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步略停,接着才继续往前走,直到来到草坪边才蹲下身,将手中的冰咖啡搁到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你的冰咖啡。”
她长睫垂敛,没有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而是低头蹲在原地,仿佛等待他开口说些什么,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却始终保持沉默。
日光略略西移,她瞥了眼手上的时间,决定不再浪费时间,迅速站起身。
“站住。”
在她转身之前,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活。
她波澜不兴的望着他,淡淡的开了口:“还有事吗?”
浓眉紧皱,他看着她冷淡的面容,清楚感到胸口瞬间又被怒火给灼烧了下,却立刻命令自己忽略那份感受。
“我对你的家务事没有任何兴趣,但你显然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开门见山的说道,决定要在今天将事情一次问个清楚。
“什么解释?”谁知她却不答反问,语气竟是云淡风轻。
浓眉皱得更紧,他直盯着她,不只语气,就连眼神都变得冷酷。
“你为什么从来没提过你在丽城饭店工作?”他直指红心,让她连装傻的空间也没有。
她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似乎总算知道他的目的。
“因为我认为没必要。”她回答得很诚实。“毕竟我只是在工作,而你只是很恰巧的出现在我另一个职场,这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联,也没有任何冲突。”
“没关联?”他忍不住讥笑。“可惜我却不这么认为,事实上,隐瞒事实不说就是说谎,也许你应该找个更合理的借口,来说服我你部是故意说谎。”
她静静看着他几秒,才又开口出声。
“我想我也许知道你在介意什么,但请你放心,无论是你本身,还是与你有关的任何人事物,我通通不感兴趣,若是你在意被我看到或听到你和女人约会的情形,也许可以考虑换饭店。”
“换饭店?”他笑得更嘲讽,心却更寒了。
这就是她的反应?
完全的无动于衷?
老天!他怎么会期望这次她会不一样,对他露出漠然以外不同的表情,即使她不肯解释,或是无法解释,但只要一声抱歉,他就会原凉她。
他甚至还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先入为主,将不孝女的框架套在她身上,只要她愿意承认家计有困难,或是愿意大略提过和父母之间的问题,他就一定会出手帮忙--
但事实证明,这一切都只是他在自作多情!
她根本就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也不认为自己需要解释,甚至觉得他只是因为被她看到和女人开房间而在恼怒计较,却完全感受不到,他只是希望得到她一点点的坦白,一点点的真实情绪,和一点点的……同等同应。
回应他那因她而变化的心。
可即使到了此刻,她却依旧还是冷淡,依旧还是对他毫不在乎,她用一贯的冷漠态度,狠狠赏了他一个大巴掌,毫不留情的打回他的一厢情愿。
真是太可笑了!
他用力抹去脸上的假笑,看着静默地站在眼前的她,那飘荡在空中的咖啡香,不知怎地竟不再香醇诱人,反倒变得苦涩难闻,就像是他的心情。
“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选择依旧在你。”她淡淡说着,接着像是没看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苦涩,低头又看了眼手上的时间。
“我有几份图要赶,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先走了。”
说完,她举步就想走,他却倏地站起身,猝不及防地捉住她的手腕,狠狠将她拉回到身边。
“告诉我,你对父母也是这么冷漠无情吗?”他冷冷说着,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紧迫得让人窒息。
没料到他会做出这个举动,她虽错愕,却也只是在一瞬间。
很快的,她就让自己恢复镇定,然后眼也不眨的对上他冰冷的黑眸,用极度轻柔的语气回答他的质问。
“如果你想听实话,那么是的,我恨不得从来没跟他们生活过,更恨不得他们不得好死,可惜我的父亲却轻松的死在一瞬间,而我的母亲却怎样也死不了,顽强得就像是恶魔,让我不知道失望了几次。”
她看着他,终于如他所愿的敞开胸怀,坦白响应,甚至绽放出他渴望已久的柔顺笑容,他却不敢置信的瞳眸紧缩,哑口无言。
“可以放开我了吗?”她微微一笑,眼神却是死寂遥远,仿佛某块淹没在黑夜里的田,永远都不会再有生机。
而他,终于如她所愿的松开手,放开她。
不管他的心情有多糟,这世界依旧在运转,而那些胸大无脑的上流名媛依旧没有半点进化,除了炫耀比较,就只会八卦废话,言之无物到令人无法忍受。
“契”应该是可以让人放松心情的地方,但显然却来了太多不该来的人,而他又正好挑错了日子、坐错了地方!
受不了周围名媛们聒噪的说话声,更受不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借故勾引搭讪,骆冀尧烦躁的拿起酒杯,决定离开吧台进到包厢,谁知道他才转身,一名打扮得风情万种的女人,却“不小心”挡住了他的去路。
“骆先生,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嗯。”他敷衍淡应,连那女人长得是圆是扁都没兴趣知道,黑眸不过随意一飘,便又下意识的寻找起Qm的身影。
“再坐一会儿嘛!”那女人将小手贴上他的手臂,语气又柔又媚。
“不了。”他从容转身,将酒杯搁回到吧台上,借由动作转换,巧妙拉开彼此的距离。
“可是我有块空地想要盖大楼,想和你商量--”
“抱歉,我没空。”说完,不再给女人说话的机会,他立刻迈开脚步越过她走向玄关。
没料到自己会碰上软钉子,女人气得险些变脸,却碍于面子,只好故作若无其事的坐到吧台边,不再继续死缠烂打。
骆冀尧来到玄关处后,便立刻低头向门侍吩咐了几句话,直到门侍点头表示明白,才转身穿越长廊,走进平常最爱的那间包厢。
只是当门板合上,掩去外头吵杂的一切,他却依旧烦躁。
柔韧舒适的沙发无法软化他过于紧绷的肌肉,优雅清灵的钢琴声也无法沉淀他混浊纷乱的心情,甚至就连窗外静谧绚烂的夜景,也无法转移他的思绪。
他一直在想某个人。
想她冷凝的眼,想她冷漠的唇,想她冷淡的嗓,想她好与不好的一切。
从白天到黑夜,从睁眼到合眼,甚至在梦中都抛不开她。
她就像某种毒,神不知鬼不觉的侵占了他的心、他的脑,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开始扩张地盘,毒染他的全身,让他就是无法不去想她。
即使他玩过无数种爱情游戏、征服过无数个女人,却从来不曾为谁在乎,可她却轻而易举勾出了他的在乎,让他记忆深刻,魂牵梦萦,甚至让他兴起一种荒谬的想法,认为她也许才是他的初恋、才是他唯一爱过的女人。
然而可笑的是,自从把话谈开之后,她却丝毫不受影响。
她依旧恪尽职责的将每件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依旧用完美的手艺征服所有人的味蕾,依旧对他冷冷淡淡、公私分明,让他日复一日的深刻体会到,唯一受到影响的只有他--
叩!叩!叩!
