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石耀军满嘴饭菜,只能点头回答。
“所以你才会急著赶回康州?”当厉香桐从婢女口中得知这件善行,真的很引以为傲,原来她嫁的男人还有一颗乐善好施的心。
“嗯。”石耀军又是点头。
“为什么这么做?”瞅著石耀军努力吞咽,急著想要说话的模样,让厉香桐用袖口掩住红唇,才没笑出声来。
“娘子……不赞成?”总算将饭菜咽下肚,石耀军呐呐地问。
“若是我不赞成呢?”厉香桐玩心大起,想要逗逗他。
“那我会努力说服娘子,让娘子知道这么做可以帮助多少百姓,是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石耀军放下碗筷,正色地回道:“从小我就看著爹娘每天辛勤的耕种,可是靠著一小块农地所种植出的稻作,根本卖不了多少银子,要是那年收成不好,一天也只能吃上一餐,若是再遇到中间的米粮商人剥削,只怕连粥都没得吃,所以我宁愿用比其他人更多的银子来收购,因为我了解那些农人有多辛苦。
“何况现在我有能力帮助更多的人,与其等候朝廷的救济,不如我自己先来,看著那些穷苦人家领到一小袋的白米,却高兴得流下眼泪,因为那可以让他们一家人难得温饱,那么我做这一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人还活著,银子再赚就有了,可是饥饿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尤其是看到老人和孩子挨饿,更是让人于心不忍,所以我能帮多少就算多少……娘子,虽然很多人说我这么做很傻,可是我绝对不会让你吃半点苦。”
“他们骂得很对,相公真的很傻。”厉香桐眼圈微热,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高大男子,天底下有几个自诩是大善人的真是为了帮助别人,而不是只为了博得美名,就石耀军抱持著这么单纯的想法,只因为感同身受,就愿意付出所有。
“我一定会让娘子有好日子可以过,你要相信我。”石耀军急切地保证。
“要是我不信呢?”厉香桐看著他急于辩解的模样,如此在意自己的想法,一颗心不知怎么便开始泛疼了。
“若是有一天娘子觉得我对你不好,要怎么骂我打我都可以,只要……”石耀军垂下眼。“别离开我就好。”
厉香桐鼻头跟著酸了。“这可是你说的?我真的可以打你骂你?”
“当然可以,要怎么打怎么骂都好。”石耀军用力颔首。
“傻子。”厉香桐娇啐。
石耀军咧嘴傻笑,好像被骂了还很开心似的。
“快吃吧!”
“嗯。”石耀军捧起碗筷,却不是看著盘子里的菜,而是面前这张噙著笑意的娇颜,就算只是粗茶淡饭,也像是人间美味。
*
过了两天,到了赈米济贫的日子。
天都还没亮,石府大门外就已经排起了长长的人龙,大家已经扶老携幼的前来等待石耀军发放赈米。
等到巳时一到,石耀军开始将一袋一袋的白米发给穷苦的百姓,遇到衣衫褴褛的老人,或是牵著好几个孩童的妇人,不是多给一袋白米,就是赠予衣物,对于众人的道谢也只是抱以微笑,没有半点骄傲得意,只把它当作再寻常不过的事,直到赈米全部发完,已经是戌时了。
魏伯槌著腰杆。“我这把老骨头再也禁不起这种折腾了。”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石耀军态度和气地对府里的奴仆说。
府里的奴仆对这种话早就见怪不怪,因为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比这个主子更不像主子的人了。
“其他的事用不著大爷,去、去,别挡著路。”
“大爷在这儿只会碍手碍脚的,快点走开。”
几个奴才没有尊卑之分的挥手驱赶著,就是要石耀军去休息,天底下可没有主子干活,奴才在旁边歇腿的道理。
这些话正好落在厉香桐和身边的两名婢女耳中,她们只是想来看看发放赈米的情况如何,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小桩首先发难。“小姐听听看他们跟姑爷说话的口气,只不过是奴才,居然敢对主子这么说话。”
“是啊,都是姑爷为人太好,这些奴才才会这么放肆。”菁儿也很不以为然地帮腔。“小姐得说说姑爷才行。”
厉香桐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是继续站在廊下听著站在院子里的石耀军和奴仆之间的对话。
“我还不累,没关系……”石耀军要帮忙整理。
奴才把竹帚夺了过去。“这是我该干的活,大爷不要跟我抢。”
“大爷这么大个头挡在这儿很不方便,快进屋里去……”几个奴仆不断地赶人,石耀军只好放手,不跟他们争了。
看到这里,厉香桐已经懂了。“你们真的觉得这些奴才放肆?”
