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也不小了,其他兄弟都当爹很久了,只有他膝下犹虚,你们加把劲,生完了这个多生几个,何太医跟朕说了,王妃这胎是儿子,出生后朕立刻立他为世子,后面不管生几个,只要是儿子,都有封地。」
姜宜逍满意外的,大夏朝皇帝非常的平易近人,一点儿也不像外传的那么可怕暴戾,丝毫没有皇帝架子,要她说,比较像黑帮老大。
见完了皇帝,太后也召见她,皇帝还有事与萧睥天说,于是她自己去了慈惠宫。
慈惠宫里,太后与皇后都在,还有几名小嫔妃在陪太后说话,她们赏了许多养身安胎的珍贵补品,让她放宽心,顺产最重要,还说会派宫里有经验的稳婆去习王府住着,有备无患。
最后,太后又和蔼可亲的让人捧来一只朱漆描金云纹匣子,里头装满了西洋红宝石,价值连城,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珍宝,太后把那匣子的稀有红宝石都赏了她,让她做首饰,令她受宠若惊。
从慈惠宫离开,原来说好萧睥天会接她一块儿去东宫看聪儿,却见到淑妃身边的宫人在慈惠宫外候着,看到她便福身施礼。
「奴婢见过王妃,殿下还在与皇上议事,淑妃娘娘让奴婢带王妃去翠微宫等候殿下。」
姜宜逍瞥见一顶四人步辇在等着她,不去也不成,她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
萧睥天说,她是替嫁之事只有淑妃知道,现在淑妃专程找她过去,不知道要如何羞辱她。不管如何羞辱,她受着便是,如今的她也只能承担原主的原罪,由不得她辩解。
她坐上了步辇,四名侍卫抬着步辇走得极稳极慢,姜宜逍没感觉到任何不适,但她心里是不安的,一路忐忑的来到翠微宫。
翠微宫跟之前一样没有什么不同,花园里奇石假山和繁盛的四季花木应有尽有,装点得精美别致,一汪池塘养了几尾肥硕锦鲤,殿内一座天女散花的八扇瓷屏风,不但罕见且价格不菲,一样铺着淑妃喜欢的白毛地毯,要维持地毯的洁白可是要耗费许多心力,可见淑妃在宫里的地位不一般。
见到了淑妃,姜宜逍已无法像之前那般泰若自然,那时的她,真的以为自己是皇甫漾宝。
许是为了方便两人谈话,暖阁里无人伺候,宫人都避开了,姜宜逍福身施礼,「见过娘娘。」
淑妃面容倒还平静,淡淡的说道:「坐吧,你面前的是安胎茶,可以安心喝,本宫不会对自己的孙儿下手。」
姜宜逍坐下了,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谢过后捧起茶碗小小抿了一口,茶的味道跟她在习王府喝的安胎茶一样。
「身子如何?」淑妃玩着手上绣着花好月圆的锦帕,懒洋洋的问道。
姜宜逍有点拘束的回道:「多谢娘娘关心,目前一切安好。」
「你不需要坐立不安。」淑妃柳眉微抬,「本宫不会泄露你的身分,这点你可以放心,本宫只是想知道,你是如何骗过习王的?他可不是那么好骗的,也可以说没人敢骗他,你一介小小宫婢能骗过他,能在他面前演戏,实在令本宫好奇。」
姜宜逍很是意外淑妃想知道的只有这个,她怎么骗过萧睥天很重要吗?重点是,她根本没有骗。经过前面的教训,她认为还是贴近事实为上策,若是眼下随便找个理由,恐怕精明的淑妃也不会相信。
她苦笑道:「娘娘,事实上我并没有骗王爷,所以王爷也不算被我骗过。」
淑妃哦了一声,不紧不慢的问道:「怎么说?」
姜宜逍轻声细语,娓娓说道:「我来到大夏朝不久便染了风寒,许是水土不服及假扮公主紧张过度,我病得很重,有一夜高烧不退,醒来我便失忆了,见左右人等均称我为王妃,后来弄清楚我是乃蛮国的漾宝公主,和亲嫁来大夏朝,我便以为自己真是漾宝公主,并不知道当时决定由我替嫁后,冯姑姑便下了死命令,所有人不得再提起我是谁,无论人前人后都必须把我当成真正的漾宝公主对待,因此我高烧醒来后失了记忆,无从得知自己的真实身分,若是我早知道自己是婢女,又怎么敢跟王爷对上眼?」
