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现在已经有人开始调集粮草往西北运了?”他坐在主位,双眼微闭,双手放在腹上,像是在沉思。
大管事轻声禀报道:“是的,下头人都觉得是因为这次收粮的时候,西北却下了大雨的关系,这次粮价应该会在入冬前会有一小波的波动,所以已经有些行号开始在屯粮,我们这次可要跟上?”
月有阴晴圆缺,各地自然也不可能年年都风调雨顺,一年之中,总会有天灾人祸等等原因,导致市场上许多东西的价格起伏。
布御霆身为南三省的行会行首,早先也是靠着精准的目光抓住时机,低买高卖快速累积资本。
像这样的机会,只要是有点实力的商家都不会放过,但是像他这般的行商,却不一定会每一次都出手,毕竟有时候垄断了市场,并不是件好事。
这次西北的事情不但有许多人在观望,他手下不少管事想来也是拿不定主意,才会赶着来告诉他让他做决定。
上辈子的他,以经验判断这不过是偶然的一场大雨,虽说有不少粮食歉收,但是等一段日子过后,粮价还是能够回归正常,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参与这场屯粮行动,不料这场雨,起初的确只下了三、四天就停了,后来几天又是晴朗无云,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天气该越来越冷、雨也不会再下的时候,又下了大半个月的绵绵细雨,接着一夜之间,雨竟像是翻倒的水盆一样,接连下了大半个月。
这大半个月的雨势,让粮价瞬间攀升,这时不只那些原本就已经少数屯粮的商号,就连布御霆这样的大商家也开始参与。
而在粮价高涨的同时,西北的水患却越来越严重,不只是粮价,就是药材等用得着的东西,价格都节节升高,布御霆从商以来,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象,所有人像疯了般的屯货、转手,令他感到不安,只能提醒要求与自己亲近要好的商家和手下的行会,在差不多价位的时候就将大部分都脱手。
也幸好他这么做,才没受到后来的灭顶之灾。
这次大水,共影响了西北十六州,造成灾民损失惨重,流民无数,让朝廷下派御史监察,结果发现粮商屯粮过度,造成饥民遍布,甚至还流窜到了其他州,结果不等所有行商反应过来,御史就以屯粮害民等名义,扣押了物价哄抬最凶的几家商号老板,连他这样的大行商也有一、两人落马。
一时之间,物价快速回稳,流民的日子也好过许多,只是当初以为可以大赚一笔的人,有不少人都因此跌了个大跟头。
重活一世,布御霆已知这次是机遇,也是豪赌,进场的时间要快,退场的时候也要做得干净俐落、不留痕迹,否则让那个御史给盯上了,就是不出点血也不行。
上辈子他虽说退场得快,但是毕竟时间太短,有些事情无法做到不留痕迹,为了不像那些几乎倾家荡产的人一般,也着实花了不少银两去打点。
沉吟了会儿,布御霆商人逐利的本性还是没办法让他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把手下空出来的资金全都拿去收粮,不只粮草,连一些大水后得用的药材都收些,收好之后,先不往西北地方送,屯在靠北一点的仓,到时候等我的命令。”他睁开眼,眼里有着一种侵略前的冷静光芒。
大管事微皱着眉,不明白主子怎么突然下这样的决定。
“这不过是一次小小的粮价起伏,不过是下面的人拿不定主意才……有必要这样劳师动众吗?”
布御霆知道自己这时候还是太过年轻,虽有手段,底下的人偶尔还是会有怀疑,他也不恼,只高深莫测的淡笑。
“人怎能揣测天意呢?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场雨,若是久了,也能够掀起滔天巨浪,而我们能够做的,自然就是从险中求富贵罢了。”他轻轻说着,但是那压人的威势和微眯的双眼,却说明了他不再容许有人怀疑他的决定。
管事们全都低下头,不敢再直视他,低声应了,快速出府安排去。
处理完了这件大事,布御霆想了下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立刻要离开书房,想要好好的陪陪妻子和儿子。
不过才刚走出门,就看到身边的小厮流风一脸无措的站在门外,他挑了挑眉,眼中有些不悦,只因为流风早上被他派去帮张薇薇处理迁居的事,现在却突然出现在这里,他自然会联想到是出了事情。
他没有停下脚步,只在经过流风身边的时候淡淡的说:“有什么事儿,路上说吧!”
流风一脸苦样,连忙跟上主子的脚步,心中发苦又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支支吾吾的说道:“大爷,老宅那里把沈姨娘送来了,还把今儿个别人送的两个姑娘也一起送来了。”
布御霆皱紧眉,停下脚步,冷着脸回头问:“人呢?送到那儿了?”
流风觉得冷汗都要浸湿了头发,低低的答道:“在……在玲珑阁里,刚刚夫人已经见过她们了。”
布御霆冰冷的眼神紧瞅着他,沉默不语,流风忍受不住这种威势,差点跪在地上,心中暗骂着那些放人进来的臭小子,想贪功没贪上,却让老子来背这黑锅。
他被吩咐照料好夫人,一得知沈姨娘和夫人碰上了就赶过去,虽然夫人震慑住她们了,这事也还是得向主子说。
布御霆唇角抿了抿,才又问道:“夫人说了什么没有?”
“夫人、夫人……”流风的冷汗流得更急了,嗫嗫嚅嚅的说不出话来。
不是不说,是说不出口啊!难道能说夫人说了,想把她们当臭虫一样给弄死?这样的话他都巴不得自己没听见呢,怎么还能够说给大爷听啊!
