后头蠢蠢欲动的众人一见到大门洞开,一举蜂拥而上,把雁西和汤老阅一并推挤进去;她跌了个踉跄,立刻听到屋内有人尖叫:“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臭婆娘,钱还来!”

  “夭寿查某,今日不会放过你——”

  “害惨我们,无良心——”

  雁西挣扎着爬起来,只看到汤老板和槟榔大汉在地上扭打成一团,其余人马大声吆喝,冲进屋内到处搜索,不到半分钟,一名中年妇人被扛猪似地从某个房间架出来。妇人发出无敌尖叫,和拉扯她头发的胖妇进行十指肉搏战。

  雁西目瞪口呆,在外围高喊:“住手!住手!千万别动手——”

  无人理会她,汤老板起身救援,才扯开打得正酣的两个女人,又被槟榔大汉拖回继续缠斗。雁西根本没看清妇人长相,一转眼众人已围绕妇人,展开修理大战,怒骂、尖叫、拳头齐窜。汤老板成功摆脱大汉,进入另一个混战圈,个子瘦小的凸顶老头立即被摔飞出来,在地板翻了两翻,绊了雁西一脚,雁西再度跌了七荤八素,痛得趴在地上好一会才爬起来。

  她惊惶不已,颤抖着两手掏出手机,拨打一一〇,骇不成声,“我——我要报警——你——你们快来,有人快被打死了——”

  范君易从未想过会接到这种电话。

  从上回面见至今,他一心期待早日见到雁西,每天寥寥数语的电话问候,不足以令他宽心。她佯装轻松的口吻和心不在焉的状态太容易识破,以致于每次通完电话后,范君易往往有种被技巧拙劣的外遇妻子搪塞的诡异感。

  为了杜绝胡思乱想,他不再拒绝出席社交场合,尽量让自己全心投入工作和新居装修的细节;如此捱过了两周,在今晚的饭局里,他才设法融入某科技界人士的八卦话题,就接到了这通令他心惊胆跳的电话。

  匆匆告辞,三十分钟的飞车奔驰后,他人已置身在某个近郊的警察局里,听完一名年轻警察讲述了匪夷所思的案由;经过一番交涉,才将狼狈不堪的雁西从一群上了年纪且吵成一团的挂彩男女当中领出警局。

  雁西闷声不吭,俯首疾走,她的发鬓凌乱,面有污渍,衬衫一角垂在裙头外,一双膝盖擦破了皮,走路不太自然。范君易赶上前与她并走,她始终回避他的眼神,直到坐上车,车行一段路后才嗫嚅开口:“对不起,我本来不想麻烦你,但其它朋友刚好有事没办法来——”

  “这是重点吗?”他不免口气严厉,“我真不了解你,竟然跟那群奇奇怪怪的人一起擅闯民宅,还敢动私刑,你到底在想什么?”

  雁西不禁分辩:“他们不是奇奇怪怪的人,他们是我的邻居,原本计划不是这样的,他们一时冲动才打人——”

  “他们动手打人,怎么你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是意外,我是被波及的”

  “你应该和专业的人商量过,怎么能纠众滋事?”

  “都说了是意外,我们才是受害者——”

  “知不知道你们差点成了加害者?要不是那位汤先生好说歹说劝他母亲息事宁人,你以为你今天离开得了警察局?我的天,警察局,你真是出人意表!”

  雁西满腹委屈地望向窗外,抿着嘴不再作声。范君易暂停口头教训,车厢内瞬间变得安静,难耐的安静。

  一路无话,护送雁西回到了公寓,范君易跟进了客厅,门一关上,雁西停步,回头推了推他的手臂,下逐客令:“谢谢你。我现在很累,你也回去休息吧。”

  范君易站住不动,捏住雁西下巴,抬起她脸蛋,不再妥协,“你如果明天还要继续把自己搞成这样,我就不走了。”

