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东朗的脚步微顿,要不是现在说话的是最疼爱的妹子,他真的会斥她一句眼瞎。看着俨然失心疯似的陶朔语,他忍着气一声不吭。
陶朔语再笨都看出了陶东朗的不快,不禁面露迟疑,「大哥不喜欢贵人吗?」
「他有何值得被喜之处?」
陶东朗的反问令陶朔语微愣。金云阳有何值得被喜之处?若是将来的他,她可以说出他一长串的过人之处,但现下……她也为难了。
「他长得好看。」最终,她吐出了这一句。
陶东朗只觉得自己要疯了,正当他怕自己要忍不住怒气指责时,陶西辰从城门跑了过来。
「大哥,我等了你们好一会儿了。」
陶东朗瞪了他一眼,陶西辰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之前是否曾见过那人?」陶东朗脱口问道。
陶朔语一愣,点了点头。
「何时?」
陶朔语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道:「之前上街,偶然……偶然见了一面。」
只见一面?不过一面却足以令她心心念念?
陶东朗只觉得一阵晕眩,他闭了下眼,声音有着隐忍的怒气,「你何时上街?」
陶朔语开口欲言又不知该如何说,正好一旁的陶西辰动了下,她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
陶西辰正在赶跑一只飞到身边的蚊子,看到陶朔语飘过来的眼神就知道不好,「大哥,我——」
「陶西辰,」陶东朗咬牙切齿,「你找死!」
陶西辰立刻转身就跑,「大哥,你饶了我,我以后不敢了——我以后再不敢带妹子上街了!」
「大哥,你误会了!」陶朔语连忙说道:「跟二哥无关。」
陶东朗不想再听解释,「大哥不想骂你,但那位公子不值得你记挂。」
陶朔语脸色微变,她承认上辈子看着金云阳树功立业,与他朝夕相处,对他有份未曾说出口的喜爱,但是两人身分,她不敢对金云阳有过多的非分之想。尽管方才在街上的举动确实对金云阳太过热络,不单不像初识,更无一丝姑娘家的矜持,但她不过是一心不愿兄长与金云阳起冲突……
「大哥,我对贵人并无旁的心思。」
陶东朗压根不信,但是也不想多纠结,只道:「大哥相信你,但以后遇上此人,你离得远远的便是。」
陶朔语低着头沉默,她万万不可能答应此事,毕竟她盼着大哥能与金云阳交好,但看陶东朗的样子——她倍感失落的轻声一叹,她的期盼似乎要落空。
听到陶朔语一声叹息,陶东朗严肃的抿唇。那小子不过就是有张好看的脸罢了,高傲、张扬有哪点值得妹妹另眼相待?
两兄妹各自在心中纠结不再交谈,回到了落霞村,却不见陶西辰身影,看来是担心回家挨揍,所以还在外头闲晃。
陶东朗也没理会他,换了身衣物就进山。
转眼要入秋,家中的柴火要备足,他压根不指望陶西辰,所以趁着天色尚早,还有闲暇,便上山砍柴。
直到夕阳西下,陶东朗前脚才进家门,陶西辰后脚便到,兴冲冲的说道:「我回来了。」
「你这是去了哪里?」陶东朗放下背上的柴,他不会对陶朔语摆脸色,但对弟弟可就不客气,「成天不见影,你索性不要回来算了。」
「大哥,我不过就是突然想喝鱼汤,所以捉鱼去了。」陶西辰大言不惭的晃着手中一串鲫鱼,上次鱼没吃成,还害得陶朔语落水,今天要补回来,「小鱼也想喝吧?」
看到屋子里出来的陶朔语,陶西辰知道只要将妹妹给拉出来,陶东朗纵使生气也拿他没办法。
陶朔语乖巧的点头,陶东朗果然不再多言。
鲫鱼不大,寻常人家都觉得收拾起来麻烦,除非真是想吃肉想得慌,不然不会去捉鱼。
但是陶西辰嘴刁,为了喝上鱼汤,一点都不嫌弃收拾起来麻烦,他拿鲫鱼在院子的水缸旁收拾。
「二哥,我帮你。」陶朔语连忙跟了上去。
「不用了,」陶西辰对她一笑,「二哥很快就能收拾好,你别沾手。」
陶朔语没听,坚持替陶西辰收拾。陶西辰做菜的手艺好,她也跟在陶西辰身边学了不少。
其实平时大哥在城里当差,三哥在书院苦读,家中就她与陶西辰相处的时间最长,她也喜欢跟二哥说话。
「小鱼啊,今天进城去,可是有人惹了大哥?」陶西辰一边收拾鱼,一边分心问道。