淑妃听得入迷,完全被她的故事吸引了,她的眼睛眯了眯,问道:「后来呢?后来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姜宜逍眼睑半垂,低头喝了一小口茶,继续说道:「那一夜雷电交加,我身边的冯姑姑唤了我真名,我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谁,当下又是震惊又是无措,千头万绪无从理起,第一个想到的是王爷,若他知道真相,肯定会以为被我玩弄于鼓掌之间,他会有多震怒。
「也是在同一晚,王爷从别处得知了我的真实身分,他回来问罪,我连辩答澄清的机会都没有,万般无奈,有口难言。娘娘!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不是有意愚弄王爷,王爷也不是我能愚弄得了的人。」
她这话的内容一半真一半假,真的是她当真以为自己是漾宝公主,没说的是她在原主病死后魂穿而来。
如今的她,有了原主的记忆,得以窥得原主的想法,知道原主原来的打算——原主被迫替嫁,当时的打算是走一步算一步,若是有幸瞒过了习王便一直演下去,若是不幸被揭穿,她便一头撞死,反正她对人世间没有留恋……
原主这消极的想法令她揪心不已,也很心疼一个芳华正茂的少女对人间没有丝毫留恋,她被迫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还要整天担心受怕身分被揭穿,最终还病死。
这个世界上有人爱过她吗?她的爹娘家人又在何方,为何会让她流落皇宫,成为他人手中的一枚小小棋子?
她是真的打从心里为原主不舍,若非她穿越而来,原主可能第一天与萧睥天相处就被识破了,盛怒下的他可能会杀了所有人,没有求情的余地。据禾枫所言,她是靠着当时险些滑胎才瞬间扭转局面,保住了她和其他人的性命,原主不一定有她的运气……
「本宫问你。」淑妃手中轻握着杯盏,深沉的凤眸锁在姜宜逍身上,「若是你想起来自己是谁,而习王一直不知情,你打算骗到何时?」
「说实话……我不知道。」姜宜逍的眼底眉梢涌进了一阵迷惘,她苦涩的坦白道:「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不敢说我会马上自首,毕竟不是只关乎我一个人的性命,但知道了自己的身分又继续欺骗王爷,我没那份自信,如果娘娘是我,您会怎么做呢?」
淑妃也知道她问了一个强人所难的假设性问题,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姜宜逍看,「这问题的答案,视你认为习王用情多深而有所不同,若习王对你用情至深,不管你是谁,做了什么,他都会原谅你,若是你压根没有得到他的心,那就是死路一条。」
姜宜逍急急说道:「我没有想过要利用王爷的感情!从来都没有想过!」
「本宫知道。」淑妃一撇嘴,「若是你存了利用习王的心思,本宫早把你的事向皇上禀明,不会容许你怀着习王的孩子。」
听她们的谈话告一段落,萧睥天才扬声进入暖阁,「母妃派人把王妃接来做什么?」
姜宜逍见到萧睥天来了,着实松了一口气,她真怕淑妃继续问下去,方才那些问题都太难以回答了,她也没有答案。
淑妃睨了儿子一眼,「紧张什么?本宫又不会吃了她。」
她知道他在外头都听见了,他自小便有这个心眼,会在进门前停留几息,不会直接闯入,这小习惯不晓得让他听去多少宫里秘密,这会儿还装得冷漠深沉,不知道装给谁看。
萧睥天步入室内,不轻不重的说道:「王妃怀着身孕,一上午应付父皇、皇祖母和母后已经够累了,还让母妃绑架来拷问,叫儿臣于心不忍。」
淑妃冷笑一声,「你快点把人带走吧!本宫不想看到你们两个。」
萧睥天过去牵起姜宜逍的手,肆意的笑着,「儿臣恭敬不如从命。」
萧睥天带着姜宜逍离开,直到上了马车,姜宜逍才真正的放松下来,她恍惚的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从早上面圣便一直绷着神经,她真的累坏了,想脱下绣鞋揉揉脚的心都有了。