  雁西睁大眼,像是遭到极大的轻视,“当然不会了。我刚才在警察局和一位好心的警察检讨了一遍,这次让太多人参加实在失策。可是也不能怪他们,你要是一辈子的积蓄被骗光了也许出手更狠。我刚才在路上想过了,接下来应该改用另一种温情路线,没事就到咖啡馆对他动之以情;我之前对他是太严苛了点,如果能和他交心,假以时日他撤去心防了,也许会透露那么一大笔钱藏到哪个秘密账户去了。我才不相信那些钱都花得一毛不剩了,这算盘很好打,他母亲坐个几年牢,就可以逍遥下半辈子——”

  “等等,”他越听越不对劲,“你说的那个“他”是——”

  “汤老板啊,”她两手叉腰,长舒口气,“就是块头很大,穿得很有型那个——”

  “我知道,刚才警察介绍过了。”他眯眼思索,忽然有力地握住她的肩,一脸郑重,“雁西,如果只是钱的问题,我可以帮你——”

  她立刻腾出右掌捂住他的嘴,敬谢不敏的表情,“范先生,这是我家的事,在认识你之前就发生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况且做错事的是别人,没道理让你承担;做错事的人才应该受惩罚,不该让无辜的人受罪。”

  说完这番义正词严,雁西面孔变得少有的严峻。范君易拿开她的手,无奈地叹口气,“你非得这么认真不可?不过是钱的问题——”

  “不,是原则问题。”

  范君易无言以对,只好附应道:“嗯,好,原则问题,我同意。”他拍拍她的肩,“这件事我们再谈,先去洗个澡吧,看你搞得一身脏。”

  雁西一听,眼皮一垂,又恢复了疲惫的模样,不再争辩,顺从地回房,拿了换洗衣物便进了浴室。

  独自坐在客厅,范君易反复思量了几回,发现自己对雁西的了解太粗浅;这个看似尽责认分的女孩顽固起来简直像头蛮牛。

  他对她的执着并非没有领会,但闹进警局的举动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认为自己的器量不算狭小,这点失常他可以包容,但往后呢?任凭雁西执行和那位汤老板的“交心”计划?在这桩事件里,她和汤老板的距离将随着解不开的纠葛而越发拉拢,而他呢?只能被动地排拒在外,毫无插手余地。从前的他或许不会有异议,现在的他深刻理解距离为关系带来的影响;距离越近,原本不谅解的变成情有可原,讨厌的将被包容,同情质变为感情,就像雁西和他——

  手机响了好几次,他连号码也不看便选按静音,起身来回踱步,不知不觉走到浴室门口,他屈起手指,正要敲下门板,门霍地拉开了,雁西和他四目相对,万分讶异,“咦!你还没走?”

  “我还有话要说——”他登时说不下去——雁西半湿的头发盘在头顶,全身上下只裹了一件浴巾。是的,百分百唯一的浴巾,有松紧带环胸不必费事绑缚的那种浴巾,柔软单薄的毛巾布料毫无保留地勾勒出她的胸形和腰线,她的肌肤还散发着沐浴后的热气和甜香。

  “说什么?”她问。

  “说——”说不下去,倒不是因为她突如其来的清凉现身,而是她自然而然的肢体语言,没有一丝困窘或闪避的意思,彷佛她面对的是一起亲密生活多年的家人,而非交往中的异性。

  雁西虽然在某种关键点上俱备了不得不然的勇气,但性情绝对称不上外放,这么放心地面对他,一点也不担心激发出不合时宜的狎意,恐怕是在山上数月平静的同居生活让她产生一种错觉——范君易本质上是个地道的君子,比亲兄弟还令人放心。

  “我拿错衣服了,待会再说吧。”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雁西满腹心事绕开他,径自走进卧房。

  她心不在焉的举止勾动了范君易无以名之的隐忧,他跨步向前,在她关上房门前扳住她的肩,“雁西,你——是不是对我没那种感觉?”

  “呃?什么感觉?”雁西揩了揩发梢滴落在锁骨上的水珠,扯紧有些松落的浴巾,一脸莫名所以。

  “脸红心跳的感觉。”

  “脸红——”一双眼珠子晃了晃,她意识了到什么,终于尴尬了,一把想要将他推出门外,范君易快她一步掩门,不再客套,大步逼近她,房间小,不过倒退三步,她已背抵书桌,寸步难行。

  “对。”他捧起她的脸,让她无从回避,“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也不期待我们会发生进一步的关系,是因为我激不起你的感觉,还是那次——就是我想不起来的那一次,我做了让你——难以启齿的事?”