陶朔语闻言愣了一下,其实陶西辰是个聪明乐天之人,并非是众人以为的懒汉,只是很多时候,他选择装傻罢了。
「在城里偶遇了位贵人,」想起了陶东朗与金云阳,她在心中叹息,「大哥似乎不太喜欢他。」
陶西辰倒是不以为意,「这也没什么,反正大哥不喜欢的人多了去,我就是其中一个。」
陶朔语闻言,忍不住被陶西辰的话给逗笑。
陶西辰见她笑了,也跟着笑。「大哥不喜欢,你喜欢?」
陶西辰疼爱妹妹,转眼也是个大姑娘,有自己的小心思,若是真的喜欢上别的男子,只要对方待她好,他也乐观其成。
「确实是喜欢,只是不是像二哥想的那样,其实——」金云阳这个人实在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形容,「我觉得,他跟二哥有些像。」
陶西辰露出感兴趣的神情,「怎么说?」
「看似凡事不在乎,但心中自有定见及分寸。」
陶西辰脸上的笑,因为陶朔语的话而微隐,最后像没听明白似的露出灿笑,「没想到我在我们家小鱼心目中评价如此之高。」
「我向来知道二哥是个聪明之人,」陶朔语坦然的对上他的眼眸,「二哥,你的手艺好,怎么就不想找份正经的活计呢?」
陶西辰躲过陶朔语的眼,「我在家过日子,有大哥养,又能照顾你,轻松又自在,何必去干累死累活的活儿?」
陶朔语眼中带着无奈的看着陶西辰,他与陶东朗不过相差了一岁,二哥吃的苦头不会比大哥少,这么多年,一个外人眼中的懒汉,却始终用自己的方式在守着陶家。
上辈子一直到她死后才知道看似无所事事的二哥,背地里竟是大胆的跟塞外的羌人私下交易买卖。
私卖是死罪,但不得不说,这是来钱最快的方式——只是也因为他的私卖被发现,所以才害她死于非命,引发了后来一连串的转变,而二哥为了救她也断了双腿,让她舍不得怪罪他,终究是穷苦怕了的缘故……
日后在他断了双腿却还能在大哥被陷害的情况下,带着三哥拿着这些年靠着私卖所存下的家底逃到镇日烟雾环绕的苍茫岭重新落地生根,就知道他绝不是个简单的人,最后要不是金云阳领兵出现……
她甩开自己的思绪,上辈子的事她无须再想,她现在只能说服二哥别再以身试险,只不过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见到堂屋的陶东朗出现在院中,陶朔语立刻闭上了嘴,知道现在绝不是谈论的好时机。
大哥是捕头,二哥是私卖者——就如同上辈子金云阳与陶东朗,一个是官,一个是匪,是对立的两方。
自古正邪不两立,陶朔语实在不敢想像若陶东朗还是捕头,得知手足私卖一事,那一日会是如何……
她目光下意识的看向腰间的木雕小鱼,却只看到系着小鱼的红系线,原绑着的木雕小鱼不见踪影。
「我的小鱼……」她惊慌的抬头看着兄长,「不见了!」
陶西辰看到她腰间空无一物,立刻安抚道:「别急,兴许是掉到了屋内。」
陶朔语马上跑回了堂屋,陶东朗立刻尾随,在一旁帮忙寻找。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陶朔语遍寻不着,失神的喃喃自语,直到上辈子她死时,这只木雕小鱼始终都在身上,现在怎么会……
她捏着断了的系绳,脑中闪过金云阳的身影。
「小鱼,别难过,」陶西辰洗了手,跑了进来,「找不着也无妨,我跟老三会再做一个——哥去寻块玉给你做,之前家里穷才随意挑了块木头,现在有银两,二哥给你做一个,就像爹当年做的样子。」
就算再做,都不是原来的那个……陶朔语眼眶有点红,但看着陶西辰担忧的样子,她挤出一抹笑,「谢谢二哥。」
陶东朗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别胡思乱想,你在家等着,大哥寻着原路去找一趟,兴许只是掉在路上了。」
外头夜色渐浓,陶朔语原不想让陶东朗在夜里忙和,但还未等她开口,陶东朗已经大步转身出了家门。
「小鱼,别瞧了,」陶西辰拉着人跟着进灶房,「大哥会替你找回来的,先过来帮二哥升火。」
陶朔语闻言,只能收回自己恋恋不舍的目光,带着纷乱的思绪帮陶西辰升火煮食。