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儒堂和杨氏的脸瞬间就黑了,沈亭北更是咬着牙瞪着他。
陆排云咧嘴笑了笑,“话说怎么没见到沈姑娘人呢?”
沈儒堂是千万个不愿让宝贝女儿出来见这男人,但是人家救了她,于礼也该亲自道谢,只得心里憋着气,让人去叫人。
在后头听了大半天的沈凝香,一边想笑,一边却又恼着这个男人说话实在是太不客气。
听见爹说要让她出去外头见客,她也不扭捏,拦住了那个往后头去的小丫头,又等了一会儿才从厅堂的屏风后转了出来,有礼的向所有人都欠了欠身,接着站到杨氏的身边,只留一个侧面给陆排云。
见她出来得这么快,几个人也心中有数,明白沈凝香早就在后头听了,让沈儒堂不着痕迹的瞪了她一眼,却得按捺住脾气,以免来个当堂教女。
不过即使只是一个侧面,对于陆排云来说也够了。
他丝毫不遮掩欣赏的神色,一双黑眸火热的看着沈凝香,从那梳成双环的檀发,到耳朵上成串的金色小丁香,到娇润微丰的唇,往下是玲珑有致的身躯。
那惹火放肆的目光,不只所有人都看到了,就是没正眼看他的沈凝香也觉得自己像被人看透了一般,纵然她已经活过了一辈子,被这样看着也忍不住满脸通红。
她都如此了,更不用说沈家其它人了,几乎一个个眼睛都要射出刀子。
铁老头几乎想要抚额长叹了,不明白这臭小子到底是真中意人家,一时失礼,还是故意想要惹火沈家人,要不是在外头,他铁定早拿他的烟管出来抽他个几下了。
他轻咳了几声,怒瞪外甥一眼,见陆排云乖乖收回目光,才堆了满脸的笑劝道:“我说沈秀才呀,看这两个年轻人不是挺相配的吗?我看这亲事赶早不赶晚,若是要定下来,现在就可以安排请媒人……”
沈儒堂脸色一沉,沈亭北则忍不住先发了话——
“不嫁!我妹嫁谁也不嫁给他!”一个又黑又老的兵痞子!哪配得上妹妹。
沈儒堂朝他低喝了声,眼神却没有太多责怪,转过来望着铁老头道:“铁老,这事情我想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铁老头早在沈亭北吼出那一句话时沉下脸,“还要商量啥,你们就是想悔婚!看我这外甥现在落魄了,不想把女儿嫁过来!”他说完,猛地站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们走。”
他率先走了出去,陆排云也站了起来,却没有像他那样直直的往外走。
他认真的看着沈凝香,也不管其它人,就只看着她的侧影说:“你真不想嫁我?假如这是你的决定也行,那有些东西也该物归原主。”
他手一弹,一个金色的小东西弹到了杨氏和沈儒堂中间的茶桌上,沈凝香一看便知是那次落水时不见的耳针,她眼一眯,在理智想得更多之前,她转过头去望着他。
“你这是想要挟恩图报?”沈凝香淡淡说着,没有一丝这个年纪的姑娘提到自己亲事时该有的羞涩。
就算她想要表现出羞涩,但是已经快要三十的灵魂,让她做不出那种姿态。
陆排云看着沉着的她,心中对于这桩婚事更加的满意了。
他第一次见到她,就为她的外貌而着迷。
第二次,却是为了这个女子所展现出来的那种平淡沉稳。不是那种世家贵族所教导出来的从容,而是沧桑过后的平静,像是已经看开了许多的事情。
若不是如此,她不会在偷听了半天后,还能够大大方方对着他行礼,甚至在他用无礼的眼神测试似的看了她许久时,只是略微红着脸,却没有半分的恼怒。
无可否认,她真的勾起了他的兴趣,让他对于这门婚事有更多的期待。
当然,他不会勉强一个女人和自己过一辈子,否则在京城或者是在这小镇里,他要娶谁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面对她认真的问话,他表情仍似笑非笑,但双眼却再认真不过,“你若是不肯自然可以这么想,若你愿意应了这门亲事,那这不过算是物归原主罢了。”
沈凝香望着他,仔仔细细看着这个算是第二次见面,却是第一次认真打量的男人。
他身材高壮肤色黝黑,但是那线条刚硬的脸庞上却没有相符的严肃,此刻反而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像是在嘲弄着别人一样。
她眼神如同他刚刚那无礼的打量一般,也从他脸上慢慢游移到身上,但是她的目光最后是落在他自然垂在身边的手上。
她还记得他将她从水里捞出来时,那双手强健有力,甚至她整个人靠在他怀里所感受到的温度也是令人感到可靠安心。
或许这样的人,会比那个只会说好听话的小侯爷好多了!
她抿了抿唇,看着他,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太多的选择,于是福了福身,柔声说着,“那……就感谢您将我的东西送回了。”
陆排云没有发现自己其实屏息等着她的回答,直到她说出那句感谢的话,他心中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铁老头走出去见人没跟上,便停了脚步回头看外甥还要说些什么,他想,人家的长辈都说要悔婚了,这个臭小子还能够说出什么来扭转人家的心意不成?
没想到,陆排云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话,事情居然还真的柳暗花明又一村,让铁老头先是惊掉了下巴,最后又一脸得意的看着自家外甥。
这小子也是挺不错的嘛!有他当年的风采,虽然还比不上他!铁老头自傲的想着。
陆排云咧嘴笑了笑,朝她走近了几步,却看见其它沈家人用像是看贼的眼神瞅着他,只得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根朴实无华的金簪,然后在所有人都意外的眼神下,走过去将簪子插到她的发上。
沈凝香一愣,怔怔地看着他,还没意识到他这个举动有什么含意,他已经先解释出声。
“我娘已经过世了,家里也没有女性长辈,这是当初她留给我未来媳妇儿的簪子,今日就当我替她相媳妇插簪吧!”他看着她,眼里满是认真和慎重。
这习俗是有的,两家若打算说亲事,就由男方的长辈和女方出来相看,若是男方家满意了,就给一根簪子插在被相看的姑娘头上,然后女方要回赠自己做的一点针线活当作回礼,也算是让男方检验女子的手艺。
当年沈凝香跟着江水平私奔,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所以她才一时回不过神来。
对上他的眼,她忍不住摸上不伦不类插在她双环髻上的那一根簪子,心中有种莫名的感动,就像是前世的某些遗憾,似乎被这男人逐渐填补上一般。
她深吸了口气,然后轻轻地福下了身,接着从自己身上解下了一个刚绣好的荷包递给他。
“望君不嫌弃。”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是几乎要听不见。
陆排云自然的接过,马上挂在自己的腰间,一时之间,两个人沉默相望,眼神流转间却有许多说不清的暧昧。
最后还是沈儒堂这个当爹的实在是看不下去,重重的咳了几声,眼神复杂的看了女儿一眼,然后又看向陆排云。
“既然……凝儿不反对,那就择日请媒人正经来提亲商量曰子吧!”
杨氏和沈亭北虽仍有疑虑,却也无法阻止了,只能表情复杂忧心的看着沈凝香。
“是!”陆排云刚和人家女儿确定了婚事,也不摆刚刚那副嚣张的模样,规规矩矩的作揖答应了下来。
沈凝香退后了几步,知道接下来就不是自己一个姑娘家能够插手的了,不再说话,甚至连送人出门也没有。
只是当陆排云踏出门外又远远的回头望她一眼时,她忍不住绽出一个宛如春花般柔美却又羞涩的笑容。
她心中难以言喻的情绪是青涩的待嫁女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