  “这种事——”她两手紧护浴巾,按捺住惊慌,“可以不要挑这种时候问吗?”最起码让她穿上衣服吧?

  “有差别吗?你不是不介意?”

  “……”当然介意。她刚才想事情想得走神了,根本没注意到自己仪容不整。“你误会了,不是这样——”

  “我误会了?所以其实你很期待?”

  “拜托,”她睁大眼,“我可不是那种饱暖思淫欲的人。”

  他闭了闭眼,“所以——其实你的确对我没感觉?”

  “……”说没有,分明违背实情;说有,不是得提出证明取信于他?

  他果真是个麻烦人,净问些不好回答的问题,可以想见做他的下属日子一定很不好过;况且,逼问一个衣不蔽体的人也太不道德。

  答案还在飘浮,范君易精锐的目光微弱了,他别开眼,也撤开双手,

  “……我明白了,早点说不就结了?何必找借口说你无法全心全意呢?感觉这种东西,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无法暂搁一边,也无法去计划它,你应该懂的不是吗?”想了想,他拍拍她发怔的脸,状若无事道:“没关系,早点睡吧,明天再处理汤家的事,精神好了,想法才不容易走岔,有我能帮的忙,尽量打电话来吧,不必顾忌太多,至少我们还是朋友。”

  他艰难地转过身,取出手机准备关机,今晚不再接任何来电,雁西在背后突然高喊:“范先生——”

  他应声回头,不及看清雁西,她已飞扑而上,两臂勾住他的头颈,对准他半开的唇,送上一个结结实实的吻。

  不是点到为止的浅吻,也不是俏皮的啄吻,她用尽力气吮吻他的唇,深入交缠,一番热情探索后,她松开他,气喘不已,两颊绯红,一边出言埋怨:“知不知道你真是个很难相处的人?这样够不够证明了?”

  他呆立不动,惊愕万分,抬手抹了把湿濡的唇,看着自己的手指,不解道:“不必这么牺牲吧?你把我想得太脆弱,都说没关系了不是吗?”

  “啊?”雁西挫败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虎瞪着他,“好吧,再来一次,这次你得好好感觉喔。”

  再一次献吻,实在也变化不出多少花样,雁西只能凭常识卯足了劲猛啃,但缺乏响应的范君易令一鼓作气的她没多久就累了。她中止动作,观看他僵硬的表情,发觉自己正在从事十足丢脸的行为,她耳根瞬间燃烧,忙道歉:“对不起,冒犯了——”想退开紧贴着他的躯体,他却低声喝道:“别动!”

  雁西吓一跳,不敢擅动,拿实上也动不了,范君易两手紧紧撑住她的腰,让她保持紧贴他的姿态,但几乎就在她惊瞥浴巾滑至腰间的刹那,同时感觉到了一项无法忽略的事实——男人清清楚楚的生理反应。

  一阵晕眩,雁西几乎站不稳,范君易箍牢她的腰,深吸口气道:“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那么天真?你把我惹火了知不知道?”

  她闯了祸似的惊慌,左右张望后小声问:“那怎么办?”

  他再度深呼吸,闭了闭眼,“你刚才给了两次答案了?不后悔?”

  “……”不知所措地点头,又摇头。

  “你还有力气吗?”

  “要什么力气?”

  “对,我昏头了,你不需要使力……”

  他拦腰抱起雁西,将她放倒在她的单人床上。她想找衣物遮掩空虚的胸前,一个温柔的吻已热情凑上,一个令她轻颤的揉抚已攀上酥胸,并且恣意游移,让她的心防逐一缴械,在更强烈的一波震颤来临之前,她明白了他的意思,那被情欲催化而柔软无比的身躯,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来。

  来自鼻息的阵阵热气拂向范君易的脸孔,他下意识伸臂往右环抱,却搂了一个空,换来几声轻笑。他立刻掀眼,一张若有所思的脸蛋就在床边盯着他,看样子看了他好一会儿。

  “在看什么?”他搓揉眼皮,光线太强,阳光充斥着整个房间。雁西总是不喜欢拉上窗帘。

  “看你啊,在想你睡着时为什么跟醒着时一样麻烦?”