“难道不是?”小桩和菁儿对看一眼。
“我们回房去吧。”说著,厉香桐便转身走了,越是跟石耀军相处,她就愈来愈觉得他禀性善良,也就因为这样,让那些奴仆不忍心占他便宜,虽然说话的口气不好,可是里头的关心却很明显。
两名婢女一脸狐疑地跟著主子离开,却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回到居住的院落,厉香桐独自坐在花厅里想著,谁能说这个男人傻,石耀军才是这世上最聪明的男人,不需要用到严刑峻法,也不需要威胁利诱,就得到所有奴仆的忠心,大家都会自动为他著想。
厉香桐这才知道石耀军不只傻得让她心疼,他温柔体贴的一面更让她感动,不只是对她,对其他人也是一样,不会因为对方的出身而有所不同,在这一点她真的比不上石耀军,如果没有被邱家退婚,她根本看不上他,更别说嫁给他了,那是连想都不会去想的事。
“原来我是这么势利的人……”厉香桐惭愧地喃道。
没错!虽然厉香桐明白不能用一个人的出身来评断对方,可是她并没有真正的做到,在嫁给石耀军之后,依旧摆出厉家大小姐的架子,即便曾经为石耀军送过早膳,那也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做个好妻子,免得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想到这儿,厉香桐顿时恍遭雷殛般的怔住了,这才知道是她配不上这么好的男人。
“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想通呢?”厉香桐不由得扪心自问,或许她只是喜欢看石耀军为自己脸红困窘,好满足她的虚荣心,原来她的感激只是挂在嘴边,没事就拿出来说说而已。“想不到我是这么无情的女人……”
若是有一天娘子觉得我对你不好,要怎么骂我打我都可以,只要……别离开我就好了……
那天石耀军说的话又在她耳畔响起,只要想到他在自己面前都是这么卑躬屈膝的,说话客气有礼,生怕委屈了她,厉香桐眼眶湿润地心忖,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呵护她、疼惜她,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呢?
是因为觉得高攀了她,所以才会这么小心翼翼的伺候?还是因为喜欢她,才会害怕失去她?可是她又有什么好,根本不值得石耀军这么真心对待。
厉香桐将小手按在左胸上,原来她之所以会心疼是因为感受到石耀军对她的情意,而且也回应了才会这样,而她却迟钝到现在才想通这个道理,原来她不再只是感激他,而是喜欢上他了。
“……我真是笨。”厉香桐不禁责备起自己。“我对他做了什么?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想到自己连句温柔的话语都不曾对石耀军说过,更加觉得罪不可恕,不值得原谅。
就在这时,石耀军已经处理完事情回来,才跨进门槛,就觑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禁大惊失色,连忙上前问道:“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在想……我是一个多么可恶的女人。”厉香桐瞅著石耀军关注著急的眼神,只要她皱一下眉、掉一滴泪,都会让他紧张不已,顿时心都痛了,配不上他的人是自己才对。
石耀军马上反驳。“娘子才不是。”
“我是。”厉香桐直起娇躯,然后倚进那副宽厚的胸膛,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就算举止亲密一点又何妨?现在的她是他的妻,不再是厉家大小姐了,要什么矜持、摆什么架子,她要让石耀军知道自己的心意,不再只是接受他的付出就好。
见厉香桐主动靠向自己,石耀军脸孔不禁又胀红了,想张臂抱住她,又有些迟疑。“不是,娘子是这世上最温顺聪慧的女子。”
“傻子!”厉香桐忍不住嗔骂。
“只要娘子别哭,要怎么骂我都好。”石耀军慌乱地安慰。
闻言,厉香桐又想哭又想笑,遇上这么笨拙憨傻的男人,教她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我……喜欢相公。”话一出口,便感觉到石耀军全身僵住,她仰起螓首,看到他目瞪口呆的傻样子,教她想哭又想笑。
石耀军嗓音微颤地说道:“你再、再说一遍!”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相公。”厉香桐梗声地表白自己的心意,在这一刹那,她冰雪般的心融化了,也完全接受了眼前的男人,这个男人不只是她的良人,还是要与她共度一生的对象。
“真、真的吗?我不是在作梦?”石耀军呆呆地问。
厉香桐咬住下唇,免得笑出声来,于是伸出两指,轻捏一下石耀军的面颊。“会痛吗?”
“一点都不痛,娘子要再捏用力一点。”
“那这样痛不痛?”厉香桐再加了些力道。
“还是不痛……”石耀军痴痴地看著她柔媚的笑脸。
“傻子!”厉香桐娇嗔一声。“我可舍不得真的捏痛你了。”
“那……娘子再说一遍,我就会相信了。”石耀军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著,这次他会仔细地听、用力地听。
厉香桐由轻捏著石耀军的面颊,改为抚摸著。“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相公,想要跟相公一起白头到老,可以吗?”这一刻她只是一个渴望能得到夫婿全心全意宠爱的女人。
“当然可以了。”石耀军覆住贴在自己面颊上的柔腻小手,几乎是用吼的。“只要娘子不嫌弃,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
“不许再这么说了……”厉香桐鼻酸眼热地责备。“在我眼里,再也没有一个男人能比得上你,你比谁都还要了不起。”
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一句话比这些还要动听,还要让石耀军高兴了,仿佛一瞬间拥有了整个天下,让他一把将厉香桐拥进怀中,搂得好紧、好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