「你曾失去记忆,为何事后不告诉我?」萧睥天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温和得让人有种他是儒生的错觉。
他曾不解,以他的敏锐,她怎么可能骗倒他?怎么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泰若自然的扮演皇甫漾宝?原来真相是她根本没骗他!她自己也在替嫁的局里被耍得团团转,想到她乍然恢复记忆之后的惊慌失措,他便心疼。
「觉得说再多都像在辩解,便没说了。」姜宜逍垂下了眼眸。
这回,萧睥天没有要她过去,而是自己坐到了她身边,「哪里疼,我帮你揉揉。」萧睥天揉了揉她的肩,一会儿在她发边嗅闻,「你好香,用什么香粉?」
姜宜逍心里欢喜甜蜜,他们这样真有点寻常小夫妻的模样,若是能这样天长地久的过下去该多好……
马车经过一处,看见外头喧讳不已,围观人群众多,萧睥天喊停,命后头随行的邵飞去查看。
邵飞很快回来了,「启禀王爷,是有人饿死了,已经报官了,府衙很快便会派人过来。」
「饿死?」萧睥天扬眉,表情不屑一顾,「天子脚下,繁华盛京,居然还有人饿死,真是笑话,究竟是怎么好吃懒做过日子的,会搞到活活饿死?」
姜宜逍知道他素来不是个悲天悯人的人,出言道:「虽是盛京,也有日子不好过的人,也有突然间各种苦难加身的人,比方好端端的突然摔断了腿,没法做生意了,或者突然生了重病起不了身,抑或是照顾者突然离世了,因各种意外,非自愿的失去了谋生的能力,令人同情。」
萧睥天挑眉,「若照你所言,这种人在京城及其他省城可能还不在少数。」
一个想法很快在姜宜逍脑中成型,她急切说道:「王爷,我有个想法,若推广成了,可以当做帮咱们的孩子积福。」
她知道他是个缺乏同理心的人,若从他们的孩子切入,较能获得他的共感。
萧睥天不置可否的说道:「你说说看。」
他有不好的预感,这可能是另一个「六年国教」,她天生的使命感太强烈了,让他再度怀疑起她不只是个小小的宫婢,一个宫婢,哪里会有如此眼界和胸怀?
姜宜逍瞬也不瞬的看着萧睥天,有些激动的说道:「王爷,有一个故事是这样的,同样是繁华的盛京,有对年轻的母子饿死在茅草屋里,有位高僧知道此事后十分震惊,因那做娘的在泥地上留下遗言,写着——孩子,没办法让你吃东西,对不起。于是那高僧开始思考他能为百姓做些什么,他邀了大小寺庙募集物资,只要想加入的人都可以到邻近的庙宇捐赠,那么,需要帮助的人就可以到庙宇去寻求帮助。后来,有近八万间庙宇都加入了慈善行列,帮助了无数需要帮助的人,大大减少了像那对母子般求助无门的孤苦百姓。」
萧睥天微一挑眉,「你是要本王在大夏朝推行这件事?」
姜宜逍热切的说道:「我相信人性本善,过得富裕、行有余力、乐于做善事的人很多,有多余存粮的人也很多,只是他们不知道从何着手,我见过一些乐善好施的员外会在过年过节时施粥,但平常缺少一口饭吃便要饿死的人也不能上门去求粥呀不是吗?庙宇是让人能够安心的地方,走进去象征着向佛祖祈求协助,也不会耻于行动,不怕受人嘲笑,因为佛祖是博爱的。」
萧睥天勾唇,「你这故事是从哪里听来的,本王怎么没听过?」
姜宜逍嫣然一笑,「要我再说一遍吗?王爷只看了一本书,就以为天下只有一本书,世上还有许多故事是王爷没听过的。」
萧睥天哼了一声,「本王不信。」
姜宜逍微微转眸,与他眼睛对眼睛,认真问道:「那王爷听过白雪公主的故事吗?」
萧睥天摇头,「不曾。」
姜宜逍再问:「那么人鱼公主的故事呢?」
萧睥天又摇头。
「那长发公主的故事?」
萧睥天当然摇头。
「瞧,眼下就有三个故事王爷未曾听过。」姜宜逍胜利的一笑,很宽宏大谅的说道:「我来说白雪公主的故事给王爷听好了,从前从前,在一个遥远的国度里,住着一个国王和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