  他一听,缓缓坐起,发现雁西已着装整齐,眼神熠熠,抱膝坐在地板上。

  “怎么麻烦了?”他爱怜地捏捏她的腮。

  真奇妙,手上,唇上,彷佛还留有雁西肌肤的柔软触感;昨晚拥抱着她,他的心跳始终维持在高速状态,他极力遏止冲动,温柔以待,就怕吓着了她。

  很难想象他们曾有的那一次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如果失去理性缓冲,毫无节制是必然的,光是看着裸裎的她,就足以令人血脉贲张,她是如何承受陌生时的他的?

  而她后来几乎只字未提,高度敬业地与他周旋,难以理解她的韧性从何而来。

  “我都睡不好。”雁西嘟起嘴抱怨。

  “小姐,我已经手下留情,没有让你彻夜未眠了。”

  “什么啊!”脸一红,她一骨碌站起身,“范先生,你一个晚上把我踢下床两次,我的背摔得好疼,以后不准你留宿。”

  他大笑两声,抚慰地揉了揉她的背脊,“这怎么能怪我?是你的床太小。”想起什么,皱眉问:“你怎么老叫我范先生?”

  “习惯了嘛。”她递给他手机。“你的手机闪了很多次,是不是公司有事?”

  “糟,我忘了今天早上要开会。”他滑了几下手机屏幕,面容转为正经,抓起椅背上的衣物迅速穿上。

  “那就动作快点。”她迅速递给他准备好的一副新牙刷和毛巾。“抱歉,我家都是女人,没有刮胡刀。”

  “没关系。”他笑,这代表他是她唯一留宿的男人。

  从浴室出来,范君易看见狭小的餐桌上已布好早点,雁西体贴地说:“吃一点再走吧,花不了多少时间。”

  两人一同入座,他看了眼喝着牛奶的雁西,状似随口问道:“今天要去面试吗?”

  “嗯。”

  “一整天?”

  “半天。”

  他不安地瞄了她几眼,道:“会去咖啡馆吗?”

  “不了,我下午有事。”承接到他逼望的眼神,雁西抿了抿嘴,想佯装若无其事,但他已经停止了用餐动作,等着她开口。知道躲不过,她无奈地呵口气,犹豫片刻便坦白招供:“我……得去赡养院一趟照顾我妈,我请来的特别看护家里又出了事,临时请假了,一时找不到人代班。你也知道这种机构不可能事事周全,我妈最近状况不太好,我去一趟比较放心。”

  他暗讶不已,她终于愿意向他透露隐私了,这就是她所谓无法全心全意对他的最大原因吧?上次她一连两天未返家,恐怕就是在赡养院里照顾她的母亲。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可以帮忙——”

  “不用了,范先生,谢谢好意,我妈生病前投保了一种照护险,支付了大部分的赡养费,没什么大问题的。她以前什么事都考虑得好好的,就怕给我和妹妹造成负担,唯独汤妈妈那件事没有考虑清楚。不过没关系,人生很难没有差错,事情总会解决的。”雁西乐观地笑起来。

  那微笑里已无伤心的成色,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坚强,范君易忍不住困惑,她到底在坚持什么?

  出门前,雁西细心递给他外套和车钥匙,他接过手,稍一扯,将她一扯入怀,紧紧搂抱住她。

  雁西自然地回抱他,一边问:“怎么了?”

  “不许再闯祸。有事打电话给我。”他亲吻她的耳垂。

  “知道了。”

  “还有,不准再叫我范先生了。”

  雁西一听,笑了起来,不过两秒,笑意在唇角消散。

  她在他肩上悄悄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努力克制、规避,她终究爱上了这个男人。而在他温暖的臂弯里,一种长久徘徊在心头,近似孤单的凉意,却令她无限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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