布御霆见他结结巴巴的模样,也不耐烦再等下去了。“行了,不用说了,你去给我查清楚,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还有是谁自作主张开门的。”
流风本来还以为已经混过去了,才刚要松口气,没想到大爷转头就记起这件事情来,让他瞬间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大爷,那这人是……打还是赶出去?”那些人毕竟有些是熟识的,他还存着几分侥幸想求求情。
布御霆冰冷的回望着他,那种肃杀的眼神让流风心中一凛,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了。
他知道,这件事情是碰到了大爷的逆鳞了。
如果不是有人透露了大爷这栋宅子在哪,沈慧心也不可能找上门来,应该说起码不会那么快,再来就是守门的若不是收了东西或是随便听了话,也不会轻易就把人给放进了内院里。
今儿个幸好是真的姨娘,若是心怀不轨的人,只怕他连背黑锅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得下跪谢罪了吧。
流风把事情想了明白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着大爷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自己还能够做这份差事,而不是已经被惩罚直接发卖出去,还真不是普通的幸运。
流风抹了抹一头的冷汗,转头就去处理那些犯了大爷忌讳的人,这事可不能再拖,大爷刚刚那狠戾的眼神,他可不想再看第二次了。
那是一种打从骨子里窜起来的冰冷,让人连躲都无处可躲。
如果让张薇薇来说,这世界上谁是脸皮最厚的人,第一名一定是沈慧心,第二名大概就是她那极品婆婆,当然那极品一家子,她相信绝对都能进入前十名。
但是,她现在最讨厌的,绝对非沈慧心莫属!
随侍在她身边的大丫鬟春草和春柳也都气得不行,一个整理东西,一个帮着她重新梳洗换上家常衣裳,手里都忙着,却都同时气愤的讨伐着沈慧心不要脸的行为。
“夫人,哪有没真正行过了礼,也没有敬过茶的姨娘就这么跑过来的,真是没有半点羞耻!”情绪激动的春柳,一边说着还一边挥舞着小拳头,只是手上还拿着张薇薇的肚兜,看起来格外好笑。
春草的个性向来比较稳重,可这时也忍不住不满的附和道:“夫人,就是有老夫人的意思,不过是个姨娘,老爷没唤,就自己巴巴的跟了过来,甚至夫人刚刚都说成那样了,她还是死皮赖脸的窝在院子里不走,这实在是……”她一时之间找不出好的形容词来骂。
张薇薇心里原本也点着一把火,尤其是看着沈慧心像颗望夫石一样站在院子里等着布御霆的样子,不过听了春草、春柳的话,她反而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气了,甚至认为自己刚刚还真是白生气了。
上辈子不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吗,还跟她气这个,怎么说都不值得啊!
说起来,她以前的缺点就是缺心眼,穿越前就已经看不懂那些宫廷剧宅斗剧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后来穿越了,还没能认真感受到什么叫做宅斗就出嫁了,后来等自己傻得都过上像住冷宫一样的日子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是宅斗的落败者,神经大条到大概可以比拟海底电缆。
说真的,谁说古人傻,古人可能在别的不行,起码把“生命不息,争斗不止”这点诠释得很好,完全就是活到老斗到老,用尽心机不服老的典范啊!
跟那些女人一比,自己这点心机弱得好比渣渣,完全就是研究生和幼稚圔的差距。
张薇薇出神得厉害,一时之间竟然没发现自己的思绪已经偏离主题很远,直到已经让人换了一身衣裳,又重新梳整了头发,才让肚子里的饥饿感给唤回一点思绪。
“好了,你们也不用跟那样的人计较,她不要脸是她的事,我们若是跟她计较多了,就变成我们跟她一样不要脸了,都别说了,上膳吧。”张薇薇微笑说着,看起来心情已经好了不少。
她心里的怒气没完全散了,只是明白跟那个不要脸面的计较有什么用,弄清楚布御霆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她上辈子处处贤慧,讨好婆婆、讨好一家子老老小小,结果自个儿的丈夫要什么她却不知道,经历过这些苦楚她才明白,身为女人,最重要的是抓住丈夫的心。
若抓得牢了,小妾也能逆袭成正妻,若是抓不牢,被小妾给整得要死不活的也大有人在,而最佳范例就是她自己。
张薇薇不得不承认,比起对一群人耍心机用手段,还不如只对一个男人下功夫来得省力。
其实,如果她重生是回到出嫁前,或许她还能拚一把,去寻找看看自己有没有其他的真爱,但是很可惜的是,她重生回到孩子都已经生了一个的时候,要和离什么的困难度也很高。
虽然她之前和老夫人互呛时很大声,不过在这时代,对和离或被休的女子都很不公平,要不,怎么上辈子她都沦落到那种地步了,到死之前还是挂着布御霆正妻的招牌呢?
春草、春柳一开始听她说别去计较,还以为自家主子又跟以前一样,个性软得让人欺负还笑着说不委屈,直到后来听了那句话话,才忍不住松了口气,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春草浅浅笑着,点头称是,“夫人说的是,那样的人,若要跟她认真计较,还真的是平白落了自己的身分。”
春柳更是笑得灿烂,一边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外头一副娇弱模样的沈慧心,笑道:“可不是呢!和那样的人计较,真是失了格调,也多亏夫人提醒,要不我们还得和她一般不要脸的去计较。”
张薇薇被两人半奉承的话给逗笑了,靠在椅子上,指着她们直笑,一时之间,屋子里就没了刚刚那种怒气冲天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