规律的敲门声倏地响起,打断他的思绪。
一如往常的,门外的人在过了三秒后,才轻轻的将门板推开。
高雅纤柔的Qm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将先前他吩咐门侍的马丁尼轻轻放到柚木桌上,接着便退到角落,从口袋里拿出几小瓶精油,静静的为他调香。
而他,也静静的盯着她。
过程中,她的动作优雅而利落,神情是那样的专注,却又带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仿佛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粉唇是那样的柔软,却冷淡的轻抿着,仿佛连微笑都吝啬。
精油一滴一滴的落入水里,无声沉默地渲染出色彩,蒸散出香气,她却始终静谧的不为所动,娇柔的脸蛋仿佛凝结般,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当水氧机无声启动,将定神解忧的香气绽放到整个包厢后,她才移动脚步,回到他面前。
“骆先生,请问还需要什么服务吗?”她敛睫低问。
他握着酒杯,没有回答,依旧不发一语的盯着她,眼神锐利得就像是要把她看透,却更像是透过她看着某一个人。
在他的注视之下,她没有丝毫困惑,也没有继续发问,只是静静的等待。
“像又不像,不像却更像。”
几秒钟后,他终于开口发出声音,却是喃喃低语,答非所问。
她不说话,依旧静静凝望着他。
他勾起嘴角,神情嘲讽,接着拿起酒杯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又沉思了会儿,才又出声。
“转圈。”他命令着,用食指在空中画圈。
她没有拒绝,依言照做,为他转出一个优美的圆圈。
柔和的灯光下,她的身姿冷雅绰约,侧影静谧如画,白皙柔嫩的细颈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都跟那无情的小女人极度相似。
他的在乎,她从不在乎,不愿对她在乎,却偏偏无法阻止自己回忆她的一颦一笑,甚至堕落的在Qm身上寻找那份与她极为相似的冷漠气息--
他疯了!
“骆先生,请问还需要什么服务吗?”她重复问话,就连说话的声音口吻也与她如出一辙。
他拧皱眉头,仰头灌酒,气闷的挥退她,可就在她踏出包厢的瞬间,他的大脑却闪过某种怪异至极的想法。
“Qm,你有姐妹吗?”他脱口问。
离去的脚步乍然停顿,她没有转身,只是沉默的背对着他。
这是个私人问题,她有权不回答他,而以她的个性,也必然不会回答。
就在他以为她会直接关门离去时,没想到她却忽然抛出答案。
“曾经有。”
曾经有?
那究竟是有没有?
他想追问,她却已经踏出包厢,为他关门后离去。
当阮佳心和保全打过招呼,走出大门,正打算越过马路到对街的停车场取车时,一名妇女却忽然挡住她的去路,一见到她就破口大骂。
这名妇女不是别人,就是从小虐待她的生母,几天之前到丽城饭店委屈哭诉、博人同情的刘雪燕。
“死丫头,你竟敢不接电话?害我在这里等了你一晚!”
“我在上班。”被人突然挡住去路,阮佳心却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冷漠的停下脚步。
“那昨天和前天呢?这两天少说我也打了二十几通电话给你,你不接就算了,还不回,怎么?你该不会以为区区三十万就能打发掉我吧?”刘雪燕冷哼。
“三十万或许不能,但三百万应该就可以了吧。”她淡淡说道,看着她的眼神除了冰冷,就是厌恶。
刘雪燕一愣。
“你有三百万?”她连忙追问,眼睛闪亮得就像是星星。
“可惜我没有。”她冷声回答,看见她失望的失去笑容。“如果我有三百万,早就请人把你给杀了,就像当年你教唆你的男人为你犯案,开车撞掉我母亲的性命,撞残我父亲的双脚,毁了那个家的幸福。”
没想到自己要钱不成,反遭到戏弄,甚至被恐吓,刘雪燕不禁脸色大变,气呼呼的挺起胸膛,叫骂回去。
“好啊,有种你就来啊,我就不信你有那个勇气!”
“你真的想试试看吗?”她冷笑,眼神诡谲得让人头皮发麻。
“你、你敢!”刘雪燕气坏了,伸手就是一个巴掌,谁知道却被阮佳心给轻松挡下。
她不闪不躲,毫无畏惧地紧紧钳握住她的手腕,神情依旧淡漠,锐利的指甲却几乎刺进她的皮肉里,不管她怎么挣扎,就是挣脱不开。
“我今年二十六岁,而你却快要五十岁了。”她面无表情的说着。“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能任你宰割的小女孩,如果你不想自作自受,就最好记住这点。”
说完,她立刻松手放开她,却不是因为罪恶,而是厌恶再与她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